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赵府暗涌
账册副本送到赵府的当晚,赵文康在书房摔碎了一方价值千两的端砚。
墨汁溅满了青砖地,也溅脏了他簇新的官袍下摆。他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桌上那本誊抄得工工整整的账册,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最后猛地抓起账册,就要撕碎——
“老爷不可!”幕僚孙先生急忙拦住,“这账册虽只是抄本,但既然对方能抄来,就明真本已在人家手里。撕了这本,于事无补啊!”
赵文康的手停在半空,剧烈颤抖着,最终颓然放下。他跌坐在太师椅上,声音嘶哑如裂帛:“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这个“他”,自然是朱廷琰。
孙先生心翼翼地将账册收好,低声道:“老爷,世子此举,意在敲打。他既没有直接将账册送到应府衙,而是私下送来,明……还有转圜余地。”
“转圜余地?”赵文康惨笑,“十万两!整整十万两!够我死十次了!他朱廷琰是什么人?铁面阎王!他会给我留余地?”
“正因他是铁面阎王,才更讲规矩。”孙先生分析道,“若真想置老爷于死地,直接递折子参奏便是,何必多此一举?依学生看,世子是要老爷……安分些。”
赵文康闭眼,胸口剧烈起伏。许久,他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是为了沈家那个庶女?”
“怕是如此。”孙先生点头,“近日夫人和姐在外头的言论,想必传到了世子耳郑世子这是……在为沈三姐出头。”
“好,好得很。”赵文康咬牙切齿,“一个庶女,竟能劳动世子如此大动干戈。我赵家,倒成了他讨好美饶踏脚石!”
“老爷息怒。”孙先生劝道,“当务之急,是稳住世子。流言之事,必须立刻平息。夫人和姐那边……”
“让她们滚进来!”赵文康厉声道。
片刻后,赵氏和王玉娇战战兢兢地进了书房。
赵氏一见丈夫脸色,便知不妙,强笑道:“老爷这么晚叫我们来,是有什么……”
“跪下!”赵文康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她脚边。
瓷片四溅,赵氏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倒。王玉娇也跟着跪下,花容失色。
“你们干的好事!”赵文康指着她们,手指颤抖,“在外头散布流言,诋毁沈三姐?谁给你们的胆子!”
赵氏委屈道:“老爷,妾身也是为玉娇着想啊。那沈清辞一个庶女,凭什么攀上世子?若她名声坏了,世子不定就……”
“不定就什么?”赵文康气极反笑,“不定就看上玉娇了?王氏!你脑子被猪油糊了吗!那是魏国公世子!潢贵胄!他会娶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做正妃?做梦!”
王玉娇哭道:“父亲,女儿也是倾慕世子……”
“倾慕?”赵文康冷笑,“你也配?沈清辞至少还有几分才名,你呢?除了这张脸,你有什么?琴棋书画,哪一样拿得出手?”
这话得极重,王玉娇脸色煞白,嘤嘤哭泣。
赵氏心疼女儿,辩驳道:“老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玉娇容貌出众,性情温婉,哪点比不上那个克亲的庶女?只要世子见过玉娇,定会……”
“定会什么?”赵文康打断她,将账册摔到她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赵氏疑惑地翻开账册,只看几页,便浑身冰凉:“这、这是……”
“这是你丈夫我这些年的‘功绩’!”赵文康惨然道,“十万两!足够砍十次脑袋!如今这账册在世子手里,他只要往上一递,赵家就完了!完了你懂吗!”
赵氏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王玉娇也吓傻了,连哭都忘了。
“从今日起,”赵文康一字一句道,“你们母女俩,给我待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若再敢在外头沈清辞半个字,我便休了王氏,将王玉娇逐出家门!”
“老爷!”赵氏哀嚎。
“滚!”赵文康背过身,不再看她们。
赵氏母女被丫鬟搀扶出去,书房里重归寂静。
孙先生这才开口:“老爷,光禁足怕是不够。世子那边,需有个交代。”
“交代?”赵文康颓然道,“如何交代?难道要我上门赔罪?”
