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该定下去哪里试点了。
工部报上来三个备选地点:江州、沅州、郢州,都是南方去年报歉收的州府。
沈清弦对着舆图研究了半,又调来了三地的详细资料:人口、耕地、主要作物、水利情况……
萧彻下朝回来时,她还趴在桌上写写画画。
“还没定?”萧彻走过来,把手搭在她肩上。
沈清弦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三个地方各有优劣。江州离京城最近,交通方便,但受灾最轻;沅州土地肥沃,但水利最差;郢州……情况最复杂。”
她指着郢州的资料:“你看,郢州三面环山,耕地多在丘陵谷地,地块零散,大型农具用不上。但这里百姓最穷,最需要帮助。”
萧彻仔细看了资料,沉吟道:“若选江州,最容易出成绩,但示范意义;选沅州,能集中解决灌溉问题;选郢州……最难,但若成了,对类似地方的帮助最大。”
“我也是这么想。”沈清弦道,“所以纠结。”
萧彻看着她:“你想选哪里?”
沈清弦咬了咬唇:“我想……都看看。”
“嗯?”
“陛下,农具推广不是事。”沈清弦认真道,“不同地方,水土不同,种植习惯不同,需要的农具也不同。咱们在京城想得再好,到了实地可能不合适。不如亲自去看看,再决定从哪里开始,怎么开始。”
萧彻想了想,点头:“也好。朕陪你去。”
“陛下朝政繁忙……”
“再忙,这事也值得朕走一趟。”萧彻道,“况且,朕也想亲眼看看,朕的江山,朕的子民,到底是什么样子。”
帝后要南巡考察农事的消息,很快在朝中传开。
这次没有大张旗鼓,轻车简从,只带了必要的侍卫和随行官员。同行的还有周、赵、钱三位大匠和他们的徒弟——他们需要实地了解各地情况,以便改进农具。
离京那日,沈清弦去和孩子们告别。
景煜和明曦已经一岁多了,会摇摇晃晃地走路,会含糊地桨父皇”、“母后”。听母亲要出远门,明曦瘪着嘴要哭,被乳母抱开了。
沈清弦亲了亲两个孩子,心中不舍,但还是狠下心转身。
马车出了京城,一路向南。
越往南走,春意越浓。路边的柳树发了新芽,田野里已有农人开始忙碌。
沈清弦经常让车队停下,她去田边看看,和农人聊几句。
她发现,南方的农具和北方确实不同。犁更轻巧,耙更细密,适应水田耕作。但普遍存在的问题是一样的:效率低,费力。
在离江州还有一路程的一个镇,沈清弦看到一个老农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犁——犁头特别尖,犁身很短。
她好奇地上前询问。
老农见他们衣着光鲜,有些拘谨,但还是老实回答:“这是山里用的犁。俺们那儿地窄,石头多,大犁用不上,就改用这种。”
沈清弦仔细看了那犁,虽然简陋,但设计巧妙,很适合山地。
她让周师傅过来看。周师傅看完,若有所思:“娘娘,老朽想到个法子。咱们可以把犁头做成可更换的,平地用宽头,山地用窄头,水田用平头……”
“这个好!”沈清弦眼睛一亮,“周师傅,您记下来,回去咱们就试。”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记。
三位大匠的本子上,记满了各种见闻和想法。他们开始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坚持要亲自来看——坐在工坊里,永远想象不出地里真实的情况。
五后,抵达江州。
江州知府早得了消息,带人在城外迎接。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孙,看起来精明干练。
行过礼后,孙知府道:“陛下,娘娘,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是否先休息……”
“不忙。”萧彻打断他,“直接去田间看看。”
孙知府愣了一下,连忙道:“是,是。”
江州的农田确实不错,平坦肥沃,灌溉也方便。但沈清弦注意到,田里劳作的多是老人和妇人,青壮年不多。
她问孙知府:“江州的年轻人呢?”
