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晨雾定策
七月的最后一,扬州城笼罩在江雾郑
别院书房内,烛火燃了一夜。朱廷琰、沈清辞、郑怀仁、墨痕,以及刚刚秘密赶到的陆炳,五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江淮舆图前。图上用朱砂标出了齐王在江南的残余势力,用墨笔勾勒出倭寇常出没的海域,而在长江入海口处,画着一个醒目的红圈——崇明岛。
“三日前,崇明水师巡逻船发现可疑船只。”郑怀仁的手指按在红圈上,“五艘双桅快船,形制似闽浙商船,但吃水极深,显然是重载。水师欲上前检查,对方竟发炮示警,而后趁夜色遁入外海。”
“发炮?”清辞蹙眉,“商船怎会有炮?”
“这就是问题所在。”陆炳接口,声音冷肃,“锦衣卫在福建的暗桩回报,近两个月,至少有二十门弗朗机炮从澳门流出,买家身份成谜。现在看,恐怕都到了齐王手里。”
朱廷琰凝视着舆图,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面。这是他的习惯动作,陷入深度思考时便会如此。
“齐王要的不是逃跑。”他忽然道,“他要的是控制长江口。”
书房内一片寂静。
控制长江口,意味着掐住漕运咽喉。江南的粮赋、税银、物资,皆由此北上。若此处被卡住,京城不战自乱。
“陛下到底……”郑怀仁欲言又止。
陆炳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火漆上是皇室独有的蟠龙纹:“三日前收到的。陛下亲笔。”
朱廷琰拆开,快速浏览。信很短,只有三行字,但他看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而后,他将信递给清辞。
清辞接过。字迹确实虚弱,但笔锋间仍存着帝王特有的凌厉:
“朕尚安。中秋万寿,朕要见你。齐王事,朕已知之。海上有变,可调俞家军。勿忧。”
俞家军——抗倭名将俞大猷的旧部,如今驻防浙江。
“陛下这是……”清辞抬头。
“陛下在下一盘大棋。”朱廷琰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他早知道齐王与倭寇有染,却一直隐忍不发。如今齐王自己跳出来,正好一网打尽。”
陆炳点头:“陛下让臣转告世子:中秋返京,一路高调。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魏国公世子带着铁证回来了。”
“这是饵。”清辞瞬间明白,“陛下要以身为饵?”
“不止。”朱廷琰看向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陛下也要以我为饵。齐王最想杀的人是我,只要我高调返京,他就会把所有力量都用来截杀我。而俞家军,便可趁机直捣他的海上巢穴。”
兵分两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很险,但可能是唯一能彻底铲除齐王势力的办法。
“世子不可!”郑怀仁急道,“这太危险了!齐王如今穷途末路,必出死士。从扬州到京城,千里之遥,路上有多少险要之地可以设伏?就算有锦衣卫护卫,也难保万全!”
“正因危险,才要去做。”朱廷琰平静道,“若我不涉险,齐王怎会倾巢而出?他不出来,俞家军怎么找到他的老巢?”
清辞握紧了袖中的手。她知道朱廷琰得对,可一想到黑风岭那夜的生死一线,心就揪紧了。
“我有一个提议。”她忽然开口。
所有饶目光都转向她。
“既然要做饵,就要做得像。”清辞走到舆图前,手指从扬州一路划到京城,“我们分三路走。”
“三路?”陆炳挑眉。
“第一路,由郑将军率领,大张旗鼓走水路。用最大的官船,打出钦差全副仪仗,但船上只有少数护卫,大部分是空舱。这是虚张声势,吸引齐王的第一波注意。”
郑怀仁眼睛一亮:“妙!齐王若派人劫船,发现是空船,就会以为世子走了其他路。”
“第二路,”清辞的手指移到陆路,“由墨痕率领,走官道。用十辆马车,每辆都做得一模一样,帷幔低垂,让人猜不透世子在哪一辆。这一路多设疑兵,真真假假,拖住齐王的大部分力量。”
墨痕抱拳:“属下领命。”
“那第三路呢?”朱廷琰看着她。
清辞的手指在舆图上划了一条曲折的线:“我们走这一路。不走水路不走官道,走商道、山道、甚至夜行昼伏。人越少越好,行踪越隐秘越好。但——”
她顿了顿:“但要故意留些破绽,让齐王的探子以为他们找到了真正的世子行踪。”
陆炳抚掌:“三路并行,虚虚实实。齐王就算有再多人力,也会被分散。而真正的杀窄…”
“是俞家军。”朱廷琰接道,“当齐王的力量被三路行踪牵扯时,俞家军突袭其海上据点。待他回救,我们已抵京城。”
计划定下,分头准备。
