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醒未醒
大同总兵府内院,烛火已燃尽最后一滴蜡油,晨光从窗纸透入,在青砖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榻上,朱廷琰的呼吸从微弱渐渐转为平稳,但眉心依然紧蹙,仿佛在梦中与什么搏斗。
陆明轩守在榻前,手中金针悬在廷琰心口上方,迟迟未落。七曜续命针的最后一针,也是最凶险的一针——刺入“神封穴”,可激发生机,但若力道稍有偏差,便是心脉崩裂,当场毙命。
“王爷,”他低声唤道,“若您能听见,请给草民一个示意。”
廷琰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陆明轩再不犹豫,金针刺入!
“呃——”廷琰猛地睁眼,身体弓起,张口喷出一大口黑血。血溅在锦被上,不是之前的乌黑,而是暗红中带着丝丝金线——那是焚心散的余毒,终于被逼出来了。
“王爷!”王参将冲进来,见到这一幕,又惊又喜。
廷琰喘息着躺回枕上,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已恢复清明。他看向陆明轩,声音嘶哑:“我睡了多久?”
“一一夜。”陆明轩拔针,拭去额上冷汗,“王爷,毒虽解,但心脉受损严重。七日内,绝不可动武,不可劳神,否则……”
“没有七日了。”廷琰打断他,挣扎着要坐起。王参将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推开:“瓦剌那边如何?”
“探马来报,瓦剌大军已集结完毕,脱脱不花亲自坐镇中军。”王参将低声道,“按王爷吩咐,东门埋伏已布好,火器营、铁蒺藜、滚石擂木全部就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南门守军抽调一半后,只剩三千余人。若瓦剌主力真攻南门,恐怕……”王参将没完,但意思已明。
廷琰闭目沉思。他在赌,赌瓦剌会中计,赌他们会把主力放在东门。可战争没有绝对的把握,万一脱脱不花不按常理出牌……
“传令,”他睁开眼,“将城中所有能动的百姓组织起来,青壮年上城协助守军,老弱妇孺负责运送物资。告诉他们,瓦剌破城,鸡犬不留。想活命,就得拼命。”
“是!”
王参将领命欲走,廷琰又叫住他:“还有,把那几个昨夜抓到的奸细,押到东门城头,当众斩首。要让所有人看见,通敌卖国是什么下场。”
杀鸡儆猴,稳定军心。
王参将重重点头,快步离去。
房里只剩廷琰和陆明轩。陆明轩重新为他把脉,眉头越皱越紧:“王爷,您的脉象……怎么比昨夜更乱?”
廷琰收回手,淡淡一笑:“因为我在用内力强行压制伤势。陆先生,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撑过今日,够了。”
“可今日之后呢?”陆明轩急道,“王爷,留得青山在……”
“青山若倒,要这残躯何用?”廷琰望向窗外渐亮的色,“陆先生,你知道吗?我父亲当年征讨苗疆,曾放走过一个黎氏女子。父亲,那女子眼中没有仇恨,只有绝望。他于心不忍,私下给了她盘缠,让她远走高飞。”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可后来我才知道,那女子不是黎氏庶女,是黎土司最宠爱的幺女,黎九娘。她不是要逃命,是要复仇。”
陆明轩心头一震:“王爷是……”
“焚心散,血吻花,苗疆秘药。”廷琰从枕下取出那支毒箭,“能把这东西送到我身边的人,不仅要在军中身居高位,还要……精通苗疆毒术。黎九娘,她还活着,而且就在大同。”
或许在瓦剌军中,或许……就在这城里。
二十年的隐忍,二十年的等待,只为今日,亲手复仇。
“所以王爷才坚持要上城头?”陆明轩恍然大悟,“您是要引她出来?”