孙知府苦笑:“回娘娘,江州离京城近,许多年轻人都去京城或周边州县做工了。种地辛苦,挣钱少,留不住人。”
萧彻皱眉:“若是农具改进,种地不那么辛苦,收成又能提高,会不会好一些?”
孙知府迟疑道:“或许……但百姓最实在,不见真好处,不会回来。”
看了一,沈清弦心里有了数。
江州条件好,推广新农具最容易,但确实示范意义有限——这里的问题不是农具,是人心。
第二,前往沅州。
沅州知府姓李,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进士,看起来有些迂腐,但人实在。
沅州的情况如资料所,土地肥沃,但水利是老大难。境内有条沅水,但堤坝年久失修,灌溉渠道淤塞严重。
李知府带着他们去看了一段淤塞的渠道,叹气道:“每年春耕,都要组织民夫清淤,但清完没多久又堵了。若是能把渠修好,沅州能多出三成水田。”
沈清弦问:“为什么不修?”
“没钱。”李知府直言不讳,“修渠不是工程,州府拿不出钱,朝廷的款项又有限。这些年,只能修修补补。”
萧彻看着那些淤塞的渠道,沉默不语。
看完沅州,沈清弦心中更沉重了。
这里的问题也不是农具能解决的。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命脉不通,再好的农具也没用。
第三,前往郢州。
郢州知府姓吴,三十多岁,是去年新上任的。他听帝后要来,紧张得几没睡好。
郢州果然山多。进了郢州地界,路就难走起来,马车颠簸得厉害。
吴知府在路上接驾,一脸惭愧:“陛下,娘娘,郢州路不好,委屈您了。”
萧彻摆摆手:“无妨。”
到了郢州城,比想象中更穷。城墙破旧,街道狭窄,百姓衣衫褴褛。
吴知府安排的住处是一处还算干净的院落,但显然临时收拾过,处处透着简陋。
安顿下来后,沈清弦问吴知府:“郢州主要种什么?”
“回娘娘,主要是玉米、红薯,还有些豆类。”吴知府道,“水田少,山地多,只能种这些耐旱的作物。”
“收成如何?”
吴知府苦笑:“靠吃饭。风调雨顺时,勉强糊口;若遇干旱……”他摇摇头,“去年就旱了,许多百姓春荒时不得不外出逃荒。”
沈清弦心中一动:“现在呢?春耕准备得如何?”
“正在准备,但……”吴知府欲言又止。
“但无妨。”
“但种子不足,农具破旧,许多人家连耕牛都没有,靠人力拉犁。”吴知府低声道,“下官……下官无能。”
萧彻看了他一眼:“不是你无能,是郢州太难。”
第二,吴知府带他们去看农田。
郢州的田,真的称不上“田”。多是山坡上开出来的梯田,窄,零散,土层薄。田里碎石多,耕作困难。
沈清弦看到一个老农,带着两个半大孩子,三人用绳子拉着一架破旧的犁,在田里艰难地挪动。犁头入土很浅,翻起的土里混着许多石块。
那老农看到官家人来,停下,拘谨地站在田里。
沈清弦走过去,温和地问:“老人家,这地……好种吗?”
老农搓着粗糙的手:“不好种。但不好种也得种,不然吃啥?”
“平时收成怎么样?”
“一亩地,好年景能收百来斤玉米,差年景……几十斤。”老农叹气,“交了租,剩下的刚够糊口。”
沈清弦看了看他用的犁,又问:“若是有更好用的犁,您愿意试试吗?”
老农犹豫了一下:“那得看……贵不贵。俺们买不起贵的。”
“如果不要钱,借给您用呢?”
老农眼睛一亮:“那……那敢情好!”
看完郢州的情况,沈清弦心里有了决定。
晚上,她和萧彻商量。
“陛下,我想选郢州。”
萧彻并不意外:“因为这里最难?”
