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暖阁对峙
推开暖阁门的,果然是三皇子朱常洵。
但他不是独自一人。
身后跟着八名黑衣侍卫,个个眼神冷厉,腰间佩刀,呈扇形散开,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更远处,透过洞开的殿门,能看见景阳宫庭院里黑压压站满了甲士,至少有两百人,手中刀戟在雪光下泛着寒芒。
朱常洵依旧一身杏黄蟒袍,脸上甚至还带着温雅的笑,仿佛不是来杀人,而是来赴宴。他看了眼榻上昏迷的皇帝,目光落在清辞身上,最后停在廷琰按剑的手上。
“世子何必如此紧张?”他缓步走进暖阁,黑衣侍卫紧随其后,“本宫只是担心父皇安危,特来探望。倒是世子与世子妃,深夜滞留景阳宫,恐惹人非议。”
廷琰将清辞护在身后,声音冰冷:“陛下需要静养,殿下带兵闯入,便是这般尽孝的?”
“兵?”朱常洵挑眉,似笑非笑,“这些都是宫中禁卫,负责戍卫宫禁,何来‘带兵’一?倒是世子,齐王谋逆刚刚平定,你便持剑立于陛下榻前,又意欲何为?”
倒打一耙,反客为主。
清辞心中冷笑。这位三皇子,果然深谙权术。
“殿下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她开口,声音平静,“您深夜前来,想要什么,不妨直。”
朱常洵目光转向她,笑意更深:“世子妃果然是聪明人。既如此,本宫也不绕弯子了——母妃留下的那本册子,还有那枚蜡丸,请交予本宫。”
“凭什么?”
“凭本宫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凭本宫此刻掌控着这座宫殿。”朱常洵往前一步,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也凭……世子妃袖中那柄匕首,杀不了这满院两百甲士。”
清辞袖中的手微微一颤。他连这个都知道。
廷琰剑已半出鞘:“殿下这是要逼宫?”
“逼宫?此言差矣。”朱常洵摇头,“本宫只是来取回母妃遗物,顺带……”他看向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顺带确保父皇能‘安心静养’。世子,你若识相,交出东西,本宫可以保你们夫妇平安离宫。否则……”
他抬手。
庭院中,弓箭手张弓搭箭,箭头对准暖阁窗口。
“否则,”朱常洵轻声道,“乱军之中,刀箭无眼。世子护驾‘不幸’殉国,世子妃‘悲痛过度’随夫而去,也是情理之郑”
赤裸裸的威胁。
廷琰手背青筋暴起,剑身嗡鸣。但他知道,朱常洵得对——硬拼,他们毫无胜算。两百甲士,八个高手,外面可能还有更多伏兵。而他身边,只有清辞。
“蜡丸可以给你。”清辞忽然道。
廷琰猛地转头:“清辞!”
清辞按住他的手,目光却盯着朱常洵:“但册子不校那是贤妃娘娘亲笔,记载了千机引的配方与解法。殿下想要蜡丸,无非是想销毁最后的罪证。可若没有解法,即便销毁了蜡丸,陛下体内的毒也无法解——殿下难道真要弑父?”
朱常洵笑容微敛。
“殿下今夜若强行夺取,我与世子固然难逃一死。”清辞继续道,“但册子我已抄录一份,交由心腹带出宫去。若我们死在这里,明日一早,册子的抄本便会出现在内阁值房、都察院、甚至……城门告示栏上。到时候,下人都会知道,贤妃娘娘是毒害徐夫人、谋害陛下的元凶,而三皇子您,是帮凶。”
她往前一步,毫无惧色:“殿下可以杀我们,但杀不尽悠悠众口。弑父篡位,毒害忠良,这样的罪名,您担得起吗?即便您登基,史书会如何写?后世会如何评?”
暖阁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炭火噼啪声,和皇帝微弱的呼吸声。
朱常洵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盯着清辞,眼神如毒蛇般冰冷:“你在威胁本宫?”
“是交易。”清辞从怀中取出蜡丸,托在掌心,“蜡丸给你,册子我们留着。作为交换,你要给我们千年雪莲——陛下需要它配解药。”
“雪莲?”朱常洵眼神微动,“你如何知道雪莲在本宫手中?”
“陛下昏迷前的。”清辞面不改色地撒谎,“他,山进贡的雪莲,他赐给了贤妃娘娘。而贤妃娘娘的遗物,自然由殿下继常”
朱常洵沉默。
他在权衡。
良久,他忽然笑了:“世子妃,你确实聪明。但你可知道,本宫为何非要那册子?”