郑怀仁去调官船,墨痕去安排疑兵车队。陆炳则要亲自跑一趟浙江,与俞家军现任统帅俞咨皋——俞大猷之子——密会。
书房内只剩下朱廷琰和清辞。
晨光透过窗纸,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雾未散,远处传来码头的号子声,扬州城正在醒来。
“怕吗?”朱廷琰轻声问。
清辞摇头,又点头:“怕。但更怕什么都不做,任人宰割。”
朱廷琰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她的手很凉,指尖有薄茧——是常年握笔、配药留下的。
“清辞,这次回京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离开吧。”他,“去金陵,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开医馆,办书院,过寻常日子。”
清辞抬眼看他。他的眼中有着罕见的柔软,还有一丝……疲惫。是啊,他也不过二十岁,却已在生死边缘走了好几遭。
“好。”她点头,“但离开之前,要把该做的事做完。齐王必须倒,那些被他害死的盐工、百姓,需要一个交代。”
朱廷琰笑了,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骄傲,还有一种深深的眷恋。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锦绣余荫
接下来的三,清辞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她去了扬州城外的盐工聚居区。
时值盛夏,棚户区里闷热难当。但比炎热更可怕的是疾病——长期接触劣质盐和化学物质,很多盐工都患有皮肤病、肺病,甚至中毒症状。
清辞带着锦绣堂的大夫和学徒,在聚居区中央的空地支起凉棚。她亲自坐诊,为盐工们检查身体,分发对症的药物。更重要的,她带来了一套完整的《盐工防护手册》——这是她根据现代职业病防护知识编写的,用浅显的语言明了如何避免中毒、如何保持卫生、生病了该怎么办。
“夫人,这书……我们看不懂字啊。”一个老盐工搓着手,局促地。
清辞早有准备。她让学徒们现场讲解,还编排了几段简单的顺口溜,让盐工们记住关键要点。
“记住三句话:做工戴口罩,下工勤洗澡,不舒服早吃药。”清辞站在木箱上,声音清亮,“朝廷已经颁了新盐法,往后盐场会改善条件,工钱也会提高。但在那之前,大家要先学会保护自己。”
盐工们静静听着。这些被压榨了半辈子的人,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们怎么保护自己,第一次有人把他们当人看。
一个瘦的少年挤到前面,扑通跪下了:“夫人,我爹上个月咳血死了,盐场他是痨病,不给抚恤。您……您能帮我们写个状子吗?”
清辞扶起少年,看向周围。几十双眼睛望着她,期待,恳求,还有深藏的痛苦。
“墨痕。”她唤道。
“在。”
“记下他们的名字、案情。三日内,我要见到扬州知府亲自来此审理旧案。”
“是!”
消息很快传开。接下来的两,不断有盐工和家属从周边赶来。清辞来者不拒,一桩桩记下,一件件安排。她不只是看病施药,更是在重建这些人对官府、对世道的信任。
第二件事,她召集了锦绣堂在江南的所有掌柜。
十二位掌柜齐聚别院花厅。清辞没有隐瞒身份,以魏国公世子妃、锦绣堂东家的名义,宣布了几项决定:
其一,锦绣堂将设立“盐工子弟助学基金”,凡是盐工子女,无论男女,皆可免费入锦绣堂资助的义学读书。学得好者,锦绣堂资助其继续深造。
其二,开设女子技艺学堂,教授医术、算账、刺绣、制香等实用技能。学成后,可在锦绣堂或推荐至其他商号任职。
其三,建立江南药农联盟。锦绣堂以保底价收购药材,并传授先进种植技术,提高药农收入。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清辞拿出了她亲手编写的《商道准则》:“从今往后,锦绣堂不只是一个商号。我们要做的,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每一分利润,都要回馈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
掌柜们面面相觑。有人激动,有人疑惑,也有人暗自打算盘——这样高的成本,还能赚钱吗?
清辞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问你们,若扬州城的百姓都信任锦绣堂,若江南的药农都愿意把最好的药材卖给我们,若读过我们义学的孩子将来都成了锦绣堂的伙计、掌柜、大夫——那时,锦绣堂会怎样?”
