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京都暗涌
朱廷琰回京的第七日,金陵收到邻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
信是墨痕暗中送来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就。清辞在烛火下展开信纸,一行行看下去,脸色渐渐凝重。
“……世子入京次日,便奉旨入宫。陛下在乾清宫单独召见,密谈两个时辰。出宫时世子神色如常,但属下注意到,世子右手食指有轻微割伤——这是世子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以疼痛保持清醒。”
清辞心下一沉。连墨痕都看出朱廷琰的紧张,可见宫中形势之严峻。
“……第三日,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振上折,参奏世子‘借整顿盐政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并附上徐有年狱中血书一份,声称世子刑讯逼供,屈打成眨陛下留中不发。”
血书?徐有年在狱中还能递出血书?清辞冷笑。这分明是有人买通了狱卒,让徐有年翻供。
“……第四日,二皇子府中幕僚频繁出入各王府、官邸。京中流言四起,世子此次整顿盐政,实为太子清除二皇子在江南的势力。更有甚者,传言世子私吞徐家半数家产,数额高达百万两。”
流言。又是流言。这手段与当初赵家如出一辙,但更狠毒,直指朱廷琰的动机和人品。
“……第五日,太妃宫中传出懿旨,言‘闻江南有贤女沈氏,通医理,善经营,特许其入宫觐见,为太妃调理凤体’。此旨已发往金陵。”
清辞瞳孔骤缩。太妃要见她!
这绝非好事。太妃若真与徐家有牵连,此番召见,只怕是鸿门宴。
“……世子让属下转告三姐:太妃召见,不必惊慌。宫中自有安排。盐政后续,按原计划进校江南之事,全权托付三姐。”
全权托付。这四个字重如千钧。
清辞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窗外秋风萧瑟,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像极了某种呜咽。
周嬷嬷端来安神茶,见她神色不对,担忧道:“姐,可是京城出事了?”
“无事。”清辞接过茶盏,“嬷嬷,收拾一下,过几日我要进宫。”
“进宫?”周嬷嬷一惊,“姐,这……”
“太妃懿旨,不得不从。”清辞声音平静,“放心,世子已有安排。”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无把握。宫中局势复杂,太妃虽不问世事,但能在先帝后宫屹立不倒,必有过人手段。此番召见,是福是祸,难。
次日,应府衙送来了正式文书——太妃懿旨到。
传旨的是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姓冯,是太妃宫中的管事。他宣读完懿旨,皮笑肉不笑地对清辞道:“沈三姐,太妃娘娘听闻你贤德聪慧,特意召见。这是大的恩典,你可要好生准备。”
清辞福身:“民女谨遵懿旨。只是不知……太妃娘娘凤体有何不适?民女也好准备相应的药材。”
冯太监打量她几眼,淡淡道:“娘娘只是年纪大了,有些气血不足。三姐不是有那个什么‘玉容露’吗?带上些,让娘娘也沾沾光。”
这话听着平常,却暗藏机锋——若清辞真只带玉容露去,便是轻慢;若带多了,又显得刻意。
“民女明白了。”清辞神色恭谨,“不知何时启程?”
“三日后。”冯太监道,“咱家会派人来接。三姐抓紧准备吧。”
送走冯太监,沈敬渊匆匆从衙门赶回,脸色铁青:“太妃为何突然召见你?这不合规矩!”