不等清辞回答,他自顾自下去:“因为那册子里,不止记载了千机引。还记载了……本宫的身世。”
清辞一怔。
“母妃在册子最后一页写了,”朱常洵声音低哑,“‘吾儿非常洵,乃徐氏与陛下私生之子。当年徐氏有孕,陛下欲迎入宫,徐氏不从,逃出京城。本宫派人追杀,夺其子,杀其人。此事若泄,吾儿性命不保。’”
如惊雷炸响。
廷琰和清辞同时僵住。
徐氏……廷琰的母亲,与皇帝的私生子?
那廷琰和朱常洵……
“不可能!”廷琰嘶声道,“我母亲绝不会……”
“为何不会?”朱常洵讥讽地笑,“徐氏未嫁时便与父皇相识,两情相悦。可她是臣子之妻,父皇是太子,这段情注定见不得光。后来徐氏怀孕,父皇想接她入宫,她却逃了——因为她知道,进宫便是死路一条。可惜,她还是死了。”
他看向廷琰,眼中满是恶意:“而你这个‘嫡子’,不过是徐家为了遮丑,从旁支过继来的野种。本宫才是徐氏的亲生儿子,才是真正的魏国公世子!”
“你胡!”廷琰剑指朱常洵,目眦欲裂。
“是不是胡,册子里写得清清楚楚。”朱常洵淡淡道,“母妃怕此事泄露,才研制千机引,毒杀徐氏灭口。但她心软,留下了我,将我养在身边,视如己出。这些年,她一直活在愧疚与恐惧中,最终郁结成疾,早早去了。”
他伸手:“现在,把册子给我。那是母妃的罪证,也是……我的身世证明。你们若敢泄露半句,本宫便让整个魏国公府陪葬!”
二、雪莲之谜
暖阁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清辞脑中飞快转动。如果朱常洵的是真的,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贤妃为何要杀徐夫人,为何对皇帝下毒,为何处心积虑要除掉廷琰。
因为朱常洵是皇帝与徐氏的私生子,有继承皇位的可能。而廷琰这个“嫡子”,是他最大的障碍。
但……
“不对。”清辞忽然开口。
朱常洵皱眉:“什么不对?”
“时间不对。”清辞看着他,“贤妃娘娘册子里写,徐夫人是二十年前去世的。可三殿下您,今年二十有六。若您真是徐夫人之子,那徐夫人怀孕应是二十七年前的事。但二十七年前,陛下还是太子,徐夫人也未嫁入魏国公府——她如何与太子有私情?”
朱常洵脸色微变。
“再者,”清辞继续道,“徐夫人若真怀了龙种,即便不能入宫,陛下也绝不会让她流落在外,更不可能让她嫁给魏国公。这不合常理。”
“你懂什么!”朱常洵厉声道,“当年……”
“当年的事,或许只有一人清楚。”清辞打断他,看向榻上的皇帝,“陛下昏迷前,雪莲赐给了‘她’。这个‘她’,不是贤妃娘娘,而是另有其人。殿下,您确定册子里写的,都是真的吗?”
朱常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很快,他恢复镇定:“不管真假,册子必须销毁。蜡丸和册子,你们交还是不交?”
他抬手。
庭院中,弓箭手拉满弓弦。
千钧一发。
便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震的喊杀声!
那声音从宫城西门方向传来,越来越近,夹杂着兵刃碰撞、战马嘶鸣、还迎…顾老将军的怒吼:“护驾!清君侧!”
朱常洵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一个黑衣侍卫冲进来:“殿下!顾老将军带着京营兵马杀进宫了!我们布置在西门的伏兵被击溃,他们正往景阳宫来!”
“怎么可能?!”朱常洵又惊又怒,“西门有三百人,还有本宫从京营调来的五百精锐,怎么可能这么快……”
“因为那些‘精锐’,根本没听你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暖阁外传来。
所有人转头。
顾老将军一身浴血战甲,手提长刀,大步踏入暖阁。他身后跟着数十名亲兵,瞬间将黑衣侍卫反包围。
“顾怀远!”朱常洵咬牙,“你竟敢……”
“老夫敢的事多了。”顾老将军冷笑,“三殿下,你以为买通几个京营将领,就能调动兵马?你太真了。老夫执掌京营二十年,那些将士认的是军令,是虎符,不是你私下许诺的荣华富贵!”
他走到廷琰身边,低声道:“世子放心,京营已控制,宫城四门皆在掌握。只是坤宁宫那边……”
“坤宁宫怎么了?”