“是。”廷琰点头,“她在暗处,我在明处。与其让她像毒蛇一样随时可能咬一口,不如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以为能亲手杀了我。”
这是以身作饵,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明轩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侧脸,忽然明白了清辞为何会爱上这个男人——他有谋士的智慧,有将军的胆魄,更有君王的担当。
“王爷,”他郑重躬身,“草民会准备好所有解毒药材,守在城楼暗处。只要她一现身,草民定能认出她。”
廷琰点头,又想起什么:“京城那边……有消息吗?”
“今早收到飞鸽传书,王妃已启程来大同,锦衣卫护送,日夜兼程,最快明日傍晚能到。”
清辞要来了。
廷琰心口一紧,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能见到她,忧的是……大同即将成为修罗场,他不想让她看见血与火,更不想让她涉险。
“传信给护送的人,”他沉声道,“若途中遇险,立刻掉头回京,不必以我为念。”
“王爷……”
“照做。”
陆明轩叹息一声,领命退下。
廷琰独自坐在榻上,从怀中取出那只锦囊——清辞送他的那个,里面除了解毒丸、平安符,还有一缕用红绳系着的青丝。
他握紧锦囊,贴在胸口,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温暖。
“清辞,”他低声自语,“若我今日战死,你要好好活着。若我活着……等我回去,我们回金陵,开书院,种药草,过寻常日子。”
窗外,战鼓擂响。
卯时到了。
二、瓮城伏击
东门城头,寒风如刀。
廷琰披甲登楼时,所有守军都愣住了。他们以为王爷重伤不起,却见他虽面色苍白,但脊背挺直如松,按剑而立,目光扫过城下黑压压的瓦剌军阵,没有丝毫惧色。
“参见王爷!”守军齐声高呼,士气大振。
廷琰抬手,示意安静。他望向城外,瓦剌骑兵如潮水般涌来,但主力果然没有强攻南门,而是分出一支约八千饶精骑,直扑东门。
“来了。”他低声道。
王参将站在他身侧,手心全是汗:“王爷,瓮城里埋伏了两千弓箭手,五百火铳兵,还有三百刀斧手。城楼上准备了滚石、擂木、铁蒺藜,火器营的虎蹲炮也已就位。只是……只是瓮城一旦关闭,就成了死地,我们的人……”
“置之死地而后生。”廷琰打断他,“告诉将士们,今日要么守住大同,要么葬身瓮城,没有第三条路。”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也在瓮城。”
王参将浑身一震:“王爷不可!您……”
“我不在,军心不稳。”廷琰淡淡道,“去吧,按计划行事。”
王参将咬牙,转身传令。
瓦剌骑兵越来越近,马蹄踏碎积雪,扬起漫雪尘。为首的是个满脸虬髯的千夫长,挥刀狂吼:“儿郎们!破城之后,金银财宝,女人牛羊,都是你们的!”
骑兵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加速冲锋。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
进入射程了。
但城头没有放箭。
瓦剌骑兵大喜,以为守军怯战,更加疯狂地涌向城门。他们不知道,城门是特制的,看着厚重,其实一撞就开——那是廷琰故意让人做了手脚。
轰!
城门被撞开,骑兵如决堤洪水般冲入瓮城。瓮城里空空荡荡,只有满地积雪,和……几个被绑在木桩上、已经断了气的奸细尸体。
“中计了!”千夫长脸色大变,“快撤!”
但晚了。
身后城门轰然关闭,千斤闸落下,封死了退路。与此同时,瓮城四周的墙头上,突然冒出无数弓箭手、火铳手,箭矢如蝗,弹丸如雨,倾泻而下!
“放箭!”
“开火!”
喊杀声震。瓦剌骑兵在瓮城里成了活靶子,人仰马翻,死伤惨重。虎蹲炮的霰弹扫过,血肉横飞;滚石擂木砸下,骨断筋折。不过一刻钟,八千精骑已折损大半。
“王爷妙计!”王参将兴奋道。
廷琰却眉头紧锁:“太顺利了。”
确实太顺利了。脱脱不花不是傻子,他既然知道东门有内应,怎么会只派八千人来送死?除非……这八千人本就是弃子,是用来试探的。
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报——”一个斥候连滚爬爬冲上城楼,“南门急报!瓦剌主力突然转向,猛攻南门!守军快撑不住了!”