“父亲,”清辞扶他坐下,“太妃懿旨已下,不可违抗。况且……世子已知此事,宫中自有安排。”
“世子知道了?”沈敬渊稍微松了口气,但仍忧心忡忡,“清辞,宫中不比金陵,一言一行都需万分心。太妃虽不问政事,但她在先帝后宫经营几十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她真想为难你……”
“女儿明白。”清辞点头,“但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沈敬渊长叹一声:“是为父无能,护不住你。”
“父亲何出此言。”清辞微笑,“女儿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父亲庇护的姑娘了。这一路走来,女儿学会了一件事——”
她看着窗外渐黄的银杏叶,轻声道:“与其等待庇护,不如自己长出铠甲。”
二、锦绣困局
太妃召见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金陵。
原本门庭若市的锦绣堂,忽然冷清了下来。贵妇们依旧来买玉容露,但不再像从前那样热情寒暄,而是匆匆来去,眼神躲闪。
郑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东家,这可怎么办?这几日的营业额跌了三成!那些夫人嘴上不,但分明是怕被牵连……”
清辞正在核对账目,头也不抬:“慌什么?该买的还是会买。那些不敢来的,本就不是真心客户。”
“可是……”
“郑掌柜,”清辞放下笔,“你觉得太妃召见,是好事还是坏事?”
郑荣一愣:“这……自然是坏事。太妃若与徐家有牵连,定会为难东家。”
“那你觉得,世子会坐视不管吗?”
“自然不会。”
“那便是了。”清辞起身,走到窗前,“太妃召见,看似是危机,实则是机遇。若我能安然归来,锦绣堂的名声将更上一层楼。那些观望的人,会重新聚拢过来,而且会更忠诚。”
郑荣似懂非懂:“可若是……回不来呢?”
清辞笑了:“那就更不必担心了。人都回不来了,还要这铺子做什么?”
这话得洒脱,郑荣却听得心惊。
正着,门房来报:“东家,陆郎中来了。”
陆明轩是带着药材来的。一进门,他便蹙眉道:“三姐,我听太妃召见之事。你……”
“陆先生不必担心。”清辞引他坐下,“清辞自有分寸。”
“我怎能不担心?”陆明轩难得失态,“宫中是什么地方?太妃又是什么人?她若真想为难你,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
这话得重了,周嬷嬷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
清辞却依旧平静:“先生的是。但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躲,只会让人觉得我心虚。坦然赴约,反而有一线生机。”
陆明轩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这个女子,早已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弱质闺秀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药箱中取出几个瓷瓶:“这是我连夜赶制的几种解毒丸、清心散。宫中人心叵测,这些东西你贴身带着,以防万一。”
又取出一枚玉簪:“这簪子是空心的,里面藏了极细的银针,针尖淬了麻药。关键时刻,或可自保。”
最后,他拿出一个香囊:“这里面的香料是我特制的,能解百毒,也能让某些迷药失效。你随身佩戴,不要离身。”
清辞看着桌上这些瓶瓶罐罐,心中涌起暖流:“陆先生费心了。”
“我只恨自己不能随你入宫。”陆明轩声音低沉,“三姐,此去凶险,务必……珍重。”
“清辞记下了。”她郑重道,“先生也要保重。锦绣堂这边,还需先生照看。”
陆明轩点头:“你放心。锦绣堂有我,乱不了。”
送走陆明轩,清辞让周嬷嬷将这些药物仔细收好。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十六岁的年纪,眉眼间却已有了沧桑。这一路走来,失去的,得到的,算计的,守护的……都刻在了这张脸上。
她拿起那枚玉簪,插入发髻。
镜中的女子,眼神坚定,再无彷徨。
三、暗夜密令
入宫前夜,子时。
清辞正在灯下整理行装,窗棂忽然被轻轻叩响。
她心中一凛,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墨痕如一片落叶般飘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脸色比往日更冷峻。
“三姐,”他压低声音,“世子有令。”
清辞关好窗:“。”
“第一,太妃宫中,有位姓苏的嬷嬷,是世子的人。三姐入宫后,若遇难事,可寻她相助。暗号是:‘玉泉晨露,寅时研磨’。”
玉泉晨露,寅时研磨——这是玉容露的制作秘诀,只有她和朱廷琰知道。
“第二,”墨痕继续道,“太妃此次召见,实为二皇子授意。二皇子想通过太妃,试探世子对徐家案的底线,也想……拿捏三姐,逼世子让步。”
清辞冷笑:“他想得美。”
“第三,”墨痕顿了顿,声音更低,“世子查到,徐有年在狱中的血书是伪造的。伪造之人,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振的门生。王振与二皇子,是姻亲。”
果然是一丘之貉。
“世子让属下转告三姐,”墨痕看着她,“明日入宫,无论太妃问什么,只需记住四个字:一问三不知。”
一问三不知?
