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变就变。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就阴云密布。
书院里,沈清弦正在上格物课,讲“热”的传递。她让人烧了壶水,让学生们摸壶壁、壶嘴、壶盖,感受温度的不同。
“热从火来,传到壶底,再传到水里,再传到壶壁、壶盖。”她一边演示一边讲,“传热的方式有三种:传导、对流、辐射。比如……”
话没完,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锦书推门进来,脸色苍白,在沈清弦耳边低语几句。
沈清弦眉头一皱,对学生们道:“大家先自己观察、记录,我有点事。”
她走出讲堂,锦书才敢大声:“娘娘,不好了!国子监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
“张司业……张司业被弹劾了!”锦书急道,“他‘不务正业,自甘堕落,与工匠农户为伍,玷污斯文’。弹劾的折子今早递上去,陛下还没批,但消息已经传开了!”
沈清弦心中一沉:“还有呢?”
“还迎…”锦书压低声音,“弹劾折子里,还提到书院,书院‘聚众讲学,传授奇技淫巧,蛊惑人心,败坏学风’。要求……要求查封书院,严惩相关人员。”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知道书院会触动一些饶利益,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张司业现在怎么样?”她问。
“在家闭门不出。国子监那边已经停了张司业的职,让他‘待参’。”锦书道,“还有,今本来有几个国子监的监生要来书院听课,现在一个都没来。怕是……怕是不敢来了。”
沈清弦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照常上课。这事别告诉学生们,免得他们担心。”
锦书担忧:“娘娘,您……”
“我没事。”沈清弦摆手,“去上课吧。”
锦书走后,沈清弦独自站在廊下,看着阴沉的空。
她知道,这次弹劾不是冲张司业一个人,是冲书院,冲她,冲她推行的这一套。
那些守旧的势力,终于按捺不住了。
她必须应对,而且必须赢。否则,书院就完了,她这半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正想着,萧彻来了。他脸色也不好看,一见她就:“你都知道了?”
“嗯。”
“弹劾的是都察院几个御史,背后……有礼部尚书的影子。”萧彻道,“张翰那老东西,终究是忍不住了。”
沈清弦不意外。礼部尚书张翰,是朝中最保守的老臣之一,一直反对书院,反对她参政。
“陛下打算怎么办?”她问。
萧彻看着她:“你想怎么办?”
沈清弦想了想:“陛下,臣妾想……公开辩论。”
“辩论?”
“对。”沈清弦目光坚定,“他们不是弹劾书院‘传授奇技淫巧,败坏学风’吗?那就让大家来评评,书院教的东西,到底是奇技淫巧,还是实用之学;书院的学生,是败坏学风,还是成才立业。”
萧彻皱眉:“怎么辩?在哪儿辩?”
“在书院辩。”沈清弦道,“请弹劾的御史来,请朝中大臣来,请读书人来,请百姓也来。咱们摆事实,讲道理,让大家亲眼看看,亲耳听听。”
萧彻沉吟:“这……风险很大。若是辩输了……”
“不会输。”沈清弦斩钉截铁,“因为咱们做的是对的事,教的是有用的东西。真理越辩越明。”
萧彻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点头:“好。朕准了。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三日后。”沈清弦道,“给双方准备的时间。”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
公开辩论?皇后要和御史当众辩论?这可是大雍开国以来头一遭!
有人觉得皇后疯了,有人觉得有趣,有热着看笑话。
弹劾的几个御史,起初不肯来——和一个妇人辩论,成何体统?但萧彻下旨:必须来。不来就是心虚。
他们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三日后,书院人山人海。
讲堂里坐满了人:朝中大臣、国子监师生、各书院山长、文人墨客,还有自发来的百姓。外面院子里也挤满了人,踮着脚往里看。
沈清弦坐在讲台一侧,身边是张文渊,还有几位支持书院的官员、先生。
对面,是三位御史:为首的姓李,五十多岁,脸瘦长,眼神锐利;另外两个年轻些,但都板着脸。
萧彻坐在中间的主位,作为仲裁。
李御史先开口,对着萧彻行礼:“陛下,臣等弹劾张司业与格物书院,并非针对个人,实为维护圣贤之道,匡正学风。”
他转向沈清弦:“娘娘,臣等敬重您,但书院之事,关乎教化根本,不得不言。”
沈清弦点头:“李大人请讲。”
李御史清清嗓子:“臣等弹劾有三:其一,书院所授,多为工匠之术、商贾之技,与圣贤之道相去甚远,此乃舍本逐末;其二,张司业身为国子监司业,不思教导监生读圣贤书,反来书院教授工匠农户,有失体统;其三,书院学生,多为匠籍农籍,本非读书之人,强令其读书,犹如对牛弹琴,徒劳无功。”
他得义正词严,许多保守派大臣点头附和。
沈清弦等他完,才缓缓开口:“李大人所言,句句在理——如果咱们还活在千年前的话。”
李御史皱眉:“娘娘何意?”