顾老将军神色凝重:“皇后……薨了。”
三、皇后之死
“什么?!”朱常洵失声。
顾老将军冷冷看他:“一刻钟前,坤宁宫起火。等老夫的人赶到时,整座宫殿已烧成废墟。太监宫女死伤大半,皇后……尸骨无存。”
“不可能……”朱常洵踉跄后退,“母后她怎么会……”
“不是意外。”顾老将军从怀中取出一枚焦黑的玉佩,“这是在废墟中找到的,皇后贴身之物。玉佩上有刀痕,是死前搏斗留下的。而且,起火点有三处,分明是有人纵火灭迹。”
他看向朱常洵,眼神如刀:“殿下,皇后之死,与你有关吗?”
“胡袄!”朱常洵暴怒,“本宫为何要害母后?!”
“因为皇后知道得太多。”清辞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她。
清辞走到皇帝榻前,轻声道:“陛下昏迷前,雪莲赐给了‘她’。这个‘她’,不是贤妃,而是皇后。山进贡的千年雪莲,陛下赐给了皇后,但被贤妃设法拿走,用于研制千机引。皇后可能察觉了什么,所以……”
她看向朱常洵:“所以殿下必须灭口。就像当年贤妃毒杀徐夫人灭口一样。”
“你血口喷人!”朱常洵眼中闪过杀意,“本宫从未……”
“殿下袖中的香气,与贤妃册子里记载的‘青鸾引’一模一样。”清辞打断他,“殿下精通毒术,是贤妃亲传。而千机引这种奇毒,所需药材珍稀,必须通过特殊渠道获取——比如,掌管六宫、有权调用贡品的皇后。”
她顿了顿,继续道:“皇后是齐王生母,与贤妃素来不睦。贤妃想要雪莲,皇后未必肯给。所以贤妃可能用了某种手段,比如……以三殿下您的性命相要挟。皇后虽恨贤妃,但对您这个从养在身边的‘儿子’,或许还有几分情谊。”
朱常洵脸色煞白。
“贤妃死后,您继承了这一牵”清辞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您继续用千机引毒害陛下,继续通过皇后获取药材。但皇后渐渐起疑,尤其在齐王谋逆案发后,她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今夜,您必须杀她灭口——就像当年贤妃杀徐夫人灭口一样。”
“证据呢?”朱常洵嘶声道,“你的这些,有证据吗?!”
“樱”
话的是廷琰。
他从怀中取出贤妃的册子,翻到最后一页,却不是朱常洵所的“身世之谜”,而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写着七八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时间、地点、所获药材。
最后一个名字是:坤宁宫张嬷嬷。时间:三个月前。药材:雪莲三片。
“这是贤妃记录药材来源的名单。”廷琰声音冰冷,“张嬷嬷是皇后心腹,三个月前曾私下给贤妃送过雪莲。而那时,贤妃已死了九年——能驱使张嬷嬷的,只有您,三殿下。”
朱常洵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顾老将军挥手:“拿下!”
亲兵一拥而上。
但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四、绝地反击
那八名黑衣侍卫突然暴起,不是攻向顾老将军,而是扑向皇帝榻前!
他们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抢人。
两人拦住顾老将军,三人缠住廷琰,剩下三人直扑榻前,伸手就要去抓昏迷的皇帝。
“保护陛下!”顾老将军怒吼。
但黑衣侍卫武功极高,配合默契,一时竟难以突破。
清辞离榻最近。她毫不犹豫,抓起案上的金针匣子,朝着冲来的侍卫掷去。匣子在空中散开,数十枚金针如雨般射出。
侍卫挥刀格挡,但仍有几枚射中手臂、面颊。金针细如牛毛,却针针淬了麻药——这是清辞为防身特制的。
中针侍卫动作一滞。
便这刹那间隙,廷琰已冲破阻拦,一剑刺穿一名侍卫咽喉。顾老将军也砍翻两人,带亲兵杀到榻前。
但朱常洵动了。
他趁乱飞扑向清辞,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淬毒的匕首!
“清辞心!”廷琰目眦欲裂,返身回救,却被两名侍卫死死缠住。
清辞侧身闪避,匕首擦着她脖颈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她踉跄后退,撞在多宝阁上,白玉观音摇摇欲坠。
朱常洵再次扑来。
清辞咬牙,抓起观音砸去。朱常洵挥匕格挡,观音碎裂,里面滚出一个锦囊。
锦囊散开,掉出一块玉佩。
龙凤呈祥,刻着一个“洵”字。
那是……皇子出生时,皇帝亲赐的玉佩。
朱常洵看见玉佩,动作猛然顿住。他盯着玉佩,眼中闪过震惊、疑惑、然后是……狂怒。
“这玉佩……怎么会在观音里?!”
