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过世,疼痛随身。
那是,一片宛若地初开的混沌。
并非绝对的光亮,又非绝对的黑暗。
只有远方飘忽的声音,才能勉强为身处其中的人指明一个方向。
余幼嘉能辨析出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是惊慌无措的朱载。
来有些荒谬,不过他似乎......
当真快要疯了。
耳畔无尽的碎碎念,也越发歇斯底里:
“其他吃下他药的妇人们没事......?不可能,不可能!肯定就是那个庸医害鱼籽!”
“童老大夫,你过来瞧瞧这些药!”
“什么?‘虽只是枯根草叶,没有药效,但也没有危害’?可鱼籽怎么会?”
“先生,先生您可有好一些?您开口句话,告诉我该怎么办?我,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是你们身故,我也再不肯活了!”
......
茫然,无措,惶恐。
记忆中,朱载身上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太多这样的情绪。
可偏偏,如今最最歇斯底里的人,也是他。
余幼嘉仍漂浮于一片混沌之中,有心想开口自己没事,可脑袋和眼皮又如灌了铅一般重,又令她无法开口话。
不过,这样可不校
余幼嘉无比确信,自己得醒来。
不但是得让朱载别担心,还得起来看看寄奴到底如何。
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可从朱载的只言片语中,她似乎能明白,她不在的时候,寄奴似乎也倒下了。
她拼命求活,不就是为了爱自己的人吗?
心气既起,五脏六腑犹如火烧一样痛。
余幼嘉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咬牙挤出一字:
“水......”
她如今可算是知道话本子里受伤之人为何开口就唤水。
五脏六腑烧得是真难受啊!
此言既落,神智逐渐回笼,周遭的纷乱杂音一下安静。
原先还在歇斯底里的朱载一下回神,七手八脚去找水。
余幼嘉后知后觉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抚摸自己的脸,随即,便感觉有湿润的气息,正盘旋在自己的脸上,久久不肯褪去。
这感觉,有些熟悉。
不过,不是眼泪,而是......
舔舐。
有东西正在贪婪撕咬她的唇瓣,试图濡湿她的唇角。
是撕咬,也不准确。
因为那动作绝对算不上重,只是靠得近,吻的深,像是恨不得把她连人带骨一点点咬碎,吞吃入腹。
又像只是.......
试图将她抱的更深。
寄奴骨子里很疯魔,这点,余幼嘉从很早之前就知道。
毕竟,寄奴如今脖颈与手腕处,还有自裁时留下的痕迹。
可余幼嘉又有些爱惨了这份疯魔。
缺然可以理智又清醒的过完一生,高高在上看着别人挣扎,痛苦。
或许,还能再来些许蔑视,凸显自己的清醒与与众不同。
可,轮到自己时,总忍不住想渴求更多更多。
更不希望,太多清醒。
余幼嘉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将眼皮子撑开一条缝隙,一边笑,一边艰难在汹涌的啃咬中,见缝插针试图话:
“你不去给我端水,还咬我做什么?”
寄奴还是那个寄奴。
只是比起先前,憔悴许多。
鬓发散乱,眼眶深陷,甚至连一直打理妥帖的下巴都冒出不少青色的胡茬。
他一向善待自己,从前从不会这样出现在余幼嘉面前,以至于,直到此时,余幼嘉才能依稀想起寄奴的年纪比自己要大上不少。
余幼嘉有心想揶揄一句,又担心寄奴被她揶揄,气愤之下寻绳上吊,便只笑不语。
寄奴俯身在余幼嘉身侧,声音有些沙哑:
“朱载去取水了......我想要守着你,往后半步也不离开你。”
余幼嘉五脏六腑还是难受的厉害,怕寄奴担心,咬牙坚持。
可她万万没想到,寄奴定定看了她几息,忽然压低声音问道:
“朱载始终觉得你昏倒同吃错药有关,可我当了许多年周利贞,又开许多年的药铺,多少知道一些......”
“你这回昏倒,是否和你赶走朱载,自己坐上龙椅有关?”
实话,余幼嘉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寄奴厉害。
可不过三句话的功夫,能猜到她这棠去处,当真是有些多智近妖。
想来,他也是想起,从前拆穿她身份时的事了吧?
她本就是一缕孤魂野鬼,侥幸得以借体重活一世,他既能看出她身份不对,又知道她是在登上皇位之后身体才有异动.......
既有重活一世,世间又岂能没有治孤魂野鬼的手段?
余幼嘉心中叹息一声,却也没有隐瞒:
“......下次不坐龙椅了。”
谁能想到,原本只是贪玩逗逗朱载,坐坐龙椅耍耍威风,结果差点儿把命都丢了?
如此看来,龙气,江山,国运.......
这些东西想来都是有的,只不过,并非普通人能触碰。
而她这样的孤魂野鬼,这回能被大王送回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余幼嘉有些感慨,又想起从诡谲之地离开时,那一团的身影,一时间又有些五味杂陈。
她同寄奴从来没有秘密,不过稍作犹豫,便将自己在昏睡时候大王引路,将她带回等事一一道来。
余幼嘉犹豫的点,其实不在于寄奴会不会信她,这件事又如何荒谬。
而是......
她与他的事情,出来,怕让寄奴难过。
“狸奴大王,我十四岁那年本该死去,那时候我同你只有几面之缘,没有交集,自然也没有成婚生子。”
虽狸奴大王只是只言片语,可透露的内容却一点儿也不少,甚至彰显许多东西——
人与饶命簿,皆有定数。
一个人,会同谁相爱,成婚,生子,都在命簿中占据极为重要的位置。
若是一个人活得久,身体康健,夫妻和睦,那一辈子中孩子再少也少不到哪里去。
可若一个人年少时就死去,地府再想塞人投胎到此饶肚子里,都没眨
狸奴大王地下的鬼魂很多,余幼嘉也亲眼所见,那处地方浩浩荡荡全是等着要投胎的鬼魂。
然而,饶是如此多的鬼,也没有一个能归于他们。
她和寄奴,本该来,是不能有孩子的。
她会死去,寄奴或许会另娶他人,或许也不会,总之,她与他,本该是错身而过。
“没有就没樱”
一道声音打断余幼嘉的思绪,寄奴眼中血丝密布,可他却仍在笑:
“你昏倒后,我就想明白了——
我去求神佛之时,不该恳求我们有一个孩子,而该恳求你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这才是我毕生最大的痴心妄想。”
? ?猛猛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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