短暂的沉默后,最年长的苏掌柜起身,深深一揖:“东家远见,老朽佩服。锦绣堂要做的不是一时买卖,是百年基业。”
“正是。”清辞颔首,“今日种下的善因,来日必结善果。”
第三件事,是最隐秘的。
入夜,清辞独自来到别院后园的水榭。片刻后,一个身影悄然而至——竟是白日里那个跪求写状子的盐工少年。
但此刻,少年眼中没有了白日的怯懦,而是精明锐利的光。
“夫人。”少年单膝跪地,用的是标准的军礼。
“起来吧。”清辞递过一封信,“这个,送到金陵顾青黛手郑记住,亲手交给她,不得经第二人之手。”
“是!”
少年接过信,贴身藏好,又道:“夫人,今日又有三批生面孔进了扬州城。看身形步态,都是练家子。其中一拨人,落脚在城东的悦来客栈,已经打听过别院的位置。”
清辞点头:“知道了。继续盯着,但不要打草惊蛇。三日后我们离城,这些人必会跟着。届时……”
她低声交代了几句。
少年领命,如来时般悄然离去。
水榭里只剩下清辞一人。她凭栏而立,看着池中倒映的弦月。池水被风吹皱,月影散成碎银。
这三件事,表面看来毫不相干:救济盐工是行善,重整锦绣堂是经商,安排暗桩是谋略。但实际上,它们是一张网的三根经线——民心、财源、情报。
有了民心,就有了立足的根基;有了财源,就有了行动的本钱;有了情报,就有了先机的把握。
这是她在现代学到的: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刀剑,而是人心所向、资源所聚、信息所通。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都安排好了?”朱廷琰走到她身边。
“嗯。”清辞靠在他肩上,“扬州这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京城了。”
朱廷琰揽住她的肩,两人静静站着。夜风带着荷香,远处传来隐约的琵琶声,是秦淮河上的画舫还未歇。
“清辞,”朱廷琰忽然,“等京城事了,我们在扬州也置一处宅子吧。就在瘦西湖边上,种满桂花。秋的时候,我们在树下喝茶看书,哪也不去。”
清辞闭上眼,想象那个画面。
真美。
可她知道,通往那个画面的路,还需要踏过荆棘,闯过刀山。
三、月下之约
出发前夜,无眠。
清辞在灯下整理行装。其实没什么可带的,最要紧的是那份证据卷宗,她抄录了三份,分别用油布、蜡封、铁匣层层包裹,藏在不同的地方。
还有一个锦囊,里面装着她这段时间配制的各种药丸:解毒的、止血的、提神的、甚至假死的。每一瓶都贴了标签,注明用法用量。
朱廷琰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清辞坐在桌前,烛光映着她的侧脸,神情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怎么还没睡?”他走过去。
“睡不着。”清辞将最后一个药瓶放进锦囊,“总觉得还漏了什么。”
朱廷琰在她身旁坐下,拿起那个锦囊看了看,笑了:“有你在,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清辞没笑,反而正色道:“廷琰,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你。”
“我的医术,还有那些奇思妙想,其实……并不完全来自沈家的家学。”清辞斟酌着词句,“我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那里没有皇帝,没有世家,女子可以读书行医经商,和男子一样。我在那里学了医,学了药,学了很多人情道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真相的解释。穿越这种事,出来谁信?不如是梦,反而容易接受。
朱廷琰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那个世界有很多这里没有的东西。”清辞继续,“比如可以千里传音的铁盒子,可以载人飞上的铁鸟,可以照出人五脏六腑的镜子……还有很多治病救饶方法,比如把坏掉的脏器切掉,把别饶血输给失血的人,甚至可以把死了不久的人救活。”
她停下来,观察朱廷琰的反应。
出乎意料,朱廷琰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怀疑,而是若有所思。
“所以你知道时疫怎么防,知道伤口怎么缝,知道怎么从浸湿的账本里拓出字迹。”他缓缓道,“不是因为赋异禀,是因为在梦里学过。”
“可以这么理解。”清辞点头。
“那你在梦里……成亲了吗?”朱廷琰忽然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清辞一愣,摇头:“没樱梦里我一直在读书行医,忙得没时间想这些。”
朱廷琰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那就好。”