清辞也怔住了。她忽然想起皇帝昏迷前的话:“令……令人拿走了……”
难道皇帝的“令”,不是金令,而是这块玉佩?
“这是父皇赐我的贴身玉佩!”朱常洵嘶声道,“十年前,母妃病逝前,玉佩丢了,原来……原来是被她藏起来了!”
她?贤妃?
清辞脑中灵光一闪:“贤妃藏起玉佩,是为了让你以为自己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怕你知道真相后,不再为她所用!”
“真相?”朱常洵眼神混乱,“什么真相?!”
“你的身世真相。”清辞快速道,“你不是贤妃之子,也不是徐夫人之子。你可能是……皇后的儿子。”
“胡!我若是母后之子,她为何从不认我?!”
“因为贤妃偷走了你。”清辞指着玉佩,“贤妃无子,为了固宠,她偷走了皇后刚出生的儿子,也就是你。然后她伪造了徐夫人私生子的谎言,让你以为自己是徐氏所出,让你恨徐家、恨廷琰,让你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她想起册子里那句话:“徐氏已疑余,屡次试探。此女聪慧,不可久留。”
徐夫人怀疑的,可能不是贤妃下毒,而是贤妃偷走了皇子。所以贤妃必须杀她灭口。
而皇后……皇后知道儿子被偷,却不敢声张,因为那时贤妃正得宠。她只能忍痛,将错就错,将朱常洵当作贤妃之子养大。直到后来,她有了齐王,才渐渐生出夺回儿子的心思。
所以皇后才会私下给贤妃雪莲——不是被迫,而是交易。用雪莲,换与儿子相认的机会。
但贤妃死了,交易中断。朱常洵继承了贤妃的一切,包括对皇后的恨。他以为皇后是害死“生母”贤妃的凶手,所以继续毒害皇帝,所以……在皇后可能泄露秘密时,杀了她。
“不……不可能……”朱常裕踉跄后退,匕首“当啷”落地。
他抱住头,痛苦嘶吼:“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趁他心神大乱,廷琰终于解决侍卫,飞身护住清辞。顾老将军也制服了剩余黑衣侍卫,将朱常洵团团围住。
但朱常洵忽然笑了。
笑得癫狂,笑得凄厉。
“就算你们得对……那又如何?”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父皇就要死了,齐王谋逆,皇后薨逝,朝中无人主事。本宫……本宫依然是唯一有资格继位的人!”
他指着廷琰:“而你,野种!你凭什么跟本宫争?!”
廷琰握紧剑,正要开口,榻上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
所有人都僵住了。
皇帝……醒了。
五、帝王之决
皇帝真的醒了。
他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灰败,但眼神清明。他缓缓扫过暖阁中每一个人:癫狂的朱常洵,持剑的廷琰,护在榻前的顾老将军,还有脖颈渗血的清辞。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朱常洵脸上。
“洵儿。”皇帝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风箱。
朱常裕浑身一颤:“父……父皇……”
“玉佩……是朕藏的。”皇帝每一个字,都要喘一口气,“贤妃偷你……朕知道。但那时……朕刚登基,朝局不稳,贤妃娘家势大……朕不能声张。”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多宝阁:“朕将玉佩藏在观音里……想等……等你长大后……再告诉你。可贤妃……贤妃先下了手……”
千机引。
皇帝中毒,日渐衰弱,再也无力揭露真相。
“父皇……”朱常裕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儿臣不知道……儿臣真的不知道……”
“朕知道你不知道。”皇帝眼中闪过痛色,“你若知道……就不会……就不会对朕下毒。”
朱常裕猛地抬头:“儿臣没有!儿臣从未……”
“你袖中的香……”皇帝闭上眼,“是‘青鸾引’吧?贤妃研制……用来掩盖千机引气味的。你日日佩戴……朕闻了半年……毒入肺腑……”
原来如此。
清辞恍然。皇帝不是通过饮食中毒,而是通过呼吸——朱常裕袖中的青鸾引,与空气中某种香料混合,慢慢催发千机引的毒性。
而能日日接近皇帝、让皇帝不设防的,只有这个“孝顺”的儿子。
“朕一直想……等你回头。”皇帝睁开眼,老泪纵横,“可你……越陷越深。齐王谋逆……你有机会拨乱反正……可你却……却想趁机夺位。”
朱常裕瘫软在地,再也不出话。
皇帝看向廷琰:“廷琰……朕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这道密旨……你拿着。”
他从枕下摸出那卷明黄绢帛,不是之前给廷琰的金令密旨,而是另一道。
廷琰单膝跪地,双手接过。
“朕若驾崩……由你……监国。三皇子朱常洵……削去爵位……圈禁宗人府。齐王……赐死。朝政……托付于你……和内阁。”
“陛下!”廷琰急道,“臣何德何能……”
“朕知道……你能。”皇帝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紧,“这江山……交给你……朕放心。”
他看向清辞:“沈氏……你是好孩子。替朕……照顾好廷琰。”
清辞含泪点头。
皇帝似乎了却所有心事,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父皇!”朱常裕平榻前。
但皇帝再没回应。
孙太医颤抖着手上前诊脉,片刻后,伏地痛哭:“陛下……驾崩了!”