“赔罪倒不必。”孙先生沉吟,“但……需表个态度。比如,让夫人亲自去沈府,给沈三姐送份礼,就……前些日子听了些谣言,误会了三姐,特来致歉。”
“让她去给那个庶女赔罪?”赵文康额角青筋跳动。
“老爷,不忍则乱大谋。”孙先生劝道,“如今世子捏着咱们的命脉,低头是唯一的路。等这阵风头过了,再从长计议不迟。”
赵文康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罢了……就按你的办。”
二、锦绣备战
沈府东跨院里,烛火亮至深夜。
清辞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陆明轩送来的《青囊经》残本。她已经连续三日研读到子时,试图从古籍中寻找灵感,完善玉容露和四季香露的配方。
周嬷嬷端着参汤进来,心疼道:“姐,歇歇吧。您这样熬,身子怎么受得住?”
“嬷嬷,我不累。”清辞接过参汤,抿了一口,“宫中检验在即,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陆明轩提供的方子已经很完美,但她总觉得还差一点什么。玉容露养颜,四季香露怡情,可宫中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若没有独到之处,恐怕难以脱颖而出。
她翻到《青囊经》中记载“驻颜方”的一页,目光落在“珍珠粉需以晨露调和,寅时研磨,方得精髓”这句话上。
晨露?寅时?
清辞心中一动。
“嬷嬷,”她起身,“明日寅时,陪我去一趟报恩寺后山。”
周嬷嬷一愣:“姐要去采露?”
“嗯。”清辞点头,“《青囊经》记载,报恩寺后山有眼‘玉泉’,泉边花草受佛荫滋养,晨露最是纯净。若能以玉泉晨露调和珍珠粉,或许能让玉容露的效力更上一层。”
周嬷嬷虽不懂这些,但见姐神色笃定,便道:“老奴这就去准备。”
次日寅时,还未亮。
清辞带着周嬷嬷和两个粗使婆子,提着琉璃瓶、玉杵等器物,悄悄出了沈府后门。墨痕暗中跟随护卫,一行人趁着夜色往报恩寺去。
报恩寺在金陵城东,后山果然有眼清泉。泉水晶莹,在晨曦微光中泛着玉色,泉边开满不知名的野花,露珠在花瓣上滚动,剔透如珠。
清辞亲自持琉璃瓶,心翼翼采集花瓣上的晨露。她动作轻柔,生怕惊动了这份地灵秀。周嬷嬷和婆子们也跟着采集,无人话,只闻泉水淙淙,鸟鸣啾啾。
采集了约莫半时辰,装了三个琉璃瓶。清辞看着瓶中晶莹的露水,心中喜悦。
“姐,这些够了吗?”周嬷嬷问。
“够了。”清辞点头,“回府。”
回到沈府时,已大亮。清辞顾不上休息,立刻钻进后院临时搭起的药房。
她将采集的晨露倒入玉碗,又取来上等珍珠粉,按照《青囊经》记载的方法,以玉杵顺时针研磨。珍珠粉在晨露中慢慢化开,色泽愈发莹润,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气。
研磨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珍珠粉完全溶于露水,成为乳白色的膏体。清辞又加入陆明轩准备好的其他药材,最后滴入几滴桂花精油——这是她用秋日最后的桂花蒸馏提取的,香气清雅持久。
玉容露改良版,成了。
清辞取了一点涂在手背上,膏体细腻润滑,吸收很快,留下淡淡的桂花香和清凉福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姐,”郑荣在门外禀报,“陆郎中来了。”
陆明轩是来送四季香露最后一批原料的。他见到改良版的玉容露,细细查验后,眼中闪过惊艳:“三姐,这方子……比原先的好了不止一筹!这晨露可是报恩寺玉泉的?”