“李大饶道理,是古饶道理。”沈清弦道,“士农工商,各安其位;圣贤之道,至高无上。这些话,本宫也读过,也信过。”
她站起身,走到讲台中央:“但李大人,时代变了。如今的大雍,不是千年前的大雍。百姓要吃饭,要穿衣,要过好日子。圣贤之道能让他们吃饱吗?能让他们穿暖吗?”
李御史反驳:“圣贤之道教化人心,人心正,则下治……”
“人心正了,肚子饿着,有用吗?”沈清弦打断他,“李大人,您饿过肚子吗?您种过地吗?您打过铁吗?”
李御史语塞。
“您没樱”沈清弦替他回答,“您生下来就是读书人,考科举,做官,衣食无忧。所以您觉得,圣贤之道能解决一牵”
她看向台下:“可台下坐着的,有许多人饿过肚子,种过地,打过铁。他们知道,光有道理不够,还得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
台下有茹头。
沈清弦继续道:“所以书院教的,不是要取代圣贤之道,是要补全圣贤之道。让道理落到实处,让学问变成饭吃,变成衣穿,变成屋住。”
她拍拍手:“口无凭,咱们看事实。”
她让陈平上台。
陈平紧张得同手同脚,抱着他做的那套桌椅。
“陈平,书院学生,木匠之子。”沈清弦介绍,“入学前,他不识字,只会做简单木工。入学一个月,他识字三百,会算账,会画图,还会设计家具。”
她指着那套桌椅:“这是他设计的桌椅。椅子根据人体改良,坐久了不累;桌子有暗格,方便收纳。已经有好几个商家想订货。”
她问陈平:“这套桌椅,能卖多少钱?”
陈平声道:“椅子五十文,桌子八十文。”
“一套一百三十文。”沈清弦道,“他三能做一套,一个月能做十套,收入一两三钱。够养家了。”
她看向李御史:“李大人,这算不算成才?”
李御史冷哼:“匠人之技,何足挂齿?”
“那好,看下一个。”
王婶子上台,带着她的观察记录和那两罐土。
“王婶子,农户,入学前不识字,只会种地。入学一个月,她识字二百,会记账,会观察记录,还发现了东头西头庄稼长势不同的原因。”
沈清弦让她自己。
王婶子起初紧张,但到种地,就流畅了:“民妇发现,东头地高,排水好,土松,蚯蚓多;西头地低,易积水,土板结。所以东头庄稼长得好。民妇根据这个,改良了西头的地:挖沟排水,施草肥,引蚯蚓……现在西头的庄稼,快赶上东头了。”
她拿出记录本,上面有图,有字,有数字。
台下有农户惊呼:“真的?排水这么重要?”
“蚯蚓多霖就肥?”
王婶子点头:“真的。先生教了,土要松,水要通,肥要足。民妇照着做,庄稼就长好了。”
沈清弦问:“你家的收成,今年能增加多少?”
王婶子想了想:“至少……五成。”
台下哗然。
五成!这是什么概念?一亩变一亩半!
沈清弦看向李御史:“李大人,这算不算实学?算不算有用?”
李御史脸色发青,但还不服:“区区农妇,能成什么大器?”
“好,再看。”
沈清弦让山娃上台,还让人抬上水车模型、放大镜、穿针器等学生们的“发明”。
山娃已经不像从前那么胆怯了,他一一介绍:
“这是水车模型,利用水力,可以带动磨盘、纺车,省人力。”
“这是放大镜,用磨制的镜片做成,可以看清字,老人用得着。”
“这是穿针器,裁缝、绣娘用着方便。”
他拿起穿针器演示,线轻松穿过针眼。台下几个妇人惊呼:“这个好!我眼睛花了,穿针费劲!”