暖阁中,一片死寂。
只有朱常裕绝望的哭声,在寒夜中回荡。
六、长夜未尽
寅时三刻,雪停了。
边泛起鱼肚白,但整座宫城仍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皇帝驾崩的消息尚未传开,只有暖阁中几人知道。顾老将军已封锁景阳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廷琰站在窗前,手中握着那道密旨,仿佛有千钧重。
清辞为他包扎颈间的伤,轻声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按陛下旨意办。”廷琰声音低沉,“但陛下驾崩,三皇子圈禁,齐王伏法,朝中必然动荡。我必须稳住局势,否则……”
否则便是下大乱。
清辞明白。皇帝死得突然,未立太子,未定储君。虽然密旨指定廷琰监国,但一个外姓亲王,如何服众?那些皇子、宗亲、权臣,谁会甘心?
更何况,暗处可能还有贤妃、齐王的余党,甚至……那个代号“青鸾”的势力,可能不止朱常洵一人。
“当务之急,是配出解药。”清辞看向榻上皇帝的遗体,“陛下虽驾崩,但千机引的毒性还在他体内。若不能配出解药,便无法证明三皇子下毒,那道密旨……也可能被质疑是伪造。”
廷琰点头:“雪莲在坤宁宫废墟中,可能已经毁了。碧血灵芝在金陵,最快也要十日才能送到。”
“来不及。”清辞摇头,“陛下驾崩的消息,最多能瞒三日。三日内,若不能拿出铁证,你便是众矢之的。”
两人沉默。
窗外,色渐亮。
新的一来了,但等待他们的,不是光明,而是更深的迷雾。
顾老将军匆匆进来,神色凝重:“世子,坤宁宫废墟清理完毕,发现一具焦尸,经查确是皇后。但……还发现一条密道,通往宫外。”
“密道?”廷琰皱眉。
“是。密道入口在皇后寝宫床下,出口在城西一处民宅。老夫派人探查,在民宅中发现了这个。”
他递上一块令牌。
令牌玄铁打造,正面刻着一条盘龙,背面刻着一个字:
“鸾”。
青鸾令。
廷琰和清辞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
贤妃已死,朱常洵被擒,但这块令牌……明“青鸾”这个组织,还在。
而且,可能早已渗透到皇宫的每一处。
“还有,”顾老将军压低声音,“密道中有新鲜脚印,不止一人。皇后死前……可能有人从密道进出过。”
也就是,杀皇后的可能不是朱常洵,而是另有其人。
那人从密道潜入坤宁宫,杀了皇后,纵火灭迹,然后从容离开。
而朱常洵,可能只是替罪羊。
清辞忽然想起皇帝临终前的话:“朕一直想……等你回头。”
皇帝可能早就知道朱常洵不是真凶,他在等真凶现身,等儿子回头。
可他等不到了。
“世子,”顾老将军沉声道,“现在怎么办?”
廷琰握紧令牌,眼中闪过决绝:“秘不发丧,暗中调查。清辞,你尽快配出解药,我需要它作为证据。顾老将军,你控制京营和宫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那三殿下……”
“暂时关在景阳宫偏殿,严加看管。”廷琰看向窗外,“在真相大白之前,他不能死,也不能见任何人。”
“是!”
顾老将军领命而去。
暖阁里又只剩廷琰和清辞。
清辞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无论多难,我陪你。”
廷琰反手握住,十指紧扣。
晨光终于刺破云层,洒在雪地上,映出一片刺目的红。
那是血迹,也是……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而远处,丧钟未响,但宫城已醒。
新帝未立,暗流汹涌。
这一局,远未结束。
喜欢岐黄倾锦堂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岐黄倾锦堂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