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和明姝的百日宴,办得比满月宴还要盛大。
时值深秋,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金灿灿的一片。宴席就设在菊园中,数百张桌案蜿蜒排开,宗室亲贵、文武百官、各国使节济济一堂,场面之隆重,堪比当年的万国大典。
沈清弦抱着明姝,萧彻抱着景明,帝后并肩坐在主位上。两个孩子穿着同款的杏黄锦缎袄,头戴缀着珍珠的帽,粉雕玉琢的模样,引得众人不住赞叹。
“皇子庭饱满,眉目英挺,将来定是英明之主!”
“永安公主玉雪可爱,这双眼睛灵动得很,像极了皇后娘娘年轻时的模样!”
萧彻听着这些恭维,面上不显,但抱着女儿的手臂又紧了紧——他确实是成了“女儿奴”。这三个月来,除了上朝理政,其余时间几乎都围着明姝转。批奏折时要抱着她,议事时要让她躺在旁边的摇篮里,连晚上就寝,都要先去看一眼女儿才能安心。
沈清弦对此哭笑不得。她理解萧彻对女儿的疼爱,但也担心这样会宠坏了孩子。不过明姝似乎生就有分寸,虽然备受宠爱,却并不骄纵。才三个月大,就已经会看人脸色——父皇板着脸时,她就乖乖躺着;父皇笑起来,她才咿咿呀呀地伸手要抱。
此刻,明姝躺在父亲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不哭不闹,只是偶尔伸出手,去抓萧彻冠冕上垂下的珠串。
“明姝,这个不能玩。”萧彻轻声哄着,把珠串拨到一边。
明姝嘴一瘪,眼看要哭。
萧彻立刻妥协:“好好好,玩一会儿,就一会儿。”着把珠串递到她手里。
沈清弦在一旁看得直摇头:“陛下,您这样会惯坏她的。”
“朕的女儿,惯着些怎么了?”萧彻理直气壮,“明姝这么乖,不会学坏的。”
正着,礼官高声宣布:“吉时到,行百日礼——”
第一项是“剃胎发”。这是大雍的传统,婴儿百日时剃去胎发,寓意从头开始,健康长大。
乳母抱着景明上前,由宫里最年长的嬷嬷执剃刀。皇子很配合,安安静静地坐着,任由嬷嬷将柔软的胎发剃去,只在头顶留了一撮“聪明发”。
轮到明姝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嬷嬷刚拿起剃刀,明姝就“哇”地一声哭了,不是害怕的哭,是那种带着不满的、响亮的哭声。她一边哭,一边扭着身子往萧彻怀里钻,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襟不放。
“明姝不怕,嬷嬷只是给你剃头发,很快就好。”萧彻柔声哄着。
可明姝不听,哭得更凶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沈清弦看不下去了,伸手要接过来:“让臣妾试试。”
来也怪,明姝一到母亲怀里,哭声就了,抽抽噎噎的,委屈巴巴地看着沈清弦。
“明姝不喜欢剃头发?”沈清弦轻声问。
明姝当然不会回答,但眼神里分明写着“不喜欢”。
沈清弦想了想,对嬷嬷:“既然公主不喜欢,那就别剃了。留着头发生长吧。”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百日剃发是祖制,从未听可以改的。
一位老宗亲忍不住开口:“皇后娘娘,这……这不合规矩啊。百日剃发,是为孩子好,去秽气,迎新发……”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沈清弦平静道,“公主既然不愿意,强行剃发只会吓着她。不过是几根胎发,留不留没什么要紧。”
她顿了顿,看向萧彻:“陛下以为呢?”