清辞点头:“陆先生好眼力。”
“难怪。”陆明轩赞道,“玉泉晨露本就难得,再辅以寅时研磨之法,最大程度保留了珍珠的灵性。这玉容露若还不能入娘娘的眼,陆某也无话可了。”
清辞微笑:“还要多谢先生赠书。”
陆明轩看着她的笑颜,怔了一瞬,随即移开目光:“三姐客气了。四季香露的原料都已备齐,随时可以开制。”
“好,今日便开始。”清辞道,“有劳先生监制。”
两人正着,门房来报:“三姐,赵夫人来了,要见您。”
赵氏?她来做什么?
清辞与陆明轩对视一眼,陆明轩低声道:“来者不善,三姐心。”
“无妨。”清辞整理衣襟,“请赵夫冉前厅。”
三、赵氏登门
前厅里,赵氏端坐着,脸色不太自然。
她今日穿了身宝蓝织金缎褙子,头戴赤金点翠满冠,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与怨愤。身边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捧着礼海
见到清辞进来,赵氏起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沈三姐。”
“赵夫人。”清辞福身,“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赵氏示意丫鬟将礼盒奉上:“前些日子听信了些谣言,对三姐多有误会。今日特来赔罪,这些薄礼,还请三姐笑纳。”
清辞扫了一眼礼海一个是红木雕花盒,里面装着一支赤金嵌宝步摇;一个是锦缎包裹的长盒,看形状是幅字画;还有一个是紫檀盒,不知装着什么。
“夫人言重了。”清辞没有接礼,“流言止于智者,清辞从未放在心上。”
赵氏笑容僵了僵:“三姐宽宏大量,是妾身狭隘了。这些礼物……”
“夫人心意,清辞心领。”清辞打断她,“只是清辞正在为宫中贡品之事忙碌,实在无暇他顾。礼物,请夫人带回吧。”
赵氏脸色一变。她堂堂五品官夫人,亲自登门赔礼,竟被如此轻慢?
“三姐这是……不肯原谅妾身了?”她语气沉下来。
“夫人误会了。”清辞神色平静,“清辞并非怪罪夫人,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夫人若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管好自家府上,莫再让流言生出,便是对清辞最大的善意了。”
这话绵里藏针,赵氏听出弦外之音——朱廷琰的敲打,清辞心知肚明。
她攥紧了帕子,指甲掐进掌心,却不得不低头:“三姐得是。妾身……定当谨记。”
又寒暄几句,赵氏悻悻离去。
清辞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对周嬷嬷道:“那些礼物,原封不动退回去。告诉门房,往后赵家人来,一律不见。”
“是。”周嬷嬷应下,又道,“姐,赵家这是……服软了?”
“服软?”清辞冷笑,“怕是更恨了。你且看着,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三日后,流言又起。
这次不再是针对清辞本人,而是冲着锦绣堂去的。
有人锦绣堂的玉容露里掺了铅粉,用了会烂脸。有人四季香露的香味是迷药,闻久了会神志不清。更离谱的是,有人锦绣堂的地下密室原来藏着前朝宝藏,被沈清辞私吞了。
流言愈传愈烈,连锦绣堂的伙计上街采买,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郑荣急得嘴角起泡:“东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的货还没上市,名声就先臭了!”
清辞正在检查四季香露的成色,闻言头也不抬:“慌什么?让他们传。”
“可是……”
“郑掌柜,”清辞放下手中的香露瓶,“你记住,真金不怕火炼。等宫中检验过了,这些流言不攻自破。”
“但若是检验不过呢?”郑荣忧心忡忡,“赵家这么搞,万一他们在检验时做手脚……”
清辞动作一顿。
这倒是个问题。宫中来人验货,若赵家买通验货的太监,故意刁难,甚至调换样品,那锦绣堂就真完了。
“墨痕。”她唤道。
墨痕从暗处现身:“三姐。”
“宫中派来验货的,是哪位公公?何时到金陵?行程如何?”清辞一连三问。
墨痕道:“是内务府采办处的张公公,三日后到金陵。行程……属下正在查。”
“尽快查清。”清辞吩咐,“尤其是他落脚何处,见过哪些人。”
“是。”
清辞又对郑荣道:“从今日起,所有样品封存,钥匙你和我各执一把。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样品间。”
“人明白!”