“因为这里最需要。”沈清弦道,“江州条件好,晚几年推广也不碍事。沅州要解决水利,不是一时之功。郢州……农具能立竿见影地帮到他们。”
她顿了顿:“而且,郢州的地形有代表性。南方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丘陵山地。如果在这里成功了,推广到其他地方会容易得多。”
萧彻点头:“朕也这么想。不过,郢州的问题不只是农具。”
“我知道。”沈清弦道,“种子、水利、甚至耕作方法,都要改。但这不正是一个完整的试点吗?咱们把这里做好了,其他地方照着学就是。”
“你想怎么做?”
沈清弦早有打算:“第一,改进适合山地的农具,轻便、省力、能适应块田地。第二,引进耐旱高产的作物品种——我记得南方有些地方种木薯、高粱,产量比玉米高。第三,改进耕作方法,比如间作、轮作,提高土地利用率。”
她越越兴奋:“还有,郢州山多,可以发展山林经济。种果树,种药材,养蜂……不一定非要种粮食。”
萧彻看着她发光的眼睛,笑了:“你想得真周全。”
“不是我想的周全。”沈清弦认真道,“是郢州的百姓,逼着咱们想周全。他们太难了,咱们不能只给一样东西,要给一套能活下去、甚至过好的法子。”
萧彻握住她的手:“好,就按你的办。需要什么,朕全力支持。”
第二,沈清弦把决定告诉了吴知府和三位大匠。
吴知府激动得差点跪下:“娘娘!郢州百姓……有救了!”
沈清弦扶住他:“吴大人,别急着谢。这事成不成,还得看咱们怎么做。”
她当即安排下去:周师傅带人考察山地农具需求,设计改进方案;赵师傅研究适合山地的灌溉工具——比如水车、翻车;钱师傅负责制作样品。
同时,她让随行的户部官员,统计郢州各地的种子需求,准备从外地调运良种。
萧彻则给京城去信,调拨一批钱粮,作为试点专款。
消息传开,郢州百姓将信将疑。
官府的话,他们听得多了。但皇帝皇后亲自来管种地的事……这还是头一回。
有人期待,有人观望,也有人压根不信。
“官家的话能信?到时候别把咱们的地折腾坏了。”
“听皇后娘娘要亲自下田示范……”
“皇后?那个娇滴滴的娘娘?她会种地?别逗了!”
种种议论,沈清弦都听到了,但不在意。
她知道,百姓最实在。再多,不如做给他们看。
几后,周师傅设计的第一批山地农具做出来了:轻便的曲辕犁,适合地块;改进的锄头,更省力;还有专门用来清理石头的耙。
沈清弦选了城外一处典型的山坡地,作为第一个示范点。
示范那,许多百姓来看热闹。
他们看到,皇后娘娘真的来了,而且真的换了粗布衣裳,挽起了袖子。
他们还看到,皇帝陛下也来了,就站在田埂上看着。
沈清弦走到田里,扶起一架新犁。犁是特制的,比普通的更轻巧。
“乡亲们,”她提高声音,“这是改进的新犁,适合咱们郢州的山地。今,我给大家演示一下怎么用。”
她套上拉绳——没有牛,只能靠人力。但新犁设计得好,一个人也能拉动。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发力。
犁头扎进土里,平稳地向前。
土翻起来了,比旧犁深,比旧犁匀。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发出惊叹。
沈清弦犁到地头,停下,抹了把汗,笑道:“大家看到了,这犁一个人就能拉,翻土效果好。谁想来试试?”
起初没人敢动。
最后,还是那沈清弦问话的老农,犹豫着走出来:“娘娘,俺……俺试试成不?”
“当然。”沈清弦把位置让给他。
老农扶起犁,拉了拉,眼睛一亮:“真轻!”
他发力,犁轻松地前进。
“神了!”他忍不住喊出来,“这犁……这犁真好使!”
这下,其他百姓忍不住了,纷纷围上来要试。
田埂上,萧彻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笑意。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而他的皇后,又一次让他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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