【余幼嘉难以描述自己的悲意。
差一点,只差一点。
偏偏,偏偏就坠落在她觉得自己会永远幸福之时。
她以为她能明白人世皆苦,然而,她似乎,还不够理解。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余幼嘉眼角坠落。
可身旁绕着她走的人影们,偏偏又没有为她片刻停留。
不会有孩子,她和寄奴,不会有孩子。
更可怕的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从此处回去。
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不过区区坐了几息龙椅,竟真有如此效用,能将她带来簇?
谁能想到,原先还平平淡淡,笑笑,转瞬间,她往后就再也见不到寄奴了呢?
余幼嘉一遍遍呢喃着寄奴,一遍遍呜咽,她抱着狸奴大王,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温暖。
眼泪与唇齿间难以抑制的湿气混杂,染湿大王油亮的毛发。
无边的呜咽声中,余幼嘉忽然听到一道细细的声音道:
“人,你别哭。”
“你不在这里陪咪,咪也喜欢你,咪想办法把你放走,好不好?”
悲痛凝滞。
余幼嘉茫然地稍稍抬起头,便见一个爪子搭上她的脸,旋即,又是一对熟悉且矜傲的竖瞳。
狸奴大王似乎在试图抚摸她的脸,可它又没有当过人,不知道如何抚摸,一点儿不知章法:
“此处的光亮,就是投胎的地方,进去就是下辈子。”
“人想回家,肯定不能往哪里去,得往相反的地方去......咪很厉害,咪跑得也快,咪能带你去!”
余幼嘉难以置信,稍一愣神,便见狸奴大王从她怀中稍稍用力,挣脱她的怀抱,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旋即转头回来看她:
“人,走。”
“从前你带咪走,如今咪带你走。”
它似乎有些着急,一直在催促。
它走到何处,周遭如潮水一般的人影,便退避三舍。
余幼嘉一点儿也不怀疑它的言语,一把擦掉眼泪,就跟在狸奴大王身后狂奔。
狸奴大王,果然是个好样子。
它乖巧,矜傲,就连入阴司地府,只要不是遇见丧尽良之人,也有数不清的疼爱。
余幼嘉跟在它身后狂奔,如此异象,自然也吸引不少关注。
那些明显比投胎之鬼更大的东西,隐在无边的血色中,虎视眈眈。
可在瞧见为她开路的,是狸奴大王之后,又纷纷退去。
一人,一狸奴,在万物倒悬之中不停地狂奔。
许是一个时辰,许是两个时辰,或许......
又是更长,更长的时辰。
余幼嘉分不清,她只知道,自己跑的腹腔生疼,喉咙中甜腥翻涌,却也丝毫不敢停下。
她想归家。
她想归家,想要归于寄奴身旁,想要归去寻朱载,也想要归去管管对她十分依赖的家眷们。
她总是......
总是心存幻想。
为何先前能让她偷得一条命,如今,如今不过是登龙椅这一个错,却不能再让她再偷得一条命呢?
耳旁是奔跑时的簌簌风声,鼻尖是越发猛烈的血腥味。
周遭,是逐渐稀少的人影。
从一开始的密密麻麻,逐渐三两成群,最后再到稀疏。
这一路来,越是靠近光,神色越是麻木,茫然,越是黑暗,神色越是自然,更有甚者,见到她跟着一只狸奴狂奔,还有投来明显诧异的眼神。
余幼嘉不出此处的古怪,她只知道,自己难受,浑身都难受。
五脏六腑都在疼,脑海和魂魄都在叫嚣。
终于,她终于难以忍耐,顿住步子,捂住脏腑,呕出一口口浓烈的淤血来。
狸奴大王也刹住步子,回身看她。
一人一猫的周遭已经没有人影,只有混沌,模糊,悠远的呼唤声。
狸奴大王耳尖稍稍抖动几息,听了一会儿,才道:
“人,有人在喊你,此处应该可以回去。”
“你等等,肯定有人能把你救活的。”
余幼嘉吐的厉害,眼前又开始重影,地晕眩,无法回答此话。
她勉强吐掉嘴里的东西,以为自己能好些,可事实并非如此。
等待她的,是越发混沌的痛。
她没忍住,一下单膝跪倒在地。
狸奴大王一下炸毛,着急扑上前,伸出爪子,却又一下愣住,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爪子,又看向比自己大数倍的余幼嘉。
无边的混沌中,呼唤声似乎越发大了些许。
只是还听不清到底在什么。
余幼嘉晃了晃脑袋,试图晃出那些难受。
狸奴大王露出爪子,又收起爪子,如此反复数次,才用肉垫轻轻触了触余幼嘉的手背:
“人,如果这回你能醒来,咪想办法投胎到你肚子里,好不好?”