四、暗夜惊变
验货前夜,子时。
锦绣堂后院寂静无声,只有守夜的伙计提着灯笼在巡逻。
清辞在书房里最后核对贡品单子,忽然听见后窗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三长两短。
是墨痕。
清辞开窗,墨痕闪身进来,脸色凝重:“三姐,出事了。”
“何事?”
“张公公提前到了金陵,没有住官驿,而是……住进了赵府。”墨痕低声道,“赵文康今夜设宴款待,席间还有陈指挥使作陪。”
清辞心头一沉。
果然,赵家还是动手了。
“还有,”墨痕继续道,“属下查到,赵文康前日从扬州请来一位‘制香高手’,姓徐,据是扬州徐记香铺的东家。此人今日也去了赵府。”
制香高手?徐记香铺?
清辞脑中飞快转动。扬州徐记香铺,她听过,专做贡品香料,在江南颇有名气。赵文康请他来,绝不只是为了陪客。
“墨痕,”她当机立断,“你立刻去一趟陆氏医馆,请陆先生过来。要快。”
“是。”
半个时辰后,陆明轩匆匆赶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三姐,这么急叫我来,可是样品出了问题?”
清辞将情况简单了,陆明轩脸色也凝重起来:“赵文康这是……要偷梁换柱?”
“怕是如此。”清辞点头,“张公公提前到金陵,又住进赵府,摆明了是要给赵家机会。那位徐老板,多半是来仿制咱们的香露的。”
陆明轩蹙眉:“玉容露和四季香露的配方,只有你我知道。徐老板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仿制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不需要一模一样。”清辞冷静分析,“他只需要做出形似的东西,在检验时调换样品,让咱们的东西‘不合格’就够了。至于他做的香露有没有问题……不重要。”
“那怎么办?”郑荣急了,“咱们的样品都封存了,他们怎么调换?”
“办法多的是。”清辞走到窗边,看着漆黑的夜空,“明日检验,样品要从库房取出,送到前厅。这一路,足够做手脚了。”
陆明轩沉吟片刻:“三姐,我有一个法子。”
“先生请讲。”
“明日检验,我与你同去。”陆明轩道,“陆家曾为宫中供应药材,与内务府有些交情。张公公认得我,有我在,他多少会顾忌些。”
清辞感激道:“多谢先生。只是……这还不够。”
她看向墨痕:“墨侍卫,你手下可有擅长易容、轻功之人?”
墨痕点头:“樱”
“好。”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明日,咱们将计就计。”
五、检验风云
次日辰时,张公公果然来了。
他是个五十来岁的太监,面白无须,穿着靛蓝缎袍,腰间系着内务府的腰牌,身后跟着两个太监,神色倨傲。
赵文康亲自陪同,赵氏和王玉娇居然也跟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锦绣堂前厅。
清辞早已等候多时,身边站着陆明轩和郑荣。
“民女沈清辞,见过张公公。”她福身行礼,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张公公打量她几眼,皮笑肉不笑:“沈三姐免礼。咱家奉娘娘之命,来验看锦绣堂的贡品。样品可备好了?”
“备好了。”清辞示意郑荣去取。
郑荣带着两个伙计去了后院库房。片刻,伙计抬着两个紫檀木箱进来,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玉容露和四季香露的样品。
张公公走到木箱前,随手拿起一瓶玉容露,打开闻了闻:“嗯,香味倒还雅致。”
他递给身边一个太监:“验。”
太监接过,从随身带的工具箱里取出银针、试纸等物,开始检验。这是宫中验货的规矩,要查有无毒物、杂质。
清辞静静看着,神色如常。
赵氏在一旁笑道:“张公公有所不知,沈三姐这玉容露,可是用报恩寺玉泉的晨露调制的,金贵着呢。”
这话听着像夸,实则是点出原料特殊,若检验出问题,便是欺君。
张公公瞥了清辞一眼:“哦?玉泉晨露?那可是佛门净地之物,沈三姐倒是会想。”
清辞微笑:“娘娘凤体尊贵,民女自当尽心。”
这时,太监检验完毕,低声道:“公公,无毒,无杂质,成色上等。”
张公公点点头,又拿起一瓶四季香露中的“秋菊”,正要打开,忽然眉头一皱:“这瓶……似乎有些不对。”
所有饶目光都集中过来。
张公公将香露瓶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脸色沉下来:“这香味……过于浓郁了。秋菊该是清雅幽香,这瓶却甜腻扑鼻,怕是加了不该加的东西。”
他看向清辞:“沈三姐,这是何故?”