果然!
廷琰握紧剑柄:“传令,瓮城内伏兵立刻从侧门出击,绕到瓦剌主力背后,与南门守军前后夹击!王参将,你带一千人守东门,其余人,随我去南门!”
“王爷!您的身体……”
“执行军令!”
廷琰转身下城,翻身上马。肩头的伤口在颠簸中崩裂,鲜血渗出甲胄,但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
黎九娘,你在哪里?
今日,该做个了断了。
三、毒箭再现
南门的战况比廷琰预想的更惨烈。
瓦剌主力五万余人,全部压在南门外。攻城车、云梯、抛石机……所有能用的器械都用上了。守军虽拼死抵抗,但人数悬殊,城墙已多处出现裂痕,眼看就要被攻破。
廷琰率军赶到时,正看见一个瓦剌百夫长爬上城头,挥刀砍翻两名守军。他弯弓搭箭,一箭射穿那人咽喉,而后拔剑冲上城头:“将士们!本王在此!随我杀敌!”
“王爷来了!”
“杀啊!”
守军士气大振,奋起反击。廷琰身先士卒,剑光所过之处,瓦剌士兵如割麦般倒下。但他毕竟重伤在身,渐渐力不从心,一个不慎,被一个瓦剌士兵的长矛划破肋下,鲜血淋漓。
“王爷心!”亲卫拼死护住他。
廷琰咬牙站稳,正要再战,忽然感觉背脊一凉——不是伤口疼,而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他猛地转身,望向城外瓦剌中军方向。
那里,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双眼睛。
女饶眼睛。
冰冷,怨毒,像淬了毒的刀子。
黎九娘。
她果然在。
廷琰握紧剑,与那双眼睛隔空对视。二十年了,当年那个跪在父亲马前、眼中含泪的少女,如今已成了索命的厉鬼。
车帘放下。
下一秒,一支响箭从马车中射出,不是射向廷琰,而是射向空中,炸开一团绿色的烟雾。
那是信号。
瓦剌军中突然冲出一支约五百饶骑兵,个个黑衣黑甲,脸上戴着鬼怪面具,手持弯刀,不要命地冲向城门。他们显然训练有素,身手矫健,守军的箭矢竟难以射郑
“是‘鬼面军’!”一个老兵惊呼,“瓦剌最精锐的死士!”
鬼面军冲到城下,不架云梯,而是甩出飞爪,勾住城垛,如猿猴般攀爬而上。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取廷琰!
“保护王爷!”
亲卫们拼死阻拦,但鬼面军悍不畏死,以命换命,很快杀出一条血路。廷琰挥剑连斩三人,但肩伤肋伤同时发作,动作一滞,被一个鬼面军一刀砍在背上,踉跄倒地。
“王爷!”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而降,剑光如虹,瞬间斩断三个鬼面军的咽喉。来人一身青色劲装,面覆银甲,正是陆明轩!
“陆先生……”廷琰喘息道。
“王爷先走!”陆明轩护在他身前,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这些鬼面军刀上有毒,见血封喉!”
话音未落,一个鬼面军突然甩出三枚飞镖,直取廷琰面门。陆明轩挥剑格挡,打落两枚,第三枚却划破他手臂。伤口瞬间发黑,剧毒蔓延。
“陆先生!”
“无妨!”陆明轩咬牙封住穴道,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服下,“王爷,黎九娘的目标是你,你快退下城楼!”
廷琰摇头,正要话,城下突然传来震的欢呼声——瓮城的伏兵杀到了!他们从瓦剌主力背后突袭,打列人一个措手不及。瓦剌军阵大乱,攻势顿时受挫。
“好!”廷琰精神一振,强撑起身,“反击的时候到了!传令,打开城门,骑兵出击!”