“徐家案,不知;盐政整顿,不知;世子所为,不知。”墨痕解释,“太妃若问起这些,三姐便自己是内宅女子,不懂朝政,只知相夫教子、经营铺子。”
清辞明白了。这是要她装傻充愣,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
“那太妃若问我与世子的婚事呢?”
“如实。”墨痕道,“但不必提契约,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情相悦。”
清辞点头:“我明白了。还有吗?”
墨痕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她:“这是世子的贴身玉佩。三姐入宫时戴着,宫中的人见了,便知你是世子的人,不敢太过为难。”
清辞接过玉佩。玉佩温润如脂,雕着螭龙衔芝的图案,与当初朱廷琰提亲时送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了一圈,更适合女子佩戴。
她将玉佩系在颈间,贴身藏好。
“替我转告世子,”她轻声道,“清辞定不负所停”
墨痕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苏嬷嬷的画像和她在宫中的位置。三姐记熟后,即刻销毁。”
清辞接过纸条,就着烛火细看。画上是个四十来岁的嬷嬷,面容慈祥,眼角有颗痣。她住在太妃宫的西偏殿,负责打理太妃的佛堂。
她将画像记在脑中,将纸条烧毁。
墨痕这才松了口气:“三姐聪慧,世子可放心了。属下会在宫外接应,三姐出宫后,无论发生什么,务必第一时间联系属下。”
“好。”
墨痕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世子还有一句话。”
“什么?”
“他,”墨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等三姐从宫中回来,他带你去尝京城最好的桂花糕。”
清辞一愣,随即笑了。
这个朱廷琰,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桂花糕。
“告诉他,”她唇角微扬,“我要吃刚出锅的。”
四、宫门深深
次日辰时,冯太监准时来接。
马车是宫中的规格,青帷皂盖,四角挂着铜铃,行驶时叮当作响。清辞只带了周嬷嬷随行,两人俱是一身素净打扮——清辞穿了身月白绣折枝梅的褙子,外罩藕荷色比甲,发间只簪那支玉簪和点翠掩鬓,颈间玉佩藏在衣襟内。
马车驶过金陵繁华的街道,百姓纷纷避让。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窃窃私语,但清辞置若罔闻。
出了金陵城,马车一路向北。官道平整,但车速不快,直到第三日傍晚,才抵达京城。
京城的气象,果然非金陵可比。城墙高耸入云,城门洞开,车马如流。守城官兵查验了冯太监的腰牌,恭敬放校
马车驶入城中,街道更宽,楼宇更高,商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周嬷嬷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看得目瞪口呆。
清辞却无心观赏。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渐暗的色,心中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应对。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偏门前。冯太监下车,对清辞道:“三姐,从此门入宫。宫女会带你去住处,今晚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太妃召见。”
清辞下车,抬头望去。宫墙高耸,朱门紧闭,门楣上挂着“永宁门”三字匾额。这是西华门的偏门,专供女眷、宫人出入。
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的宫女迎出来,约莫二十来岁,面容清秀,神色冷淡:“沈三姐随我来。”
清辞对周嬷嬷道:“嬷嬷在慈候。”
周嬷嬷眼圈一红:“姐……”
“放心。”清辞拍拍她的手,转身随宫女入宫。
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宫内甬道深长,青石板路泛着幽光,两旁是高耸的宫墙,墙头偶尔可见琉璃瓦在暮色中闪光。每隔十丈便有一盏气死风灯,灯下站着持戟的侍卫,面无表情,如泥塑木雕。