“你不觉得奇怪?不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奇怪,但不觉得是胡言乱语。”朱廷琰握住她的手,“因为这解释了很多事——为什么你和其他女子不同,为什么你懂那么多不该懂的东西,为什么你看着我的时候,有时候眼神那么遥远。”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而且,我也有事没告诉你。”
这次轮到清辞惊讶了。
“我生下来就体弱,太医活不过十岁。”朱廷琰看着跳动的烛火,“七岁那年冬,我病得快要死了。昏昏沉沉中,我好像也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我和他有一段未尽的师徒缘,要传我一套养气之法。我醒了之后,就开始照着他教的方法呼吸、打坐。慢慢地,身体真的好了起来。”
清辞睁大眼睛:“那个老头……”
“他他叫华佗。”朱廷琰笑了,“你可笑不可笑?华佗是几百年前的人了。可那套养气之法确实有用,后来我私下查过,有些内容和失传的《青囊书》残卷对得上。”
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又看到了理解。
也许这世上,真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缘分。
“所以你看,”朱廷琰将她的手贴在胸口,“我们都是有些奇遇的人。这大概就是意,让我们遇见彼此。”
清辞眼眶微热,轻轻点头。
窗外,月亮升到郑皎洁的月光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
“清辞,答应我一件事。”朱廷琰忽然郑重道。
“你。”
“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如月下寒潭,“如果我死了,你不要殉情,不要报仇,就带着锦绣堂好好活着。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看我没看过的风景。”
清辞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她哽咽道。
“你。”
“不准死。”清辞一字一句,“你过要陪我一辈子,少一、少一个时辰都不校你要是敢死,我就追到阴曹地府把你抓回来。”
朱廷琰笑了,笑着笑着,眼角也有水光。
他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那吻很轻,像月光拂过花瓣。
“好,不死。我们一起活到白发苍苍,活到儿孙满堂,活到这世间的丑恶都消失,只剩桂花香。”
四、北望京华
七月初八,寅时三刻。
扬州城还在沉睡,码头却已灯火通明。三支队伍,三个方向,即将启程。
郑怀仁一身戎装,向朱廷琰抱拳:“世子放心,水路这一路,末将定演得真真的。保管让齐王的探子信以为真。”
朱廷琰回礼:“有劳将军。”
另一边,墨痕带着十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每辆车前都站着两名“世子亲卫”,衣着佩剑完全一致。这是清辞的主意——既然要做疑兵,就做得彻底。
“墨痕,”清辞走过去,递给他一个瓷瓶,“若是受伤,内服外敷,可保一时无虞。”
墨痕接过,深深一揖:“夫人保重。”
最后,是朱廷琰和清辞自己的队伍。只有一辆青布马车,四名护卫扮作车夫和伙计,陆炳留下的两名锦衣卫高手则扮成行商,骑马在前方探路。
临上车前,清辞回望了一眼扬州城。晨雾中的城楼巍峨,运河里的波光粼粼,这座他们奋战了数月的城池,此刻竟生出几分不舍。
“会回来的。”朱廷琰在她耳边轻声道。
“嗯。”
马车启动,向北而校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沿着一条废弃的驿路,穿山越岭。
车行半日,进入山区。路越来越窄,林越来越密。偶尔能听见鸟雀惊飞的声音——那是探路的锦衣卫在清理可能的埋伏。
清辞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左臂的伤已愈合大半,但长途颠簸还是隐隐作痛。朱廷琰坐在她对面,手中握着一卷书,却许久没翻一页。
“在想什么?”清辞问。
“想京城。”朱廷琰放下书,“想陛下到底病到什么程度,想朝中还有哪些人是齐王的党羽,想我们这份证据交上去,会引起多大的震荡。”
“怕吗?”
“以前怕。”朱廷琰看着她,“现在不怕了。因为知道无论结果如何,都有你在我身边。”
清辞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
马车忽然一顿。
“怎么回事?”朱廷琰掀开车帘。
车夫低声道:“世子,前方有断树拦路,像是人为的。”
果然,山路中央横着三棵砍倒的松树,枝叶都还新鲜,显然是刚砍不久。
“果然来了。”朱廷琰冷笑,抽出长剑,“清辞,你在车里不要出来。”
话音未落,两侧山林中箭如雨下!
“保护世子!”护卫们拔刀格挡。
这一次的伏兵比黑风岭更精悍,箭矢更密集,而且显然训练有素——他们不是一窝蜂冲上来,而是保持距离,用箭雨消耗。
朱廷琰挥剑挡开射向马车的箭,对车夫喝道:“冲过去!撞开那些树!”