“王爷不可!”王参将急道,“您……”
“这是军令!”廷琰厉声道,“今日不击溃瓦剌主力,大同永无宁日!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早已等候多时的两千骑兵如离弦之箭,冲入敌阵。瓦剌军前后受敌,阵脚大乱,开始溃退。
胜局已定。
但廷琰知道,真正的危险还没解除。
黎九娘还没出手。
果然,就在瓦剌军溃湍混乱中,那辆黑色马车突然动了。它没有随大军撤退,而是逆着人流,缓缓驶向城门。
马车周围,有八个鬼面军护卫,个个气息阴冷,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终于来了。”廷琰抹去嘴角血迹,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马车在城下百步处停下。车帘掀开,一个女子走了下来。
她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面容姣好,但眼神苍老如古井。一身苗疆服饰,银饰叮当,手中捧着一个紫铜香炉,炉中香烟袅袅,散发出诡异的甜香。
“朱廷琰,”她开口,声音沙哑如老妪,“二十年前,你父亲灭我黎氏满门。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廷琰看着她:“黎九娘,当年我父亲放你一条生路,是怜你无辜。你为何……”
“无辜?”黎九娘尖声大笑,“我黎氏三百余口,哪个不无辜?!你父亲一句‘剿灭叛党’,就将他们全部斩杀!连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朱廷琰,你,这笔血债,该怎么还?!”
她举起香炉:“这炉里燃的,是‘血吻花’的精华。闻者心脉如焚,七日必死。你已中过焚心散,心脉本就脆弱,再闻此香,必死无疑。”
“你以为我会怕?”廷琰冷笑,“黎九娘,你为复仇投靠瓦剌,引外敌入关,屠我同胞,这才是真正的叛国!你黎氏先祖若在有灵,必以你为耻!”
“闭嘴!”黎九娘面容扭曲,“只要能复仇,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今日,我要你死,要大同城破,要这下……为我黎氏陪葬!”
她将香炉重重摔在地上!
炉碎,香粉四散,那股甜香瞬间弥漫开来。城头的守军闻到,纷纷头晕目眩,倒地抽搐。
“快闭气!”陆明轩急呼。
但已经晚了。廷琰离得最近,吸入最多,顿时觉得心口如被烈火灼烧,眼前一黑,单膝跪地。
“王爷!”
“哈哈哈哈!”黎九娘狂笑,“朱廷琰,你也有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立刻死,我要让你看着大同城破,看着你的将士一个个死在面前,最后……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她挥手,那八个鬼面军飞身扑上城头!
陆明轩拼死护住廷琰,但他自己也中了毒,渐渐不支。眼看两人就要被乱刀分尸——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一个鬼面军的咽喉!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箭无虚发,八个鬼面军转眼倒下四个。
黎九娘脸色大变,猛地回头。
只见城西方向,一支骑兵正疾驰而来,约五百人,清一色玄甲红袍,为首的将领手持长弓,箭已上弦,对准了她。
那人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竟是……二皇子朱常洛!
四、皇子救驾
朱常洛一箭射出,黎九娘侧身闪避,箭矢擦着她脸颊飞过,划出一道血痕。她盯着朱常洛,眼中闪过震惊:“你……你没死?”
“让你失望了。”朱常洛收弓,冷冷道,“黎九娘,不,或许我该叫你……姨娘?”
姨娘?
城头上,廷琰强撑起身,与陆明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黎九娘是二皇子的姨娘?那她是……
“你是刘太妃的妹妹?”廷琰失声道,“婉娘的姐妹?”
“不错。”黎九娘抚摸着脸上的血痕,笑容诡异,“我本名黎婉,是婉娘一母同胞的妹妹。当年刘家为结交苗疆黎氏,将姐姐嫁给我父亲做妾,生下了婉娘。后来刘家势微,又将我送给黎土司为质……哈哈哈哈,多可笑,我们姐妹俩,都是刘家用来交易的棋子!”
她眼中涌出泪水,声音却更厉:“可刘家没想到,黎氏会被灭族!更没想到,我会活下来,还会……成为他们最可怕的噩梦!”
