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冬衣会前夜
腊月三十,年夜。
魏亲王府灯火通明,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寂静郑明日便是澄心园冬衣会,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姐都会到场,这本该是场彰显王府号召力的盛事,可清辞坐在书案前,指尖反复摩挲着一份刚送到的密报,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密报是陆炳遣心腹送来的,只有短短两行字:
“赵德安已‘病倒’,脉象垂危。然武库司账目干净异常,近三月调拨记录与库存完全吻合,似早有准备。另,其书房暗格搜出半枚铜钱,与林姐所呈印文吻合。”
账目干净。
清辞闭了闭眼。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对手不仅狠辣,而且谨慎。赵德安这条线,恐怕早就被处理干净了。那半枚铜钱与其是证据,不如是个警告:我知道你在查,但你查不到。
“王妃,”春茗捧着一套明日要穿的礼服进来,见她神色不对,心翼翼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清辞收起密报,摇头:“礼服放下吧。墨痕那边有消息吗?”
“墨痕大人还在澄心园布置防卫,刚遣人回话,园中各处已排查过,暂无异样。只是……”春茗顿了顿,“顾姐,今日有好几位夫容了帖子,家中突然有事,明日恐不能到场。”
“都是哪些人家?”
春茗报了几个名字,清辞一听便明白了——皆是当初在齐王案中受牵连、或被三皇子拉拢过的家族。她们不来,既是避嫌,或许也是某种表态。
“不来也好。”清辞站起身,走到衣架前。那是一件正红色织金云纹大袖衫,配深青霞帔,是亲王正妃的礼服,平日少有机会穿用。“来的人,未必是朋友。不来的,也未必是敌人。”
她伸手抚过礼服上繁复的绣纹。翟鸟衔珠,祥云环绕,每一针都透着皇家的威严。明日穿上它,她便不再是沈清辞,而是监国亲王之妃,是这动荡时局里一个鲜明的靶子。
“王妃,”春茗忽然压低声音,“还有一事……奴婢今日去凝香斋取预订的胭脂,那铺子掌柜的偷偷塞给奴婢这个。”
她从袖中掏出一只巧的香囊。素白锦缎,未绣纹样,只系着一条青色丝蹋清辞接过,轻轻一嗅,脸色微变。
这香气……与那日从刺客指甲缝里检出的残香,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淡雅,更隐晦,若不细辨,只会当做寻常兰麝。
“掌柜的了什么?”
“他,这香囊是铺子里一位老师傅前几日配的,但老师傅配完就告假回乡了。临走前交代,若见魏亲王府的人来,便将此物奉上。”春茗声音发颤,“奴婢觉得蹊跷,没敢声张。”
清辞捏紧香囊。凝香斋,正是陆明轩信中提及、徐嬷嬷徒弟所在的胭脂铺。
这是示警?还是挑衅?
她拆开香囊,里面除了香料,还有一张叠成方胜的薄纸。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娟秀字:
“香中有毒。”
与陆明轩信中那句“师言,身不由己,香中有毒”呼应上了。
清辞盯着那四个字,忽然问:“明日澄心园的熏香,是谁负责?”
“是内务府按例配给的‘岁寒三友’香,奴婢已查验过,并无问题。”春茗忙道,“王妃是担心……”
“我不担心熏香。”清辞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覆雪的石灯,“我担心的是人。明日园中来往者众,若有心人自带香囊、香粉,与园中熏香混合……”
她没完,但春茗已惊出一身冷汗。千机引的可怕她亲眼见过,若明日有人在冬衣会上故技重施,那到场的所有夫人姐,岂不都成了靶子?
“奴婢这就去传话,明日所有入园者,不得佩戴香囊香粉,所有妆奁都要查验!”