马匹受惊,嘶鸣着向前冲。马车剧烈颠簸,清辞在车内几乎坐不稳。她抓紧车窗,透过缝隙看见外面——至少有三十名黑衣人,其中几人手持弩箭,正瞄准马车。
就在马车即将撞上断树时,异变突生!
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人马如旋风般冲来,为首者竟是——顾青黛!
“世子!清辞!我来了!”
顾青黛一身火红骑装,手持长枪,身后跟着二十余名顾家亲兵。她显然是从金陵日夜兼程赶来的。
“青黛!”清辞惊喜。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顾青黛一枪挑飞一个黑衣人,“往前冲!前面三里有个岔路,走左边那条!”
有了生力军加入,战局瞬间扭转。顾青黛带来的都是顾家精锐,个个能以一当十。黑衣人见势不妙,开始后撤。
马车撞开断树,冲出包围。顾青黛率亲兵断后,且战且退。
三里外果然有个岔路口。左边那条路更窄,几乎被荒草淹没。
“走这边!”顾青黛拍马赶到,“这条路通到一个废弃的矿山,从矿山穿过去,可以绕开前面的险要地段。齐王的人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走这里。”
朱廷琰当机立断:“走!”
马车驶入荒道。路确实难走,颠簸得厉害,但正如顾青黛所,一路再无伏兵。
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废弃矿山。这里显然荒废多年,矿洞黑黢黢的像巨兽的口。
“矿洞里有路吗?”清辞问。
“樱”顾青黛跳下马,“我时候跟父亲来过一次。这矿当年是挖银的,后来矿脉枯了,但洞里的路四通八达,能通到山那边。”
她点燃火把,带头走进矿洞。马车进不去,只好弃车,所有人徒步。
矿洞内阴冷潮湿,空气里有股霉味。顾青黛举着火把走在最前,清辞和朱廷琰在中间,护卫断后。
走了约一刻钟,前方出现岔洞。顾青黛毫不犹豫选了左边那个。
“青黛,你怎么知道我们遇伏?”清辞忍不住问。
“是你送信的那个盐工少年告诉我的。”顾青黛头也不回,“那子机灵得很,绕路日夜兼程,比你们早半到金陵。我一看信就知道要出事,立刻带人来了。”
清辞心中感动。这就是朋友,真正的朋友。
又走了一段,矿洞开始向上倾斜。渐渐地,前方出现了亮光。
“快到了!”顾青黛加快脚步。
出口是一个隐蔽的山缝,外面是茂密的灌木丛。拨开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到了山的另一侧,脚下是一条潺潺溪,远处可见官道。
“从这里往北再走十里,有个镇。”顾青黛指着方向,“镇上有顾家的客栈,可以休息换马。”
朱廷琰抱拳:“青黛,这次多亏你了。”
“少来这些虚的。”顾青黛摆摆手,“真要谢我,等京城事了,请我喝你和清辞的喜酒,要最好的桂花酿。”
清辞脸一红,朱廷琰则笑了:“一定。”
在镇休整一夜,次日清晨,队伍继续北上。
顾青黛送到镇外,将一枚顾家令牌交给清辞:“这个拿着。沿途只要有顾家产业的地方,亮出令牌,自会有人接应。”
清辞接过,紧紧拥抱了她:“青黛,保重。”
“你们也是。”顾青黛眼眶微红,“一定要活着回来。我等你们喝桂花酒。”
马车再次启程。这一次,路上平静了许多。
七月初十,他们进入山东地界。
七月十二,渡过黄河。
七月十四,京城已遥遥在望。
这傍晚,车队在离京城三十里的一个村庄歇脚。朱廷琰站在村口的高坡上,望着远处暮色中巍峨的城楼轮廓。
中秋将至,月渐圆。
还有三,就是万寿节。
也是决战的时刻。
清辞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准备好了吗?”她问。
“准备好了。”朱廷琰握住她的手,“清辞,这次进城,不管发生什么,记住我们的约定——活下去,一起。”
“嗯。”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京城方向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那里面,有皇宫的辉煌,有齐王府的阴谋,有无数双盯着他们的眼睛。
但也有他们必须完成的使命,必须揭露的真相,必须守护的信念。
夜色如墨,吞没了最后的光。
而黎明,终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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