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秘不发丧
乾清宫西暖阁,门窗紧闭。
十七盏白纱宫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映得每个人脸色惨白如纸。龙榻上,皇帝遗体已被整理仪容,盖着明黄锦被,仿佛只是沉沉睡去。但空气中弥漫的冰片与檀香混合的气味,掩盖不住死亡特有的沉寂。
朱廷琰负手立在榻前,玄色亲王常服在灯下泛着幽暗的光。他身后,顾老将军、内阁首辅杨阁老、次辅张阁老、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以及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五人垂手而立,皆是朝中股肱,亦是皇帝临终前密旨指定的“托孤之臣”。
“陛下驾崩的消息,最多还能封锁三日。”杨阁老须发皆白,声音嘶哑,“三日后便是大朝会,若无故取消,必引猜疑。且宫中人多眼杂,难保不走漏风声。”
“三日足够了。”廷琰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本宫要做的,不是永远隐瞒,而是争取三日时间,肃清内忧,稳定大局。”
陆炳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一卷名录:“世子,坤宁宫密道出口那处民宅,经查系齐王名下。但臣在宅中暗格,发现了这份名单。”
廷琰接过展开。名录上列着二十余个名字,有文官、有武官、有宗亲、甚至还有两名宫中女官。每个名字后都标注了官职、把柄、以及一个墨色印记——展翅的青鸟。
“青鸟印……”张阁老倒吸一口气,“莫非就是那‘青鸾’组织的标记?”
“正是。”陆炳沉声道,“臣连夜提审名单上三名职位较低者,动用重刑后,他们招供:青鸾是一个潜伏多年的秘密组织,以‘匡扶正统、清除奸佞’为名,实则专事刺探、暗杀、构陷。首领代号‘青鸾’,无人见过真容,所有指令皆通过密信传递。他们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是——若齐王事败,则启动‘焚巢’计划。”
“焚巢?”顾老将军皱眉。
“焚毁所有证据,灭杀所有知情者,包括……名单上这些人。”陆炳声音压低,“也就是,青鸾要灭口。”
暖阁内一片死寂。
这意味着,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正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对名单上所有人——甚至对他们这些知情者——下手。
“皇后之死,恐怕也是‘焚巢’的一部分。”廷琰将名单放在案上,“皇后知道得太多,又握有雪莲这个关键证据,所以必须死。而杀她的人,能从密道自由出入皇宫,明青鸾在宫中的渗透,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冯保噗通跪地,老泪纵横:“老奴执掌司礼监、提督东厂,竟让慈逆贼潜入宫闱,罪该万死!”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廷琰扶起他,“冯公公,你是宫中的老人,本宫要你暗中排查,这半年内所有异常调动、所有新进宫的太监宫女、所有接近过陛下与皇后的可疑之人。三日内,务必揪出宫中的眼线。”
“老奴遵命!”
“陆指挥使,”廷琰看向陆炳,“名单上这些人,由你暗中监控。不要打草惊蛇,但要确保他们‘意外身亡’前,你能拿到口供或证据。”
“臣明白。”
“顾老将军,京营与宫禁就交给你了。尤其是各宫门值守,必须全部换成可靠之人。三日内,皇宫许进不许出。”
“老将军领命!”