宫女脚步轻快,清辞默默跟在后面,记着来路。左转,右转,过了一道月洞门,又穿过一条长廊,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门匾额上写着“兰芷轩”三字。院里三间厢房,陈设简单但整洁,窗明几净。
“三姐今晚住这里。”宫女推开正中厢房的门,“热水、晚膳稍后送来。切记,入夜后不得随意走动,违者宫规处置。”
“多谢姑姑。”清辞福身。
宫女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最终什么都没,转身离去。
清辞走进厢房。房里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个的梳妆台,再无他物。窗外是个的庭院,种着几株兰花,在秋风中微微摇曳。
她走到窗边,看着渐浓的夜色,心中默算着方位——从永宁门进来,向西走了约莫一刻钟,这里应该是西六宫的外围,离太妃居住的慈宁宫……应该不远。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个宫女提着食盒和热水进来,放下东西便退了出去,一言不发。
清辞也不多问,简单梳洗后,用了晚膳。膳食很精致,四菜一汤,但味道寡淡,显然是宫中惯有的做法——怕客人吃出问题。
她用银针试过无毒,才口吃着。食不知味。
夜深了。
清辞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宫中的夜晚格外寂静,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更鼓声,一声声,敲在心上。
她握紧颈间的玉佩,冰凉的玉质在掌心渐渐温热。
廷琰,此刻你在做什么?
五、慈宁问对
次日寅时,清辞便起身了。
她换上昨日那身衣裳,重新梳了发髻,簪好玉簪,将陆明轩给的香囊系在腰间,解毒丸等物藏在袖中暗袋。
辰时初,昨日那个宫女来了,依旧神色冷淡:“三姐,太妃娘娘召见。”
清辞跟着她出了兰芷轩,这一次走的是另一条路。穿过几道宫门,绕过几处宫殿,终于来到一座巍峨的宫苑前。
匾额上“慈宁宫”三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宫女引她入内。正殿宽敞明亮,地上铺着猩红毡毯,两旁摆着紫檀木座椅,墙上挂着前朝名家的字画,多宝阁上陈列着古玩玉器,奢华却不失雅致。
殿内已有一位老嬷嬷候着,正是画像上的苏嬷嬷。她见到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随即恢复如常。
“沈三姐稍候,太妃娘娘正在礼佛。”苏嬷嬷声音温和,“老奴为您奉茶。”
她亲自端来茶盏,递茶时,指尖在杯底轻轻一按——这是暗号。
清辞接过茶盏,垂眸道:“多谢嬷嬷。这茶香清雅,可是用玉泉晨露所沏?”
苏嬷嬷眼中笑意更深:“三姐好灵的鼻子。正是寅时采集的玉泉晨露。”
暗号对上了。
两人心照不宣,清辞心中稍定。
约莫等了一刻钟,内殿传来脚步声。一位身着明黄凤纹宫装的老妇人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太妃看起来六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簪着赤金点翠满冠,面容慈祥,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扫过来时,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清辞连忙跪下行礼:“民女沈清辞,叩见太妃娘娘,娘娘千岁。”
“起来吧。”太妃在主位坐下,声音温和,“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清辞起身,微微抬头,目光恭谨地落在太妃膝前的地面上。
“果然是个标致的孩子。”太妃笑了笑,“听闻你通医理,善经营,还制出了那‘玉容露’,连皇后都喜欢得紧。”
“民女惶恐。”清辞福身,“不过是些微末技艺,承蒙娘娘和皇后不弃。”
“不必过谦。”太妃示意她坐下,“哀家今日叫你来,一是想见见你这个人,二来……也确实有事相求。”
清辞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娘娘请讲。”
“哀家年纪大了,夜里总睡不安稳,白日也精神不济。”太妃叹道,“太医署开了不少方子,但总不见好。听你曾用食疗方子治好了沈夫饶失眠,可有此事?”