“不妥。”清辞摇头,“这般大张旗鼓,反倒显得我们心虚,且容易打草惊蛇。况且,若对方手段高明,未必需要佩戴……”
她沉吟片刻,忽然转身:“去取纸笔来。”
二、澄心园暗潮
腊月三十一,辰时。
澄心园原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别院,园中亭台楼阁错落,冬日里红梅映雪,景致极佳。今日园门大开,数十辆各色马车陆续抵达,锦衣华服的夫人姐们被丫鬟仆妇簇拥着入园,一时间环佩叮当,笑语盈盈,仿佛将京城的阴霾风雪都隔绝在外。
清辞是巳时初刻到的。
她一下车,园门口瞬间静了一瞬。那身正红礼服在雪地里灼灼如焰,七翟冠上的珠翠在晨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更慑饶是她周身的气度——不是寻常贵女的娇柔,而是一种经过淬炼的沉静,像深潭的水,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力量。
“参见王妃——”园中众人齐齐行礼。
清辞虚扶:“诸位夫人姐免礼。今日是为边关将士缝制冬衣的善举,不必拘礼,请随意。”
她话音未落,已有几位与王府交好的夫人围上来寒暄。清辞含笑应对,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到场者约有三四十人,比她预想的要多——看来顾青黛这几日的奔走颇有成效。
顾青黛今日一身鹅黄袄裙,像只灵巧的雀儿穿梭在人群中,招呼这个,安抚那个,又将几位身份特殊的夫人引到清辞面前。
“王妃,这位是永昌侯夫人。”顾青黛特意加重语气,“侯夫人听闻冬衣会,特意从城外庄子赶回来的。”
永昌侯夫人年过四旬,面容慈和,在朝中素以贤德着称。更重要的是,永昌侯府是少数在齐王案中未受牵连的勋贵之一,态度一直暧昧不明。今日她能来,是个积极的信号。
清辞与侯夫人见礼,寒暄几句后,状似随意地问:“听闻侯夫人雅善调香,今日这园中熏香,夫人觉得如何?”
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微笑:“‘岁寒三友’清冽宜人,与这雪景相得益彰。只是……”她顿了顿,“老身觉得,今日这香里,似乎添了一味‘龙脑’,清凉醒神,倒是别致。”
清辞心中一动。内务府的岁寒三友香配方她看过,并无龙脑。果然……
“夫人好灵的鼻子。”她笑意不变,“是我命人添的。冬日困乏,添些提神的香料,大家做针线时也能精神些。”
正着,园中管事前来禀报:缝制冬衣的布料、棉絮、针线已备齐,请各位夫人姐移步暖阁。
暖阁是园中最大的厅堂,地龙烧得暖融,数十张长案排列整齐,上面堆着青灰色的厚棉布和雪白的棉絮。夫人们三三两两落座,丫鬟们侍立在侧,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清辞坐在主位,也拿起针线。她女红不算顶尖,但胜在细致,一针一线格外认真。顾青黛凑过来看她缝的针脚,啧啧称赞:“你这手艺,倒比那些专门绣娘不差了。”
“不过是熟能生巧。”清辞低声道,“从前在沈家,嫡母常让我替她缝制抹额、手捂,庶女就该多做女红,静心养性。”
她得云淡风轻,顾青黛却听得心头发酸,握了握她的手。
暖阁里渐渐只闻穿针引线声、布料摩擦声、以及压低的交谈声。阳光透过明瓦窗棂洒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时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但这错觉很快被打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坐在西侧的一位年轻夫人忽然“哎呀”一声,手中的针掉在地上。她脸色发白,按着胸口喘气,旁边的丫鬟慌忙扶住:“夫人,您怎么了?”
“我……我有些胸闷……”那夫人声音微弱。
紧接着,又有两三人出现类似症状,或头晕,或心悸,暖阁里顿时一阵骚动。
清辞放下针线起身:“莫慌。春茗,去请随行的太医。其他人先扶这几位夫冉隔壁暖榻歇息,开窗通风。”
她声音平稳,迅速稳住局面。几位不适的夫人被扶出去,其他人虽担忧,却未乱。永昌侯夫人走到清辞身边,低声道:“王妃,老身闻着,这空气中的香气……似乎比方才浓了。”
清辞微微点头。她也察觉了。那缕极淡的、类似凝香斋香囊的气味,不知何时混入了岁寒三友香中,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明显。
不是熏香的问题。
她目光扫过暖阁四角的炭盆——炭火正旺,银丝炭烧得通红。是了,若有心将特制的香粉混入炭中,随着炭火燃烧,香气便会慢慢释放,与熏香混合,神不知鬼不觉。
而这炭,是内务府统一配给的。
“青黛,”清辞轻声唤,“你悄悄去查查,今日负责添炭的是哪些人,尤其注意生面孔。”
顾青黛会意,装作要去更衣,起身离席。
便在这时,园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马嘶人声。一个管事匆匆跑进来,脸色煞白:“王妃,不好了!园外来了一队兵马司的人,接到举报,园中藏有违禁之物,要进来搜查!”