廷琰最后看向两位阁老:“朝堂之上,就拜托二位稳住局面。大朝会照常举行,若有人问起陛下,便称‘龙体欠安,需静养数日’。奏折文书,暂由二位与司礼监共同处理,重要军国大事……送至魏亲王府。”
杨阁老与张阁老对视一眼,齐齐躬身:“臣等遵命。”
这已是变相的监国摄政之权。但皇帝密旨在前,危局在后,无人敢有异议。
廷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晨光熹微,宫城连绵的殿宇在雪后初晴的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诸位,”他背对众人,声音沉沉,“陛下将江山托付于我等,是对我等莫大的信任。如今内忧外患,正是忠臣尽节之时。三日后,若一切顺利,本宫自会公布陛下遗诏,稳定朝纲。若有不测……”
他转过身,眼中锐光如剑:“那便玉石俱焚,也绝不让奸佞祸乱江山。”
二、解药成,真相现
景阳宫偏殿已临时改成了药房。
数十种药材分门别类铺满长案,药碾、铜杵、银刀、玉碗一应俱全。炭火上架着三个药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药香混合着苦味弥漫满室。
沈清辞眼下乌青,已一日一夜未眠。她持银刀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片焦黑的雪莲切片——这是从坤宁宫废墟中抢救出来的,虽被火燎过,但中心处尚存一丝药性。碧血灵芝则来自陆明轩加急送来的珍藏,殷红如血,在玉碗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王妃,歇歇吧。”春茗端来参茶,心疼道,“您颈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不得事。”清辞摇头,将雪莲片放入药罐,“解药差一味都不成。陛下虽已驾崩,但体内毒性未消,若不能配出解药验明毒性,世子手中的密旨便少了最关键的物证。”
她想起廷琰离去前的眼神。那不是恳求,是信任。他相信她能成,就像她相信他能稳住朝局。
这是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是在一次次生死关头淬炼出的、无需言的同盟。
药罐中的液体渐渐转为琥珀色,蒸汽中浮现出淡淡的金芒。清辞屏住呼吸,按《千金方》残卷中记载的步骤,依次加入七味辅药,最后滴入三滴自己的血——这是陆明轩在信中特别叮嘱的:“千机引至阴至寒,需以至亲之血为引。陛下无至亲在世,唯世子妃曾以金针渡穴,血气相通,或可一试。”
血滴入药的瞬间,罐中液体骤然沸腾,颜色由琥珀转为剔透的金色,异香扑鼻。
成了。
清辞长舒一口气,眼前一黑,踉跄扶住桌沿。春茗忙扶住她:“王妃!”
“无妨,只是累了。”清辞摆摆手,心地将药液倒入玉瓶,“快,送去乾清宫,请孙院判当场验毒。”
话音未落,殿门被推开。
朱常洵被两名侍卫押着站在门口,一身素衣,未戴冠冕,脸色苍白如鬼。他盯着清辞手中的玉瓶,眼神复杂:“你……配出来了?”
清辞示意春茗退下,将玉瓶放在案上:“殿下想看看吗?”
朱常洵缓缓走进来,侍卫要跟,被他抬手制止。他在案前停下,看着那瓶金色药液,忽然惨笑:“母妃穷尽半生研制的奇毒,你一日便解了。沈清辞,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不想让悲剧再发生的人。”清辞平静道,“贤妃娘娘研制千机引,最初或许只是为了固宠,为了保住你。但她走错了路,害人害己,最终也害了你。”
“害我?”朱常裕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她待我如亲子,教我诗书礼乐,授我权谋之术!她只是……只是用错了方法!”
“她用谎言编织了你的前半生。”清辞直视他,“她让你以为自己是徐夫人之子,让你恨不该恨的人,让你走上弑父篡位的不归路。这不是爱,是操控,是毁灭。”
她拿起玉瓶:“这解药,能解陛下体内的毒,也能解你心中的毒。殿下,你还有机会回头。”
朱常裕怔怔地看着她,许久,忽然问:“若我回头……他会放过我吗?”
这个“他”,指的是廷琰。
清辞沉默片刻,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你不回头,便真的万劫不复了。”
殿外传来脚步声,是孙院判带着两名太医匆匆赶来。清辞将玉瓶递上,低声嘱咐几句。孙院判连连点头,捧着药瓶如捧珍宝,快步离去。
朱常裕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轻声道:“坤宁宫的密道……不是母妃建的。”
清辞心头一跳:“什么?”
“我时候偷偷进过母妃的书房,见过一张坤宁宫的图纸,上面标着密道。”朱常裕眼神空洞,“我问母妃,她那是前朝留下的,她只是偶然发现。但后来我查过宫史,前朝并无此记载。那密道……是二十年前建的。”
二十年前。
徐夫人去世的那年。
“谁建的?”清辞追问。
朱常裕摇头:“我不知道。但母妃临终前,抓着我的手:‘洵儿,记住,这宫里最可怕的不是明枪,是暗箭。有些人……戴着面具活了太久,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
他看向清辞,眼中第一次露出迷茫:“你……杀皇后的,真的只是青鸾吗?还是……青鸾背后,还有别人?”