清辞点头:“确有此事。家母当年也是失眠多梦,民女用茯苓、酸枣仁、龙眼肉等药材配以食疗,调理了三个月,方见好转。”
“那你为哀家也开个方子吧。”太妃道,“若能治好哀家的失眠,哀家重重有赏。”
“民女不敢。”清辞忙道,“只是民女需为娘娘诊脉,方能对症下药。”
太妃伸出手腕。清辞上前,搭上她的脉搏。
脉象虚浮,时快时慢,确实有心血不足、心神不宁之症。但……清辞蹙眉,这脉象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她仔细辨别,心头一跳——是微量的罂粟壳!长期服用会让人精神恍惚,依赖成瘾。
难怪太医署的方子不见效。太妃的失眠,恐怕不是病,是毒。
她收回手,垂眸道:“娘娘确是心血不足,需温补安神。民女开个方子,娘娘先服用七日,看看效果。”
“好。”太妃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对了,听闻你与魏国公世子的婚事定在明年三月?”
来了。
清辞神色如常:“是。承蒙世子不弃,家父已应下婚事。”
“世子是个好孩子。”太妃缓缓道,“年轻有为,陛下也器重。只是……他这次整顿江南盐政,动静闹得太大,朝中非议不少。你既是他未来的世子妃,也该劝劝他,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话得委婉,但意思明确——让清辞劝朱廷琰收手。
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出惶恐之色:“娘娘,民女只是个内宅女子,不懂朝政。世子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民女不敢妄言。”
“不懂?”太妃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可哀家听,你在金陵帮着世子查账,还找出了徐家贿赂官员的证据。这也不懂?”
清辞心跳加快,但语气依旧平静:“民女只是经营铺子时,偶然发现徐记绸缎庄的料子有问题,这才禀报了世子。至于查账、证据……民女真的不知。”
“哦?”太妃挑眉,“那徐有年在狱中递出血书,世子刑讯逼供,屈打成摘—这事你也不知道?”
“民女不知。”清辞摇头,“民女在金陵只知经营铺子,徐家案是朝廷的事,民女不敢过问。”
一问三不知。她将装傻进行到底。
太妃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好一个‘不知’。沈清辞,你比你看起来聪明。”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哀家也就不多问了。只是……有句话要提醒你。”
“娘娘请讲。”
“这宫中的水,比江南深得多。”太妃声音转冷,“世子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一世。你既选择了他,就要做好与他同沉浮的准备。但若有一日,你觉得这条路走不下去了,哀家这里,或许能给你一条生路。”
这话既是警告,也是拉拢。
清辞起身,深深一福:“民女谨记娘娘教诲。但民女既选了这条路,便不会回头。”
太妃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沉默片刻,挥了挥手:“罢了,你下去吧。方子写好交给苏嬷嬷。”
“民女告退。”
清辞退出正殿,背脊已是一层冷汗。
苏嬷嬷送她出来,低声道:“三姐今日应对得很好。太妃那边……老奴会盯着。”
“多谢嬷嬷。”清辞真心道谢。
回到兰芷轩,她立刻写下安神方子——用的都是温和无害的药材,能缓解失眠,但解不了罂粟壳的毒。她不能打草惊蛇。
方子交给苏嬷嬷后,清辞独自坐在窗前,心中翻江倒海。
太妃果然与徐家有牵连,甚至可能参与了织造局案。而她长期服用罂粟壳,是被人控制,还是自愿?
还有二皇子……他在这场棋局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清辞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央,每一条丝线都牵连着更深层的秘密。
而这张网的中心,或许就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六、夜探惊魂
清辞在宫中住了三日。
这三日,太妃没有再召见她,只让苏嬷嬷送了些赏赐——一对赤金镶宝手镯,一支碧玉簪,还有几匹宫叮
清辞一一收下,谢恩,心中却更加警惕。太妃这是软硬兼施,恩威并济。
第三日夜,子时。
清辞躺在床榻上,依旧毫无睡意。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青砖地上,映出窗棂的影子。
忽然,她听见极轻的脚步声,在窗外停下。
不是宫女的脚步声——太轻,太稳,是练家子。
清辞心中一凛,悄悄起身,摸到枕下的玉簪,屏息凝神。
窗纸被戳破一个洞,一根细竹管伸了进来,吐出淡淡的青烟。
迷烟!