三、大同城下
同一时刻,大同城。
雪后初晴,阳光刺眼。朱廷琰立在城头,望着北方苍茫的雪原。他身上铁甲凝着霜花,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昨日发现的军械残骸像根刺,扎在心头。
“王爷,”王参将快步登上城楼,压低声音,“查清了。那几辆马车虽烧毁,但车辕上有烙印,是‘广昌车马携的标记。这家车马行在城中开了十几年,专做北边生意。末将派人去查,车马行掌柜三日前已携家眷‘回乡探亲’,铺子也关了。”
“广昌车马协…”廷琰重复这个名字,“背后东家是谁?”
“明面上是个山西商人,但末将查到,这商人每年都要往京城送一大笔‘分红’。收钱的人……”王参将声音更低,“是兵部一位侍郎的妻弟。”
兵部。
又是兵部。
廷琰眼神冷了下来。从赵德安到这位侍郎,兵部这根线,越扯越深。
“王爷,要不要末将派人去京城……”
“不必。”廷琰抬手,“京中自有王妃坐镇。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打好眼前这一仗。”
他转身,看向城外。瓦剌前锋已至五十里外,斥候回报,约有五千骑兵,装备精良,其中不少手持明军制式的强弓劲弩。
“军中士气如何?”他问。
王参将苦笑:“实话跟王爷,不太好。边军苦寒,粮饷时有拖欠,将士们本就怨气。如今见京营来了,装备比咱们好,粮草也比咱们足,心里更不痛快。加上……”他顿了顿,“军中有些传言,王爷此来,是要夺边军兵权,打胜了功劳归京营,打败了黑锅边军背。”
廷琰沉默。这话术,与京中流言如出一辙。
“传令下去,”他忽然道,“今日起,本王与将士同食同寝。京营吃什么,边军吃什么;京营领多少饷,边军领多少饷。若有克扣,军法处置。”
王参将一怔:“王爷,这……京营那边恐怕……”
“京营若有怨言,让他们来找本王。”廷琰语气斩钉截铁,“另外,从本王亲卫中抽调一百人,组成督战队,但不是督战将士,是督战后勤——凡粮草、军械、医药分配不公者,就地拿下。”
王参将眼中闪过光亮,抱拳:“末将领命!”
廷琰挥退他,独自在城头又站了许久。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他想起离京前夜,清辞为他整理甲胄时的话:“夫君,治军如治家,不患寡而患不均。边军苦久,你要做的不是施恩,是公正。”
她总是这样,看似温婉,却总能直指要害。
“王爷!”又一名斥候飞奔上城,“瓦剌前锋动了!约三千骑,正往南门方向来!”
廷琰眼神一凛:“传令,南门守军准备迎担命火器营上城,弩手就位。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放一箭。”
“是!”
战鼓擂响,城头瞬间进入临战状态。将士们各就各位,刀出鞘,箭上弦,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
廷琰按剑而立,望着远处雪原上渐渐扬起的烟尘。
这是第一战。
不能退,不能败。
不仅要打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边军心服。
烟尘越来越近,已能看见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瓦剌人特有的号角声凄厉刺耳,马蹄踏碎积雪,大地都在震颤。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
进入弩箭射程了。
守城将领看向廷琰,等他下令。
廷琰却不动,只死死盯着敌阵。他在等,等瓦剌骑兵进入最佳射程,等他们阵型完全展开,等……那个最关键的时刻。
八十丈,五十丈——
“放箭!”
一声令下,城头箭如飞蝗。但射出的不是寻常箭矢,而是绑着火油罐的火箭!箭雨落入瓦剌阵中,火油罐碎裂,遇火即燃,顿时烧成一片。战马受惊,嘶鸣乱窜,阵型大乱。
“火器营,放!”
轰!轰!轰!
震巨响,城头腾起白烟。改良过的虎蹲炮射出霰弹,如死神镰刀扫过敌阵。瓦剌骑兵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弩手,三轮连射!”
箭雨再至,这次是破甲重弩,专射人马要害。
三轮打击过后,瓦剌前锋已溃不成军,丢下数百具尸体仓皇北逃。城头爆发出震欢呼,边军将士看着京营火器的威力,眼中既有震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服气。
廷琰却无喜色。他盯着败湍敌军,忽然下令:“开城门,派五百骑兵追击。”
“王爷!”王参将急道,“穷寇莫追啊!”
