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刚蒙蒙亮，凤仪宫就忙碌起来。
孩子们都换上了普通的绸布衣裳，料子虽好，但样式简单，不显眼。萧彻和沈清弦也穿着常服，看起来像是一户富裕人家的老爷夫人。
随行护卫扮作家丁，暗卫则散在四周。楚轻鸿也跟来了，背着药箱，扮作随行大夫。
马车从侧门出宫，缓缓驶入京城的街道。
清晨的京城已经开始苏醒。早点铺子冒着热气，卖材贩挑着担子，赶早市的百姓行色匆匆。
明姝趴在车窗边，好奇地向外张望：“母后，好多人！”
“是啊，京城有一百多万人呢。”沈清弦。
“一百万多是多少？”
“就是很多很多，数不清。”
马车在一家早点铺子前停下。这家铺子生意很好，门口摆着几张桌子，坐满了吃早点的人。
萧彻一行人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老板见他们衣着体面，连忙过来招呼：“几位客官，吃点什么？有包子、油条、豆浆、豆腐脑……”
沈清弦点了包子、油条和豆浆，又要了几碗豆腐脑，咸甜各半。
等餐的时候，明姝眼睛不够用了。她看看左边桌子的大爷呼噜呼噜喝豆浆，看看右边桌子的婶子口口吃包子，一切都那么新鲜。
早点上桌，热腾腾的。包子皮薄馅大，油条金黄酥脆，豆浆醇厚，豆腐脑嫩滑。
景明吃得很斯文，承安和静婉也规矩。只有明姝，手抓着油条，咬了一大口，嘴角沾了油。
沈清弦拿手帕给她擦嘴：“慢点吃。”
邻桌有个老太太，带着个孙女。孙女和明姝差不多大，眼巴巴地看着明姝手里的油条。
明姝注意到了，看看自己的油条，又看看那个女孩，犹豫了一下，掰下一半递过去：“给你。”
女孩怯生生地看向奶奶。老太太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姐您自己吃。”
沈清弦微笑道：“老人家，让孩子拿着吧。都是孩子，分着吃热闹。”
老太太这才让孙女接过，连声道谢。
明姝见女孩吃了油条，开心地笑了。她又掰了半个包子递过去：“这个也好吃！”
一顿早饭吃完，明姝和那个叫杏的女孩已经成了“朋友”。杏的奶奶在早市卖菜，杏每跟着奶奶出摊。
“奶奶卖菜，我帮忙。”杏细声细气地。
“我也会帮忙！”明姝，“我会……我会认石头！”
两个孩子鸡同鸭讲，却聊得高兴。
离开早点铺，沈清弦让护卫悄悄给了老太太一些碎银，算是感谢她让孙女和明姝玩。
接下来，他们去了东剩
东市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区，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绸缎庄、首饰铺、书局、茶楼、酒肆……应有尽樱
沈清弦带着孩子们进了一家书局。书局很大，分上下两层。一层卖普通书籍，二层卖珍本古籍。
景明一进书局就挪不动步了。他在书架前流连，翻看各种书籍。承安对兵书感兴趣，静婉则找医书。
明姝看不懂字，但对书里的插图很感兴趣。她翻到一本《山海经》绘本，指着上面的奇珍异兽问：“母后，这个是什么？”
“这是貔貅，传中的瑞兽。”沈清弦讲解，“这是凤凰，这是麒麟……”
书局老板见这家人气度不凡，亲自过来招呼。萧彻挑了几本书，付钱时，老板：“客官，店新到了一批南边的舆图，绘制精细，可要看看？”
“拿来瞧瞧。”
舆图展开，确实精细。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标注清晰。承安看得目不转睛，指着北境一带：“这里画得准，我跟着父亲走过这条路。”
萧彻买下了舆图，又挑了几本地方志。
从书局出来，他们去了绸缎庄。沈清弦给孩子们各挑了几匹布料，准备做春装。明姝对布料的颜色和纹理很感兴趣，摸来摸去。
“母后，这个滑滑的，这个糙糙的。”
“滑的是丝绸，糙的是麻布。”沈清弦解释，“丝绸贵，麻布便宜。不同的人穿不同的布料。”
正着，店里进来一对母女。母亲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女儿约莫静婉的年纪，衣服虽旧但干净。她们是来卖绣品的——女儿绣了些手帕，想换点钱。
老板娘看了看绣品，挑剔地：“针脚不够细，花样也老气。最多十文钱一条。”
女孩的眼睛黯了下去。她绣了半个月，才绣出五条手帕。
沈清弦走过去：“让我看看。”
她接过手帕，绣的是简单的花草，确实不算精致，但很用心。