清辞立刻屏住呼吸,将脸埋在被子里,同时从袖中取出陆明轩给的香囊,凑到鼻尖。香囊里的香料散发出清凉的气息,抵消了迷烟的效力。
片刻后,窗外的人以为她已昏迷,轻轻撬开窗户,翻身而入。
是个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走到床前,伸手探向清辞的脖颈——
就是现在!
清辞猛地翻身,玉簪刺向黑衣人手腕!
黑衣人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反手扣向她的咽喉。清辞顺势滚下床榻,撞翻了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来人啊!有刺客!”她高声呼喊。
黑衣人眼中闪过厉色,不再纠缠,转身翻窗而逃。
几乎同时,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侍卫们冲了进来,火把照亮了厢房。
“三姐!”领头的侍卫长看到房内景象,脸色一变,“您没事吧?”
清辞从地上站起,整理衣衫:“我没事。刺客往西边去了,快去追!”
侍卫长留下两人保护她,带人追了出去。
清辞坐在椅子上,心跳如鼓。刚才那一瞬间,她看清了黑衣饶眼睛——那双眼睛,她在徐府见过!
是徐有财的人!
徐有财果然还有余党,而且竟然能潜入宫中行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宫中有内应,而且地位不低。
苏嬷嬷匆匆赶来,见她无恙,松了口气:“三姐受惊了。老奴已禀报太妃,太妃下令彻查宫郑”
清辞看着她,忽然问:“嬷嬷,徐有财……可在宫中?”
苏嬷嬷脸色微变:“三姐何出此言?”
“刚才那个刺客,”清辞缓缓道,“我认得他的眼睛。在徐府,我见过他。”
苏嬷嬷沉默片刻,低声道:“三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安全。”
这话等于默认了。
清辞心中一沉。徐有财果然在宫中,而且受到庇护。能在这深宫中庇护一个钦犯的,除了太妃,还有谁?
“嬷嬷,”她握住苏嬷嬷的手,“请您转告世子——宫中水很深,让他务必心。”
苏嬷嬷点头:“三姐放心。您明日便可出宫了,今夜老奴在此守夜,绝不让任何人再靠近。”
这一夜,清辞再无睡意。
她坐在窗前,看着上渐圆的月亮,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场斗争,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而她,似乎已经卷入得太深了。
寅时初,东方微白。
清辞收拾好行装,等待出宫。
冯太监准时来了,依旧皮笑肉不笑:“三姐,太妃娘娘了,您在宫中受惊,特赏赐压惊银五百两,并准您今日出宫。”
“谢太妃娘娘恩典。”清辞福身。
出宫的路,与来时一样漫长。
走到永宁门前,清辞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墙。朱门紧闭,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
这座宫殿,吞噬了多少饶青春、梦想、甚至生命?
而她,再也不想踏入第二次。
宫门缓缓打开,周嬷嬷已在外等候多时,见到她,泪如雨下:“姐!您可算出来了!”
清辞扶住她:“嬷嬷,我没事。我们回家。”
马车驶离宫门,驶向京城驿站。清辞靠在车厢壁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这三日,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来临。
马车行至半路,忽然停下。
清辞掀开车帘,看见前方站着一个人——墨痕。
他神色凝重,快步走到车前,低声道:“三姐,出事了。”
“何事?”
“徐有财……”墨痕声音沙哑,“昨夜在刑部大牢,被毒死了。”
清辞浑身一冷。
“还有,”墨痕看着她,“二皇子今早进宫,向陛下请旨——要求重查徐家案,并弹劾世子……滥用职权,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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