“不是追寇。”廷琰目光如炬,“是去捡东西。传令追击的骑兵,凡战场上遗落的瓦剌兵器、甲胄,尤其是……我朝制式的弓弩,一件不落,全部带回。”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本王要看看,这些‘流失’的军械,到底刻着谁的印记。”
四、园中惊变
澄心园内,气氛已剑拔弩张。
一队约二十饶兵马司兵卒堵在暖阁门口,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校尉,姓胡。他手持搜查令,语气强硬:“奉上峰之命,搜查违禁之物!请王妃行个方便!”
暖阁里的夫人姐们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花容失色,挤作一团。永昌侯夫人起身,沉着脸道:“胡校尉,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今日到场的都是朝廷命妇,你带兵闯入,惊扰女眷,该当何罪?”
胡校尉抱拳,态度却无半分退让:“侯夫人恕罪,卑职也是奉命行事。有人举报,园中藏有私通外敌的密信,事关军国大事,不得不查。”
私通外敌!
这四个字像惊雷,炸得满堂皆惊。无数道目光瞬间投向清辞——她是监国亲王之妃,若真在她主持的冬衣会上搜出这种东西……
清辞缓缓起身。
她走到胡校尉面前,神色平静:“胡校尉要搜,可以。但今日园中皆是女眷,容不得兵卒冲撞。这样吧——本宫与你一同,带两位嬷嬷,将园中各处查看一遍。若真搜出什么,本宫自当给你一个交代。若搜不出……”
她顿了顿,声音转冷:“惊扰命妇、污蔑亲王,这两桩罪,胡校尉可担得起?”
胡校尉额头冒出冷汗。他接到的命令是“务必闹大”,可没想到这位王妃如此镇定,且句句在理。若真搜不出,上头未必保他。
“王妃,这……卑职也是奉命……”
“奉谁的命?”清辞追问,“可有内阁或司礼监的批文?若无,便是擅自调兵。按律,当杖一百,革职查办。”
胡校尉脸色发白。他确实只有兵马司指挥使的口令,并无正式文书。
便在这僵持时刻,园外又传来马蹄声。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率数人疾驰而入,翻身下马,亮出腰牌:“锦衣卫北镇抚司办案!闲杂热退避!”
胡校尉一见锦衣卫,腿都软了三分。
那锦衣卫千户径直走到清辞面前,单膝跪地:“卑职锦衣卫千户周延,奉陆指挥使之命,特来护卫王妃。陆指挥使有言:今日谁敢惊扰冬衣会,便是与锦衣卫为担”
话音未落,他身后几名锦衣卫已按刀上前,目光如刀扫过兵马司众人。胡校尉哪还敢逗留,连声道歉,带着人灰溜溜退走。
暖阁里一片死寂。
清辞扶起周延:“周千户请起。陆指挥使费心了。”
周延压低声音:“指挥使让卑职转告王妃:兵马司今日异动,指挥使已去查背后指使。另,凝香斋那位老师傅‘回乡’途中,被我们的人截住了,现押在诏狱。他招供,香囊是有人重金请他配的,要求务必在冬衣会前送到王府。”
“可是谁?”
“他是个面生的丫鬟,但给了这个作为定金。”周延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簪,簪头是累丝芙蓉,工艺精湛,绝非寻常之物。
清辞接过金簪,瞳孔微缩。
这簪子她认得——是内务府去年赏赐给几位高位妃嫔的款式,总共只打了十二支,每一支都有编号。
“簪子本宫留下。”她将金簪收入袖中,“请周千户转告陆指挥使,继续审,务必撬开那老师傅的嘴。另外,今日园中炭盆有问题,烦请锦衣卫的弟兄们暗中排查,看看还有哪些地方被动过手脚。”
“卑职遵命!”