萧彻看着女儿哭红的脸,心早就软了:“皇后得对。明姝不喜欢,就不剃了。朕的女儿,想留头发就留头发。”
帝后都发了话,众人虽有微词,也不敢再什么。
于是,明姝成了大雍开国以来,第一个百日不剃发的皇室子女。她那头乌黑柔软的胎发,就这么留了下来,被乳母精心编成两个揪揪,系上红丝带,可爱极了。
剃发风波刚过,第二项“抓周礼”又开始了。
铺着红绸的长案上,摆满了各式物件:玉玺(仿制)、官印、兵符、算盘、书籍、笔墨、琴、棋、剑、胭脂、珠宝……琳琅满目,足有上百样。
按照长幼顺序,景明先抓。
乳母将他放在长案一端。皇子趴在绸布上,好奇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他先抓了一本书,众人刚要喝彩“文曲星下凡”,他又丢了,抓起一支笔;笔还没捂热,又看上了旁边的玉玺。
最终,景明左手抓着玉玺,右手握着兵符,嘴里还咬着一本书,三样都不肯撒手。
“好!好!”群臣激动,“皇子殿下文武双全,将来必是治国良才!”
萧彻满意地点头,看向怀里的女儿:“明姝,该你了。”
乳母将明姝放到长案另一端。姑娘比哥哥活泼得多,一落地就“咯咯”笑着往前爬。她没有像哥哥那样犹豫,目标明确地直奔一个角落——那里放着几样不太起眼的东西:一把木槌、一截绳子、一块磁石、一面铜镜。
这些都是沈清弦特意加的。木槌代表工匠,绳子代表航海,磁石代表格物,铜镜代表自省。她想看看,在这个时代,女儿会如何选择。
明姝先抓起木槌,敲了敲案面,“咚咚”响,她笑得更欢了。然后又抓起绳子,往自己手腕上缠。缠了一半,看到磁石,丢下绳子去拿磁石。磁石吸住了旁边的铜镜,她一起抓起来,一手磁石吸着铜镜,一手挥舞木槌,开心得手舞足蹈。
众人面面相觑。这……这算什么?
玉玺官印不要,笔墨书籍不拿,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沈清弦却笑了。她走上前,蹲在女儿身边:“明姝,你喜欢这些?”
明姝举起木槌,嘴里发出“啊呀”的声音。
沈清弦接过木槌,轻轻敲了敲磁石:“看,这个能吸住铁。”又拿起铜镜:“这个能照见明姝的脸。”
明姝睁大眼睛看着,似懂非懂。
萧彻也走过来,看着女儿抓的东西,若有所思:“清弦,你加的这些物件……有什么深意?”
“臣妾想看看,孩子们会对什么感兴趣。”沈清弦轻声道,“景明抓了玉玺兵符,是治国安邦的路子。明姝抓的这些……或许是探索创造的路子。”
她抱起女儿:“陛下,大雍的未来,既需要守成的君主,也需要开拓的智者。无论孩子们选择哪条路,都是好的。”
萧彻沉吟片刻,点头:“你得对。明姝喜欢什么,就让她学什么。朕的女儿,不必拘泥于闺阁。”
这话又引起一阵窃窃私语。公主学工匠格物?闻所未闻。
但帝后态度明确,众人也只能把惊讶藏在心里。
抓周礼结束,宴席正式开始。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萧彻心情大好,频频举杯。沈清弦抱着明姝,偶尔喂她一点米汤,大部分时间在观察席间众人。
她注意到,有几个官员神色不太自然,尤其是看到明姝不剃发、抓周抓了奇怪物件时,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锦书,”她低声吩咐,“去查查,那几位大人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是。”
宴席进行到一半,特木尔端着酒杯过来敬酒。
“陛下,娘娘,恭喜又添龙子凤女!”他声音洪亮,“我们草原上有句老话:龙凤呈祥,部落兴旺。大雍有陛下和娘娘,有这么多聪明可爱的皇子公主,定会越来越强盛!”
萧彻举杯回敬:“可汗客气。北狄与大雍永为兄弟,同享太平。”
特木尔喝干杯中酒,又看向沈清弦怀里的明姝:“公主真是可爱。等她会骑马了,我送她草原上最好的马驹!”