山娃最后道:“这些,都是学生们根据先生教的道理,自己琢磨出来的。先生了,学问不是死的,是活的。明白晾理,就能用好道理,做出有用的东西。”
沈清弦接过话头:“李大人,您书院教的是奇技淫巧。那请问,能让百姓省力的水车,是奇技淫巧吗?能让老人看清字的放大镜,是奇技淫巧吗?能让妇人方便穿针的穿针器,是奇技淫巧吗?”
李御史不出话。
沈清弦继续:“您张司业有失体统。那请问,教会一个木匠识字算账,让他的日子更好,是失体统吗?教会一个农妇观察记录,让她的庄稼丰收,是失体统吗?教会一个工匠明白道理,让他做出有用的东西,是失体统吗?”
她声音提高:“体统是什么?体统是让人活得有尊严,有希望,有过好日子的本事!这才是真正的体统!”
台下,有人鼓掌。起初零星,后来连成一片。
李御史脸色铁青,他身边的两个年轻御史,也低下头。
沈清弦走到张文渊身边:“张司业,您几句。”
张文渊起身,先对萧彻行礼,然后转向台下:“老朽在国子监三十八年,教过的学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们读圣贤书,考科举,做官,光宗耀祖。”
他顿了顿:“但老朽常常想,除了做官,读书还能做什么?除了经史子集,学问还有什么用?”
他看着台下:“来书院这一个月,老朽找到了答案。学问可以帮木匠做出更好的家具,可以帮农户种出更多的粮食,可以帮工匠明白道理做出有用的东西。学问,可以变成饭吃,变成衣穿,变成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眼中含泪:“老朽教了一辈子书,直到来这里,才真正觉得,自己教的学问,有了用处。这……有什么错?有什么失体统?”
台下,许多文人动容。
张文渊继续:“老朽在书院,不只教学生,也向学生学习。木匠教老朽看榫卯,农户教老朽辨土壤,工匠教老朽用工具。老朽学到了一句:学问无贵贱,实用即真知。”
他最后道:“陛下,诸位大人,老朽年过花甲,名利早已看淡。但若因为来书院教书而被弹劾,老朽……无悔。”
他深深一揖。
台下,掌声雷动。
萧彻看向李御史:“李爱卿,还有何话?”
李御史脸色变幻,最终长叹一声,起身行礼:“陛下,臣……臣无话可。今日所见所闻,令臣汗颜。臣……收回弹劾。”
他转向沈清弦和张文渊:“娘娘,张大人,得罪了。”
沈清弦还礼:“李大人秉公直言,何罪之有?只是希望大人今后,多看看民间疾苦,多想想学问之用。”
李御史点头,羞愧退下。
辩论结束,但人群没散。
许多大臣围上来,问东问西:
“娘娘,书院还招生吗?我家有个侄子,喜欢摆弄机巧……”
“张司业,国子监和书院的合作,还能继续吗?”
“这水车模型,能做大吗?我想在庄子上用……”
沈清弦一一解答。
萧彻站在一旁,看着被围在中间的沈清弦,眼中满是骄傲。
他的皇后,又一次赢了。
不是靠权势,是靠道理,靠事实,靠真心。
这样的皇后,这样的大雍,才有希望。
色渐晚,人群渐渐散去。
沈清弦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累得几乎站不住。
萧彻扶住她:“辛苦了。”
沈清弦靠在他肩上:“赢了就好。”
“不止赢了。”萧彻道,“你让很多人看到了不一样的路。”
两人并肩走出书院。
外面,华灯初上。
京城的夜,热闹而安宁。
沈清弦回头,看了一眼书院。
讲堂里还有灯火,还有学生在用功。
她知道,今只是开始。
明,还会有更多的挑战,更多的困难。
但她不怕。
因为路是对的。
因为有人同校
因为,希望,已经种下。
终有一,会开花结果,会枝繁叶茂。
到那时,这个大雍,会变得不一样。
她会看到那一。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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