“绣得不错。”沈清弦，“这样吧，我买了。二十文一条，如何？”
母女俩愣住了。老板娘也愣住了：“这位夫人，这……这不值……”
“值不值，我了算。”沈清弦温和地对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学绣花多久了？”
女孩怯生生地：“我叫莲，学了一年。”
“一年就能绣成这样，很好了。”沈清弦付了一百文钱，“继续努力，以后会绣得更好。”
莲母亲激动得直抹眼泪：“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离开绸缎庄，静婉声问：“姨母，那些手帕真的值二十文吗？”
“在别人眼里不值，在我眼里值。”沈清弦，“那孩子需要鼓励。有时候一点善意，就能改变一个人。”
静婉若有所思。
午饭在一家酒楼吃。酒楼二楼有雅间，临街，可以看到街景。
点菜时，沈清弦让景明和承安做主。景明看了播，点了几道清淡的菜；承安点了北境风味的烤羊肉；静婉点了汤羹；明姝指着图：“要这个鱼！”
等材时候，明姝又趴在窗边看街景。她看到街对面有个卖糖饶摊子，眼睛一亮：“糖人！”
沈清弦让护卫去买几个糖人回来。有孙悟空的，有猪八戒的，有兔子的，还有一条龙。
明姝选了兔子，静婉选了蝴蝶，景明和承安都选了马——景明马象征自强不息，承安战马是将士的好伙伴。
糖人甜甜的，孩子们吃得开心。
菜上来了，四凉八热，摆了一桌子。烤羊肉香气扑鼻，清蒸鱼鲜嫩可口，时蔬清脆，汤羹醇厚。
吃饭时，隔壁雅间传来吵闹声。似乎是一群书生在争论什么，声音越来越大。
“……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女子读书，乱了纲常！”
“王兄此言差矣。皇后娘娘创办女学，让女子识字明理，这是教化之功。”
“教化？我看是蛊惑！女子就该相夫教子，读什么书？还有那育儿堂，让妇人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可育儿堂确实帮了许多贫苦人家……”
“帮？那是败坏风气！长此以往，家不成家，国将不国！”
萧彻的脸色沉了下来。沈清弦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清朗坚定：“诸位，在下认为，无论男女，皆有受教之权。女子读书，可明事理，可教子女，可辅夫君。皇后娘娘推行女学，开设育儿堂，是仁政，是远见。诸位若有异议，不妨去育儿堂看看，去女学看看，再做评牛”
“你是谁？敢在此大放厥词！”
“在下林文轩，女学算学教习。”
雅间里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哄笑。
“教习？一个男人，去女学教书？可笑！”
“为了攀附皇后，脸都不要了！”
林文轩的声音依旧平静：“在下凭本事教书，凭良心做事。女学的学生们勤奋好学，进步显着。她们学会识字算数，可管家，可记账，可谋生。这有何可笑？难道女子就该愚昧无知，任人摆布？”
“你……你强词夺理！”
“在下只是讲事实。”林文轩，“若诸位无事，在下告辞。今日之话，还请三思。”
脚步声响起，隔壁雅间门开了又关。
萧彻的脸色缓和了些，对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会意，悄悄跟了出去。
沈清弦轻声：“看来，还是有人明白的。”
“明白人不少，只是敢话的不多。”萧彻道，“这个林文轩，有点胆识。”
景明声问：“父皇，那个人得对吗？女子也该读书吗？”
“你觉得呢？”萧彻反问。
景明想了想：“儿臣觉得该读。母后读书多，懂得多，能帮父皇治国。静婉表姐想学医，也要读书认字。如果女子不读书，很多事都做不了。”
“得好。”萧彻赞许，“治国需要人才，不分男女。女子读书，利己利家利国。”
承安也点头：“北境军中也有女医官，救死扶伤，很受尊敬。若她们不识字，不懂医理，如何救人？”
静婉眼睛亮亮的，显然很受鼓舞。
明姝听不懂大道理，但她听懂了“女子读书”几个字，举起手：“明姝也要读书！”
“好，明姝读书。”沈清弦笑着给她夹菜，“多吃点，才有力气读书。”
饭后，他们去了育儿堂。
育儿堂今很热闹，因为下午有亲子活动。家长们来接孩子时，可以和孩子一起做手工、玩游戏。
沈清弦一行人进去时，陈主管认出了她，刚要行礼，沈清弦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声张。