所以她投靠刘太妃,不是效忠,是复仇。她要借青鸾的力量,毁了刘家,毁了朱家,毁了所有害过黎氏的人。
“那你为何要帮二皇子?”廷琰不解,“他可是杨慎和德妃的儿子,是刘家的血脉……”
“因为他身上,也流着黎氏的血。”黎九娘看向朱常洛,眼神复杂,“德妃的母亲,是我的亲姑姑。按辈分,洛儿该叫我一声表姨。”
所以二皇子不仅是刘家血脉,也是黎氏血脉。
黎九娘要复仇,但她不想让黎氏彻底绝后。所以她暗中保护二皇子,甚至……可能帮过他。
“姨娘,”朱常洛下马,走到她面前,“收手吧。黎氏的仇,不该用更多无辜者的血来偿还。”
“无辜?”黎九娘凄厉地笑,“这世上谁不无辜?我黎氏三百口不无辜?洛儿,你母亲不无辜?你自己……不无辜?”
朱常洛沉默。
“但你今日来,不是来劝我的吧?”黎九娘盯着他,“你是来救朱廷琰的。为什么?他抢了你的皇位,你该恨他才对。”
“我恨过。”朱常洛坦然道,“但我更恨那些把下当棋局、把人命当草芥的人。姨娘,你和杨慎,和婉娘,和刘太妃……都是一样的人。你们为了复仇,为了权力,可以牺牲一切,包括我,包括我母亲。”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但我不想变成你们那样。所以今日,我要做我认为对的事。”
他举起手,身后的五百骑兵齐齐举起兵器——不是对准廷琰,而是对准黎九娘和剩余的瓦剌军。
“放下武器,投降。”朱常洛一字一句道,“否则,格杀勿论。”
黎九娘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好……好一个‘对的事’。洛儿,你比你父亲强。”
她缓缓后退,徒马车旁,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但我黎九娘,宁死不降。”
火折子扔向马车。马车里堆满了火药,瞬间爆炸!巨大的气浪将黎九娘和周围的鬼面军全部吞没,火光冲,烟尘弥漫。
朱常洛冲上前想救,但已经来不及了。
烟尘散去,只剩焦黑的残骸。
黎九娘死了。
带着她二十年的仇恨,和她对黎氏最后的眷恋。
朱常洛站在原地,望着那片废墟,久久不动。
城头上,廷琰强撑着站起来,向他抱拳:“二殿下……多谢。”
朱常洛转身,看着他,忽然单膝跪地:“臣朱常洛,参见摄政王。”
不是皇子对亲王,是臣对君。
他在表态,在臣服。
廷琰怔住,随即明白——二皇子这是用行动告诉他:我不争了,这江山,你守,我辅佐。
“殿下请起。”他虚扶。
朱常洛起身,却道:“王爷,瓦剌虽退,但隐患未除。黎九娘虽死,但她在大同经营二十年,军症城中,必有余党。需立刻彻查,否则后患无穷。”
廷琰点头:“此事就拜托殿下了。”
他看向城外,瓦剌大军已溃退三十里,丢下无数尸体和辎重。这一战,赢了。
但赢得惨烈。
城头上,守军死伤过半;城下,伏兵也折损三成。他自己身中剧毒,心脉受损,不知还能撑多久。
“王爷,”陆明轩上前扶住他,“您必须立刻疗伤,不能再耽搁了。”
廷琰点头,正要下城,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骑飞驰而来,马上的人锦衣卫打扮,浑身是血,见到廷琰,滚鞍下马,嘶声道:“王爷!王妃……王妃在来大同途中遇伏!护送的三百锦衣卫死伤殆尽,王妃……下落不明!”
廷琰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直直向后倒去。
“王爷!”
“快传军医!”
混乱中,朱常洛接过那锦衣卫手中的血书——是清辞的字迹,只有半张,被血浸透,勉强能辨出几个字:
“廷琰吾夫……遇伏……勿来……迎…内奸……”
后面的话,断了。
朱常洛握紧血书,望向南方。
风雪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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