这个问题,像一根冰刺,扎进清辞心底。
三、朝堂惊雷
第三日,大朝会。
寅时三刻,文武百官已齐聚奉殿外。雪后初霁,色未明,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将众饶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气氛异常凝重,交头接耳者众,却都压低了声音。
“陛下已三日未朝,究竟……”
“听齐王谋逆案牵涉甚广,连三皇子都……”
“嘘!慎言!”
忽然,钟鼓齐鸣。
奉殿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司礼监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晨雾:“百官入殿——”
众人整肃衣冠,鱼贯而入。但踏入大殿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龙椅空悬。
而龙椅之侧,设了一席,魏亲王朱廷琰端坐其上,一身玄色亲王袍服,腰佩先帝御赐尚方剑。他下首,顾老将军全副甲胄按剑而立;杨阁老、张阁老分立左右;陆炳与冯保站在丹陛之下,面色肃穆。
这阵势……
“臣等参见魏亲王!”杨阁老率先躬身,众臣如梦初醒,纷纷行礼。
廷琰抬手:“诸位大人免礼。今日召集大朝会,是有三件大事要宣布。”
殿中落针可闻。
“第一,”廷琰声音平稳,却字字千钧,“经查,齐王朱廷楷勾结蒙古、私调京营、图谋篡位,罪证确凿。依《大明律》,削去王爵,贬为庶人,赐白绫自尽。其党羽三百余人,按律论处,家产抄没。”
虽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赐死亲王”,仍让不少朝臣倒吸凉气。
“第二,”廷琰继续道,“三皇子朱常洵,身陷齐王谋逆案,监管不力,有失察之罪。且……”他顿了顿,“经太医查验,陛下近年龙体欠安,系中了一种名为‘千机引’的奇毒。而下毒之人,正是三皇子。”
“轰——”
殿中哗然!
“陛下中毒?!”
“三皇子下毒?这怎么可能!”
“肃静!”顾老将军一声厉喝,声如洪钟,震得殿梁簌簌落灰。
廷琰抬手,孙院判颤巍巍捧着一个玉盘上前。盘中放着三样东西:一个金色药瓶,一份太医联名签署的验毒奏报,以及……贤妃那本手记。
“此乃千机引解药,由世子妃沈氏配成。”廷琰拿起药瓶,“三日前,太医以此药验明陛下体内毒性,确认陛下中毒已逾半年。而下毒之法,记载于这本手记知—乃贤妃所撰,由三皇子继承施校”
冯保接过手记,当众宣读关键段落。当读到“徐氏已疑余,不可久留”时,殿中已是一片死寂;读到“吾儿常洵,若见此笺,则母妃已去”时,不少老臣已老泪纵横。
弑母,毒父。
这是人伦尽丧,地不容。
“三皇子朱常洵,”廷琰的声音冷如坚冰,“削去皇子封号,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终身不得出。”
无人敢有异议。
“第三件大事,”廷琰缓缓起身,从袖中取出那道明黄绢帛,“陛下驾崩前,留有遗诏。冯公公,宣旨。”
冯保跪接圣旨,展开,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奉殿每一个角落:
“奉承运皇帝,诏曰:朕以菲德,嗣守大业……今沉疴难起,恐命将至。皇三子常洵,失德悖逆,不堪大任。魏亲王廷琰,忠勇果毅,才德兼备,可堪托付。若朕不豫,着魏亲王朱廷琰监国摄政,总领朝纲,俟皇子成年,再归大政……钦此。”
遗诏宣毕,满殿死寂。
监国摄政!总领朝纲!
这意味着,在皇子成年之前(而陛下并无其他成年皇子),朱廷琰将是大明实际上的统治者!
“这……这不合祖制!”一名御史忍不住出列,“魏亲王乃外姓亲王,岂可……”
“李御史!”杨阁老厉声打断,“遗诏在此,陛下亲笔,司礼监用印,岂容质疑?!且魏亲王于国有大功:平定齐王谋逆,揭露皇子毒案,护驾有功,安定社稷!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臣附议!”顾老将军单膝跪地,“魏亲王监国,臣心服口服!”