育儿堂里，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正在做纸鸢。大的孩子自己画，的孩子在家长帮助下画。
明姝看到纸鸢，又兴奋了：“明姝也要做！”
沈清弦给她找了材料，让她和静婉一起做。景明和承安也加入进来。
明姝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鸟，静婉帮她修了修。景明画了一只鹰，很神气。承安画了一匹战马，栩栩如生。
纸鸢做完，老师带孩子们到院子里放。春风和煦，纸鸢很容易就飞了起来。
明姝的“鸟”飞得不高，但她很开心，拉着线跑来跑去。景明的“鹰”飞得最高，承安的“战马”飞得最稳。
家长们在一旁看着，脸上洋溢着笑容。一个妇人：“以前哪敢想，还能陪孩子玩这些。白做工，晚上累得倒头就睡，孩子都顾不上。”
另一个妇人接话：“现在好了，孩子在这儿有人照看，吃得饱，玩得好，还学了东西。我家丫头会背三首诗了！”
“我家子会数数了，能数到一百！”
“皇后娘娘真是活菩萨……”
沈清弦听着这些话，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她做这些事的初衷——让普通人也能过得好一点。
离开育儿堂时，已傍晚。
他们去了最后一站：城西的贫民区。
这里和东市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房屋低矮破旧，街道狭窄脏乱。但人们脸上仍有笑容，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玩耍。
沈清弦让护卫分发带来的食物——包子、饼子，还有一些糖果。孩子们欢呼着围上来，有序地领取。
一个老乞丐蜷缩在墙角，护卫也给了他一份。老乞丐连连磕头：“谢谢老爷夫人！谢谢！”
景明看着这一切，声问：“母后，他们为什么这么穷？”
“原因很多。”沈清弦轻声，“有的生病了，没钱治；有的遭遇灾祸，没了生计；有的年纪大了，干不动活……所以朝廷要设慈济院，要办育儿堂，要让大家有饭吃，有衣穿，有病能医。”
“可还是有很多人受苦。”
“是啊，所以要努力。”沈清弦摸摸儿子的头，“景明，你将来若有机会，要记得这些人，要为他们做事。”
景明认真点头：“儿臣记住了。”
回宫的马车上，孩子们都累了。明姝靠在静婉怀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个糖人。景明和承安也在打盹。
沈清弦看着窗外渐暗的色，对萧彻：“陛下，今孩子们看到了真实的京城。有繁华，有贫困；有善意，有偏见；有希望，有无奈。”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萧彻握住她的手，“清弦，谢谢你，让孩子们看到这些。”
“臣妾只是希望，他们不要活在象牙塔里。”沈清弦靠在他肩上，“要知道百姓疾苦，才能真心为民。”
马车驶入宫门时，已全黑。
宫灯次第亮起，照亮回家的路。
这一，孩子们看到了很多，学到了很多。
景明知道了百姓生活的不易，明白了肩上的责任。
承安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也看到了背后的艰辛。
静婉感受到了帮助他饶快乐，坚定了学医的决心。
明姝……明姝交到了新朋友，吃到了糖人，玩得很开心。
而对于沈清弦来，这一让她更加坚定。
这条路，她走对了。
虽然艰难，虽然有人反对。
但看到那些笑脸，听到那些感谢，一切都值得。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了。
沈清弦在灯下记录这一的见闻和感悟。萧彻在一旁批奏折，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中满是温柔。
“清弦，累了吧？早点休息。”
“写完这段就睡。”沈清弦抬头一笑，“陛下也早点休息。”
窗外，春风轻拂。
这个春，孩子们在成长。
而大雍，也在慢慢改变。
虽然缓慢，但坚定。
就像春风，终会吹遍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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