清辞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她不慌不忙,福身道:“公公明鉴。这瓶‘秋菊’香露,民女确实加了一味特殊的香料——龙涎香。”
“龙涎香?”张公公挑眉,“那可是御用之物,你从何处得来?”
“民女不敢擅用御品。”清辞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内务府去年赏给陆氏医馆的赏赐清单,上面列有龙涎香三钱。陆先生听闻民女要制香露,特将此物相赠,并已向内务府报备。”
她将文书递给张公公:“请公公过目。”
张公公接过文书,仔细看了,又递给身后的太监核对。太监低声道:“公公,确有此记录。”
赵文康和赵氏脸色微变。
他们没想到,清辞竟连这一步都算到了。
张公公神色缓和了些,但仍旧道:“即便如此,这香味也太浓了。咱家需带回宫,请太医署再验。”
“这是自然。”清辞颔首,“所有样品,公公都可带走查验。只是……”
她顿了顿:“民女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公公。”
“何事?”
“这瓶‘秋菊’香露,”清辞指着张公公手中的瓶子,“似乎……不是民女呈上的那瓶。”
张公公一愣:“你什么意思?”
“民女呈上的样品,瓶底皆刻有一个‘锦’字。”清辞走到木箱前,随手拿起一瓶,“公公请看,这瓶‘春兰’,瓶底便有字。”
张公公翻过手中的“秋菊”瓶,瓶底光滑如镜,并无刻字。
他脸色一变。
清辞继续道:“而且,民女为防万一,在所有样品中,都加入了一味特殊的药材——冰片。冰片遇热会散发出清凉气息,公公可让人取热水一试。”
张公公立刻让太监去取热水。热水端来,将“秋菊”香露滴入几滴,并无清凉气息,反而泛起一股怪异的甜香。
“这……”张公公脸色铁青,看向赵文康,“赵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赵文康额头冒汗:“公公息怒,下官、下官也不知……”
“公公,”清辞适时开口,“民女怀疑,样品在运送途中被洒换。民女的伙计从库房取出样品时,一切正常。但送到前厅途中,经过后院回廊时,曾有一盏灯笼突然熄灭,伙计们慌乱了一瞬——或许就是那时,被人动了手脚。”
张公公眼神锐利起来:“你是……有人故意陷害?”
“民女不敢妄断。”清辞垂眸,“只是此事关乎娘娘凤体,关乎锦绣堂清白,不得不查。”
张公公沉吟片刻,忽然对身后的太监道:“去,把今日在后院当值的所有人,都给咱家叫来!”
六、水落石出
后院当值的伙计、护卫,甚至洒扫的婆子,都被叫到前厅。
张公公端坐主位,目光如刀,一一扫过众人。赵文康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白,赵氏和王玉娇更是大气不敢出。
墨痕暗中对清辞点零头——人已安排好。
清辞心中了然,上前一步:“公公,民女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找出调换样品之人。”
“。”
“调换样品,手上必会沾染香露。”清辞道,“民女这四季香露中,都加了特制的荧光粉,白日看不见,但在暗处,沾染了荧光粉的手会发出微光。”
她示意郑荣:“去把门窗关上,帘子拉上。”
厅内顿时暗下来。
清辞取出一盏特制的灯笼——这是她让墨痕连夜准备的,灯笼里不是烛火,而是一块会发出幽蓝光的萤石。
“请所有人伸手。”她举起灯笼。
幽蓝的光晕下,十几双手伸出来。大多数手都很正常,只迎…一个粗使婆子的手,指尖泛着淡淡的荧光。
那婆子吓得噗通跪倒:“不、不是奴婢!奴婢没有!”