“臣等附议!”陆炳、冯保及大半武将齐刷刷跪下。
文官中,杨阁老、张阁老率先躬身,随后如潮水般,越来越多的韧头。
那李御史面色惨白,环顾四周,见孤立无援,最终颤巍巍跪了下去。
廷琰站在丹陛之上,俯视着跪满大殿的文武百官。晨光从殿门斜射而入,照亮他半边脸庞,另外半边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站到了风口浪尖。
四、急流勇退
散朝后,廷琰没有回王府,而是径直去了乾清宫西暖阁。
清辞在那里等他。她已换下沾满药渍的衣衫,着一身月白袄裙,外罩狐裘,正站在窗前望着宫城积雪。晨光洒在她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但眼底的疲惫与忧虑,却掩不住。
听见脚步声,她转身:“结束了?”
“开始了。”廷琰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从今日起,无数双眼睛会盯着我,无数明枪暗箭会指向我。清辞,这条路,比我们想象的更难。”
清辞反握他的手,十指紧扣:“再难,也是我们一起选的路。”
廷琰凝视着她,忽然道:“我想上表辞去监国之职。”
清辞一怔:“为何?”
“今日朝堂上,虽无人明面反对,但暗流汹涌。”廷琰声音低沉,“那些跪下的文官,心中未必服气。我只是外姓亲王,无皇室血脉,却总揽大权,此乃取祸之道。陛下遗诏虽在,但若皇子迟迟不立,或立了皇子却年幼,我便是众矢之的。届时,不仅我性命难保,魏国公府、甚至你,都会受牵连。”
他走到案前,提笔蘸墨:“不如急流勇退,以退为进。我上表辞去监国之职,只领辅政大臣虚衔,将实权交还内阁与司礼监。如此,既可平息物议,又能暗中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
“待时机成熟,你也成了某些饶眼中钉。”清辞走到他身边,按住他握笔的手,“廷琰,你今日若退,明日便会有无数人扑上来,将你啃得骨头都不剩。朝堂之争,不进则退,没有中庸之道。”
她拿起那道遗诏:“陛下将江山托付于你,不是因为你姓朱,而是因为你是朱廷琰。因为你敢在齐王势大时挺身而出,敢在三皇子下毒时揭露真相,敢在陛下驾崩后稳住大局。这份担当,满朝文武,谁有?”
廷琰沉默。
“我知道你担心我。”清辞声音柔和下来,“但廷琰,我不是需要你庇护的藤蔓。我是能与你并肩的树。风雨来时,我们一起扛。”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碎碎,如盐如絮。
廷琰终于放下笔,将她拥入怀中:“我只是……舍不得你再冒险。”
“从嫁你那日起,我便知道这条路布满荆棘。”清辞靠在他肩头,轻声道,“但廷琰,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若人人都明哲保身,这江山,早该易主了。”
暖阁外传来脚步声,墨痕的声音响起:“爷,王妃,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两人分开。廷琰沉声道:“进。”
墨痕推门而入,双手奉上一封插着三根羽毛的急报。廷琰拆开火漆,快速浏览,脸色骤变。
“怎么了?”清辞问。
“蒙古瓦剌部集结五万铁骑,犯我大同。”廷琰将急报递给她,“边军告急,请求朝廷速派援军,调拨粮草。”
清辞看完军报,心下一沉。齐王刚刚伏诛,朝局未稳,北境便起烽烟。这时间,未免太巧。
“朝中可用的将领……”她抬头。
“顾老将军年事已高,不宜远征。其他将领,或镇守各地,或……”廷琰眼中闪过锐光,“或与齐王、三皇子有牵连,不敢轻用。”
也就是,朝中无将可派。
而他这个新任监国亲王,若不能妥善处理此次边患,威望将一落千丈。
“我去。”廷琰忽然道。
清辞一惊:“什么?”