“那可汗要等几年了。”沈清弦笑道。
“等得起!”特木尔豪爽道,“到时候,我带她去草原跑马,看蓝白云,喝马奶酒!”
明姝似乎听懂了,冲着特木尔“咯咯”笑,伸出手。
特木尔受宠若惊,想抱又不敢抱:“娘娘,我能……能抱抱公主吗?”
沈清弦点头,将明姝递过去。
特木尔心翼翼地接过,这个能在马背上翻腾的草原汉子,抱孩子的手都在抖。明姝却不怕生,抓着他的胡子玩,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公主喜欢我!”特木尔惊喜。
这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心思各异。北狄可汗如此喜爱大雍公主,两国关系之亲密,可见一斑。
宴席持续到黄昏。孩子们都累了,乳母先抱他们回宫休息。沈清弦也有些乏,但作为皇后,必须坚持到最后。
萧彻看出她的疲惫,低声道:“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朕。”
“不合礼数……”
“朕合就合。”萧彻不容置疑,“锦书,送娘娘回宫。”
沈清弦确实累了,便不再坚持,起身告退。
回到凤仪宫,两个孩子已经睡了。她先去看了景明,家伙睡得正香,拳头握得紧紧的。又去看明姝,女儿也睡了,但一只手还抓着那个木槌——抓周时抓的,她喜欢,沈清弦就让人洗干净给她玩。
“娘娘,”锦书轻手轻脚进来,“查到了。”
“。”
“那几位神色有异的大人,都是礼部或宗人府的官员,平日最重规矩。”锦书低声道,“他们私下议论,公主百日不剃发是‘违制’,抓周抓奇技淫巧之物是‘不祥’。还……还娘娘教女无方,恐带坏公主。”
沈清弦听完,神色平静。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声音。
“还有吗?”
“还迎…他们似乎与几位老王爷走得近。其中一位,昨儿还去了肃王府。”
肃王,是先帝的弟弟,萧彻的皇叔,辈分高,脾气倔,一向看不惯沈清弦的“新派作风”。
“知道了。”沈清弦点头,“继续盯着,但不要打草惊蛇。”
“是。”
锦书退下后,沈清弦坐在女儿床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明姝,母亲知道,你的路会很难走。在这个时代,女子本就受限,皇室公主更是被条条框框束缚。但母亲会为你撑起一片,让你能自由生长,做你想做的事。
就像母亲当年一样。
只是,母亲有系统帮助,有现代知识,有陛下的支持。你呢?你会靠什么?
正想着,明姝忽然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咧开没牙的嘴笑了,伸出手要抱。
沈清弦抱起她,轻轻摇晃:“明姝啊明姝,你可知你抓的那些东西,在别人眼里是‘奇技淫巧’?”
明姝当然不懂,只是“啊啊”地应着,手去摸母亲的脸。
“但母亲觉得很好。”沈清弦亲了亲女儿的脸颊,“木槌可以建造,绳子可以探索,磁石可以研究,铜镜可以自省。这些都是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
她顿了顿:“母亲会教你,把这些工具用好。也许有一,你能用它们,做出让所有人惊叹的事情。”
明姝似乎听懂了,更用力地“啊”了一声,像是在答应。
母女俩话间,萧彻回来了。他喝了些酒,但神智清醒,见妻女还没睡,便走过来。
“怎么还没睡?”他从后面抱住沈清弦,下巴搁在她肩上。
“明姝醒了,陪她话。”沈清弦侧头,“陛下宴席结束了?”
“嗯。那些老家伙,喝多了就开始唠叨,朕懒得听,就先回来了。”萧彻看着女儿,“明姝今表现真好,不哭不闹,还给特木尔面子。”
沈清弦笑:“陛下现在是三句不离明姝。”
“朕的女儿,自然要多。”萧彻理直气壮,又想起什么,“对了,肃王今话里有话,明姝抓周的东西‘不合祖制’,让朕好好管教。”
沈清弦神色淡了下来:“陛下怎么回?”