余幼嘉难受至极,可听到这话,仍是一下抬起头来试图找准狸奴大王的位置:
“什,什么?”
不是,她在命簿上早已是死人?
连托梦都无法做到,怎么投胎到她的肚子里?
狸奴大王从前似乎就对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如今是越发委屈:
“人,你瞧咪!”
“那个对咪最好的爷爷都,若不是突然被杀,咪从前也是能攒到功德,成为守护地间大咪的最最厉害咪!”
“咪能用那些功德,再想办法多抓些逃跑的鬼魂,再去求求.......哎呀,人不用管这些,人只要,愿不愿意让咪投胎到你肚子里就行!”
余幼嘉分不清楚这话是真是假,可她又看到,听到了狸奴大王的真心。
耳畔的呼唤声越发大了些许,狸奴大王也越发着急,在原地不停的团团转:
“......快呀!快呀!”
“人愿不愿意?如果咪投胎,人会不会爱咪?人,人会不会像从前一样,把好吃的鱼腩都给咪?”
“好叭,不吃鱼腩也可以,但是一定不能不要咪,这和托梦不一样,咪只有这个机会......”
“咪绝不会像现在一样,连扶你都扶不起......”
糯糯的童声成了压垮余幼嘉的最后一根稻草。
余幼嘉张口呕出一大口血,狸奴大王一下顿住,不敢再作催促。
可这回,余幼嘉倒是回了话。
只有两个字,可她却叠声,一直在重复:
“愿意,愿意......”
其实,答案一直就在明面上。
她早过,除了穷凶极恶之徒,没有谁会不喜欢狸奴大王。
如果狸奴大王愿意转世投胎......
呼唤声终于清晰起来。
那声音很熟悉,一遍遍在她耳边徘徊,似乎,还间隔着不少时日:
“鱼籽?鱼籽?”
“先生,你别太担心,许是.....许是事出有因,我已经快马加鞭去请同童老大夫......先生!!!”
“童老大夫,鱼籽如何?先生......如何?”
“......什么叫做鱼籽最近吃了药,给她药的妇科圣手是假大夫?又什么叫做那人是捏造身份专门哄骗高门贵人,牵连甚广?”
“......胡袄!你这庸医,竟还敢你给的只是一些树根草皮,从未出过事!若当真只是树根草皮,如今人怎么会倒下,久久不醒?”
“你少特娘的废话,老子真是疯了才会听你胡言乱语!来人,把他剁成十八截!!!”
......
吵得很。
可吵嚷声中,原本混沌的一切却忽然收束,她的脑海,也逐渐清明起来。
余幼嘉抬起头,却见一切正在逐渐模糊......
不对,不是周遭一切在模糊,而是她!
余幼嘉若有所察,下意识去找狸奴大王,想确定它先前的言语到底是否为真。
狸奴大王仍一只,后脚弯曲坐在地上,两只前爪置于身前,又用尾巴掩住爪子,乖巧地看着她。
它看她的眼神,依赖而信任。
毛茸茸的脑袋上虽显露不出笑脸,可那道童声中却染着释怀与欢快。
一切彻底消失之前,他:
“阿娘,你一定要等我呀。”】
? ?大王想办法投胎去啦!再见面时,就是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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