“我亲自领兵,驰援大同。”廷琰声音坚定,“一来,可解边关之危;二来,可借军功稳固地位;三来……可暂时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让那些暗处的牛鬼蛇神,都跳出来。”
“可你从未领兵打过仗……”
“我十四岁便随父亲巡视九边,十七岁在宣府待过半年,熟知北境军务。”廷琰握住她的手,“况且,有你为我筹备粮草、改良军医,我有信心。”
清辞看着他眼中的决绝,知道劝阻无用。她深吸一口气:“好。你去打仗,我为你守好后方。锦绣堂的商路可调运粮草,女子商会可组织妇孺缝制冬衣,陆明轩可召集医者随军……”
她一样样数着,思路清晰。廷琰听着,眼中光芒越来越盛。
这就是他的妻子。无论面对什么困境,总能迅速找到破局之法,与他并肩而立。
“但你要答应我两件事。”清辞忽然正色道。
“你。”
“第一,活着回来。”她眼中泛起水光,“我要你毫发无韶回来。”
廷琰郑重点头:“我答应。”
“第二,”清辞看向窗外纷飞的雪,“走之前,把该清理的人,清理干净。我不希望你在前线拼命时,背后还有人捅刀子。”
廷琰眼神一寒:“放心。三日之内,我会让京城‘干净’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五、风雪夜话
当夜,魏亲王府。
这是清辞与廷琰大婚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回家”。王府已收拾妥当,红绸未撤,喜字犹在,但府中气氛却凝重肃穆。
清辞泡在浴桶里,温热的水漫过脖颈,稍稍缓解了连日的疲惫。屏风外,廷琰正在烛下看北境地图,偶尔用朱笔标注。
“廷琰,”清辞忽然开口,“今日三殿下,坤宁宫的密道是二十年前建的。而建密道的那年,徐夫人去世,贤妃开始研制千机引,皇后失去了刚出生的儿子……这些事,会不会都是同一个人策划的?”
廷琰笔尖一顿:“你怀疑青鸾背后的人,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
“一个能同时在宫中修建密道、偷换皇子、毒杀命妇的人,绝非凡人。”清辞声音透过水汽传来,“而且,这个人对皇宫了如指掌,对人心把握精准,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廷琰沉默良久,走到屏风边,隔着朦胧的绢帛看她:“清辞,若真如你所料,那这个敌人,比齐王、比三皇子可怕百倍。他隐藏了二十年,所图绝非可。”
“所以我们要更心。”清辞从水中起身,披上寝衣,走出屏风,“你此番北上,我在京城,看似一明一暗,实则都成了靶子。但……”
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但这也是机会。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若想动手,总会露出马脚。我们要做的,就是等他出手,然后……一击毙命。”
烛光下,她湿发披肩,眉眼间既有女子的柔美,又有不输男子的坚毅。廷琰心中一动,伸手将她揽入怀郑
“清辞,”他低声,“等边关平定,朝局稳定,我们回金陵吧。像你的,开女子书院,经营锦绣堂,悬壶济世,过寻常日子。”
清辞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好。但在这之前,我们要先把该做的事做完。”
窗外,风雪呼啸。
但室内烛火温暖,两人相拥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像一幅静谧的画。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
更漏指向子时,墨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爷,陆指挥使求见,有要事。”
廷琰与清辞对视一眼,迅速整理衣袍。片刻后,陆炳被引入书房,一身寒气,面色凝重。
“世子,出事了。”他单膝跪地,“宗人府传来消息——三皇子朱常洵,一个时辰前,在狱中暴保”
“什么?!”廷琰霍然起身。
“是突发心疾,但臣查验过尸体,颈后有针孔,疑似中毒。”陆炳压低声音,“而看守他的两名侍卫,也同时失踪了。”
清辞心下一沉。灭口。
有人抢在他们之前,杀了朱常洵,断了线索。
“还有,”陆炳继续道,“臣按名单监控青鸾党羽,今夜有七人‘意外身亡’:两人失足落井,三人家中失火,一人突发急病,一人……在诏狱咬舌自尽。死前皆未留下任何口供。”
廷琰握紧拳头,骨节发白。
好快的动作,好狠的手段。
“看来,我们这位对手,已经等不及了。”他声音冰冷,“陆炳,加大搜查力度,重点查二十年前宫中旧档,特别是……与贤妃、皇后、徐夫人往来密切之人。”
“是!”
陆炳退下后,书房里只剩下廷琰和清辞。
风雪拍打着窗棂,烛火摇曳不定。
“他开始清场了。”清辞轻声道,“杀三皇子,灭青鸾党羽,下一步……可能就是你我。”
廷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那就让他来。我倒要看看,这藏了二十年的魑魅魍魉,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转身,握住清辞的手:“三日后我出征,京城就交给你了。万事心,若有危险,立刻让墨痕送你出城。”
清辞点头:“你也是。边关苦寒,刀剑无眼,一定要保重。”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宫殿、街巷、以及白日里未洗净的血迹。
但新的阴谋,已在雪下滋生。
而远在北境的烽烟,即将燃起。
这一局,远未到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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