“朕,祖制也是人定的。大雍开国时的祖制,和现在一样吗?时代在变,规矩也要变。”萧彻冷哼,“老顽固,不用理他。”
“但他毕竟是皇叔,在宗室里颇有威望。”
“有威望又如何?”萧彻不以为意,“朕是皇帝,朕了算。清弦,你放心,有朕在,没人能欺负你和孩子们。”
沈清弦心中温暖,靠在他怀里:“臣妾知道。只是不想陛下为这些事烦心。”
“为了你们,朕不烦。”萧彻握住她的手,“清弦,朕有时会想,如果没有你,朕的人生会多么无趣。是你让朕看到了不同的可能,是你让大雍有了今日的生机。朕很感激。”
沈清弦眼眶微热:“陛下……”
“所以,你想怎么教孩子,就怎么教。朕全力支持。”萧彻郑重道,“景明是皇子,要学治国;明姝是公主,不必受那些束缚。她喜欢什么,就让她学什么。朕的女儿,就该活得自由自在。”
这话得斩钉截铁,是帝王对妻女最坚实的承诺。
沈清弦感动得不出话,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明姝在母亲怀里,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忽然“咯咯”笑起来,手舞足蹈。
夫妻俩低头看她,也笑了。
这一刻,什么规矩,什么非议,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彼此支持,彼此深爱。
这就够了。
夜深了。
萧彻和沈清弦将明姝放回摇篮,又去看了景明,最后相拥而眠。
而肃王府的书房里,灯还亮着。
肃王萧衍,今年六十有五,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他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站着几个官员,正是白日宴席上神色有异的那几位。
“王爷,今日情形您也看到了。”礼部侍郎低声道,“皇后娘娘纵容公主违制,陛下也不加制止,长此以往,礼法何在?纲常何在?”
“公主抓周抓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皇后不但不纠正,还什么‘探索创造’。”宗人府丞补充,“这要传出去,皇室颜面何存?”
萧衍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良久,才睁开眼睛:“皇后……确实太过了。”
他缓缓道:“自她入宫以来,弄什么互市,开什么学堂,建什么医馆,把朝堂搅得翻地覆。现在连育儿都要标新立异。祖宗之法,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王爷得是!”众人附和。
“但她有陛下撑腰,有百姓拥戴,动她不易。”萧衍话锋一转,“不过……公主还,现在只是抓周抓了些奇怪物件,将来若真学那些奇技淫巧,失了公主体统,陛下总会管的。”
他看向众人:“你们要做的,是耐心等待,收集证据。等时机成熟,再一并上奏。记住,要讲究方法,不可莽撞。”
“是,下官明白。”
萧衍挥挥手:“去吧。记住,今日之言,出我口,入你耳,不可外传。”
“下官告退。”
官员们退下后,萧衍独自坐在书房里,眼神阴郁。
他是先帝亲弟,曾辅佐兄长治理朝政,自认对大雍忠心耿耿。可自从沈清弦出现,一切都变了。女子干政,商蓉位提升,工匠备受重视……这些都在挑战他坚守了一辈子的秩序。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哪怕这个女人是皇后,哪怕她确实有些本事。
“沈清弦……”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而此时的凤仪宫,一片宁静。
沈清弦在睡梦中,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睁开眼,发现萧彻没睡,正侧身看着她。
“陛下怎么了?”她迷迷糊糊问。
“没什么。”萧彻轻抚她的脸,“就是觉得,能娶到你,是朕这辈子最幸阅事。”
沈清弦笑了,往他怀里靠了靠:“臣妾也是。”
“睡吧。”
“嗯。”
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新的一,即将开始。
而明姝的人生,也刚刚拉开序幕。
她会继承母亲的“作死”赋吗?
她会如何在这个时代,走出自己的路?
时间,会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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