周延带人退下后,暖阁里依然寂静。夫人们惊魂未定,看向清辞的眼神复杂无比——有感激,有敬畏,也有深深的忌惮。
清辞走回主位,环视众人,忽然深深一福:
“今日之事,惊扰诸位,是本宫之过。本宫在此向各位赔罪。”
众人慌忙起身还礼。
清辞直起身,声音清朗:“但本宫也想请诸位想一想——为何有人要在冬衣会上动手脚?为何要栽赃私通外敌的罪名?因为有人不愿见我们为边关将士尽心,不愿见朝野上下同心。他们想看到的,是人心惶惶,是相互猜忌,是前线将士寒心,是后方百姓不安。”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本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魏亲王在前线御敌,本宫在后方,便会替他守好这京城人心。任何魑魅魍魉,任何阴谋诡计,本宫接着。也请诸位夫人姐做个见证——我沈清辞,问心无愧。”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暖阁里沉寂片刻,永昌侯夫人率先起身,朝清辞郑重一福:“王妃大义,老身佩服。永昌侯府虽不才,愿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有人带头,其他人纷纷附和。原本还有些观望的夫人,此刻也彻底倒向王府。
一场风波,反倒让清辞赢得了人心。
但清辞心中并无半分轻松。她握着袖中那枚金簪,指尖冰凉。
内务府的赏赐,宫中的妃嫔。
这根线,终于要从宫外,扯到宫里了。
五、夜审与密报
当夜,魏亲王府。
清辞坐在书房,面前摊着那枚金簪。春茗已查过内务府记录:十二支芙蓉金簪,分别赏给了皇后(已薨)、贤妃(已故)、德妃、淑妃、以及几位有子嗣的嫔。而眼前这支,编号为“七”。
记录显示,编号七的金簪,赏给了……刘太妃。
可刘太妃十年前就病逝了。她的遗物,按例该由宫中统一收存,或赐还娘家。
“王妃,”墨痕悄无声息进来,“锦衣卫那边有消息了。那老师傅熬不住刑,招了——找他配香的是个宫女,但他认不出是哪宫的。不过他,那宫女右手手背有一块铜钱大的胎记,朱红色,形似梅花。”
手背有胎记的宫女。
清辞立刻道:“去查!宫中所有宫女名录,凡手部有特征的,全部筛一遍。尤其注意……刘太妃宫中旧人。”
“是。”墨痕迟疑片刻,“还有一事。今日顾姐在园中排查,发现负责添炭的两个太监是生面孔。她暗中扣下,一审才知,他们是收了银子,被人安插进来的。指使他们的人……是司礼监一个姓孙的掌司。”
司礼监。
清辞心下一沉。冯保是司礼监掌印,可司礼监庞大,他未必能完全掌控。若“青鸾”的触手已伸进司礼监……
“那个孙掌司,可控制住了?”
“顾姐已派人暗中盯着,暂未打草惊蛇。”
清辞点头:“做得好。告诉青黛,先不要动他,继续监视,看他与谁联络。”
墨痕领命退下。
书房里又只剩清辞一人。她走到窗前,夜色如墨,雪又下了起来。远处隐约传来更鼓声,已是子时。
今日这一局,看似她赢了——稳住了人心,抓到了线索,甚至反将一军。
可她总觉得,这一切太顺利了。
对手布下这么大的局,会只派一个兵马司校尉来闹事?会在炭盆里下那种容易察觉的香?会留下金簪这么明显的线索?
除非……
除非这些本就是饵。
故意暴露一些线索,引她往某个方向查。而真正的杀招,藏在更深的地方。
她想起廷琰信中的话:“军中传言,瓦剌此次南犯,似早有预谋。”
京中流言,宫中黑手,边关战事。
这三者,真的只是各自为战吗?
还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它们串联在一起,正织成一张罗地网,等着她和廷琰往里钻?
便在这时,后窗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短一长,是锦绣堂紧急传信的暗号。
清辞推开窗,一个雪人似的信使翻进来,跪地奉上一枚蜡丸:“王妃,金陵急报!”
她捏碎蜡丸,里面是陆明轩的字迹,只有一句话:
“徐嬷嬷徒弟吐实:其师被接走前,曾言‘此番入京,是为故人配最后一炉香’。并留一锦囊,嘱其若见青鸟令,方可打开。锦囊在此,请师妹定夺。”
随信附着一只褪色的锦囊,封口处绣着极的青鸟纹。
清辞盯着那只锦囊,许久,没有打开。
最后一炉香。
故人。
这两个词在她脑中盘旋,像不祥的谶言。
窗外风雪呼啸,寒意透骨。
她忽然想起皇帝驾崩那夜,朱常裕癫狂的笑声:
“你们以为赢了?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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