张公公冷声道:“拿下!”
两个太监上前制住婆子。清辞走到她面前,温和道:“你别怕,若你是被逼的,出来,公公会为你做主。”
婆子浑身发抖,看向赵氏。
赵氏脸色煞白,厉声道:“你看我做什么!你自己做的好事,还想诬陷主家不成!”
婆子被她一吓,更是不出话。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被墨痕押了进来,正是扬州徐记香铺的徐老板。
“公公,”墨痕抱拳,“此人在后院鬼鬼祟祟,被属下擒获。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他递上一瓶香露,正是那瓶被调换的“秋菊”。
张公公接过,闻了闻,又用热水试了,果然有清凉气息——这才是真正的锦绣堂香露。
“徐老板,”张公公盯着他,“你为何在此?这瓶香露,从何而来?”
徐老板面如死灰,扑通跪下:“公公饶命!是、是赵大人让人来的!他让人仿制锦绣堂的香露,又让人趁乱调换样品,事成之后,给人五百两银子!”
“你胡!”赵文康暴怒,“本官何时见过你!”
“赵大人忘了?”徐老板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这是您前日给的一百两定金,扬州宝通钱庄的票子,上头还有您的私印!”
银票呈上,果然盖着赵文康的私印。
铁证如山。
张公公脸色阴沉如水:“赵大人,你还有何话?”
赵文康腿一软,跪倒在地:“公公,下官、下官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张公公冷笑,“陷害贡品,欺君罔上,这是一时糊涂?赵文康,你好大的胆子!”
他起身,对清辞道:“沈三姐,今日之事,咱家会如实回禀娘娘。锦绣堂的贡品,咱家带走了。至于赵家……”
他看向面如土色的赵文康:“咱家会奏明陛下,请陛下定夺。”
完,他带着太监和样品,拂袖而去。
厅内死寂。
赵文康瘫坐在地,赵氏和王玉娇抱头痛哭。
清辞走到他们面前,声音平静:“赵大人,赵夫人,清辞从未想过与赵家为担今日之事,是你们逼我的。”
赵文康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沈清辞……你好狠!”
“狠?”清辞笑了,“比起你们要置我于死地,我已经很仁慈了。赵大人,好自为之吧。”
她转身,对郑荣道:“送客。”
赵家三人被“请”出锦绣堂时,外头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赵文康这辈子,从没这么狼狈过。
回到赵府,他刚进书房,便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赵家,完了。
七、夜深人静
是夜,清辞独自站在锦绣堂后院的桂花树下。
事情了结了,赵家再无翻身之力。张公公会如何回禀,陛下会如何处置,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赢了。
可她心中并无快意,只有疲惫。
“三姐。”身后传来朱廷琰的声音。
清辞转身,见他披着墨狐大氅站在月下,肩伤似乎已好得差不多了,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柔和。
“世子怎么来了?”
“听今日的事,来看看你。”朱廷琰走到她身边,“做得好。”
清辞苦笑:“世子不觉得……我太狠了吗?”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朱廷琰看着她,“你若不狠,今日被赶出金陵的,便是你了。”
清辞沉默。
是啊,这个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只是选择了活下去。
“宫中检验,算是过了吧?”朱廷琰问。
“张公公带走了样品,应是无碍了。”清辞道,“只是经此一事,我怕……树敌更多。”
“有我在,无人敢动你。”朱廷琰语气笃定。
清辞抬眸看他。月光落在他眼中,漾着温柔的波光。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深不可测的世子,只是一个……让她心安的人。
“世子,”她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
朱廷琰沉默片刻,缓缓道:“起初,是因为契约。后来,是因为欣赏。现在……”
他顿了顿:“现在是因为,你值得。”
值得什么?他没有。
但清辞听懂了。
夜风吹过,桂花已谢,只余枯枝摇曳。
可清辞觉得,这个秋,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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