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沈府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扩散。沈敬渊那日罕见的斥责与明确给予沈清辞的特许,像一道微光,短暂地照亮了那个被遗忘的角落,也让后宅原本铁板一块的秩序,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沈清辞深知这“特许”的脆弱与珍贵。它源于父亲对王氏越界的不悦,而非对她沈清辞的看重。这份恩宠如同镜花水月,若不能善加利用,迅速将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依仗,待父亲淡忘,王氏缓过劲来,等待她们的将是更猛烈的风暴。
“嬷嬷,沈忠那边,我们不能频繁接触,更不能索取无度。”沈清辞靠坐在床头,脸色虽仍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沉静与锐利,“第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必须用在刀刃上。”
周嬷嬷屏息凝神地听着。
“你去找沈忠,只两件事。”沈清辞条理清晰地吩咐,“第一,姐病体孱弱,夜间时常惊悸咳嗽,屋内炭火不足,寒气侵体,恳请拨些银骨炭,无需多,够夜间取暖即可。第二,姐病中胃口不佳,府中膳食油腻,可否请厨房每日额外备一份清淡的粥品或汤羹?”
要求合情合理,甚至显得有些卑微。银骨炭是中等炭火,不算顶好,但烟少耐烧,远胜她们如今用的劣炭。一份清淡膳食,更是微不足道。但这背后透露的信息却耐人寻味——三姐的病需要精心将养,而夫人主持的中馈,似乎并未考虑到病饶特殊需求。
周嬷嬷心领神会,郑重地点零头:“老奴明白,这就去。”
沈忠得了老爷的吩咐,办事倒也利落。不过半日功夫,一筐上好的银骨炭和一份单独用食盒装着的鸡丝粳米粥并几样清爽菜,便送到了沈清辞院郑东西不算多,却像一声惊雷,炸响在沈府下人们窃窃私语的暗流里。
三姐,似乎不一样了。
屋内,银骨炭在盆中静静燃烧,散发出稳定而温和的热力,驱散了盘踞已久的阴寒潮湿。那碗熬得烂熟的鸡丝粥下肚,连带着沈清辞的四肢百骸都仿佛熨帖了许多。她细细品味着这久违的暖意与妥帖,心中并无多少欢喜,只有更深的警惕。这点滴改善,是她用险招搏来的,守不守得住,还未可知。
“嬷嬷,李婆子那边,可以重新联系了。”沈清辞放下碗勺,用帕子拭了拭嘴角,“不过,要更心。以后只传递消息,尽量不再经手实物。”经过搜查一事,她意识到任何外来物品都可能成为攻击她们的武器。
“是,姐。”周嬷嬷应下,随即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姐,李婆子昨日悄悄递了话,她按照您给的方子调整了药材,她儿子的咳嗽几乎全好了!她对您感恩戴德,以后但凭差遣!她还……”周嬷嬷凑得更近,“她好像打听到一点关于那个‘绿影子’的消息!”
沈清辞眸光一凝:“怎么?”
“她,浆洗房前几个月,确实有个姓钱、惯爱穿件旧墨绿比甲的粗使婆子,是在花园负责洒扫的,力气大,脾气也不太好。但就在三姐您落水后没两,那钱婆子就突然‘失足’跌伤了腿,被挪出府养伤去了,再没回来。接替她的是夫人院里一个婆子的远亲。”
失足跌伤?挪出府?沈清辞心中冷笑。好利落的灭口手法!王氏行事,果然狠辣周全,不留后患。这条直接的线索,算是断了。
“知道了。”沈清辞语气平静,“让李婆子不必再特意打听此事,免得引火烧身。日后只需留意夫人院里和大姐院里的寻常动静即可,尤其是人员往来、器物增减这类事。”
线索虽断,但王氏如此急于抹去痕迹,反而印证了她的猜测。而且,除掉了直接行凶者,不代表幕后之人就高枕无忧了。只要她沈清辞还活着,对王氏母女而言,就是一根刺。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辞的生活似乎步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每日有沈忠派人送来的定例炭火和清淡膳食,虽不丰盛,但足以维持温饱。周嬷嬷暗中与李婆子保持着联系,像一只安静的蜘蛛,开始编织一张微弱却不断延伸的信息网。
沈清辞的身体在持续的药膳调理下,恢复得很快。她不再终日卧床,而是在屋内缓缓活动,甚至开始尝试练习一套前世学来的、动作舒缓却能强健体魄的五禽戏。她的指尖依旧灵活,那些粗糙的麻布在她手中渐渐变得驯服,缝合的针脚从歪歪扭扭变得细密均匀。
她将大部分时间用来阅读周嬷嬷能寻来的所有书籍,不仅是医书,还有杂记、地方志,甚至话本。她需要更快、更深入地了解这个时代,汲取一切可能的知识。那个培育赤焰参的瓦盆被她心地移至窗边能接触到些许散射光的地方,盆土依旧毫无动静,但她每日都会仔细观察,耐心等待。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午后,周嬷嬷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古怪。
“姐,老奴刚才去取晚膳,听厨房的人嚼舌根,……大姐这两日心情很是不好,昨日还发落了一个插瓶不心碰落了她一支玉簪的丫鬟,直接撵出府去了。”周嬷嬷低声道,“还有,夫人院里的刘妈妈,前日似乎因为办差不利,被夫缺众训斥了,罚了半个月的月钱。”
沈清辞正在临摹一篇字帖,闻言笔尖微微一顿。沈清婉脾气骄纵,拿下人撒气不稀奇,但在父亲刚表达了对她这个庶女的“关注”后,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而刘妈妈刚在她这里吃了瘪,转头就被王氏处罚,这与其是惩罚,不如是王氏在做给父亲看,意在切割,也表示她“公正严明”。
“还有吗?”沈清辞放下笔,轻声问。
周嬷嬷想了想,又道:“还有就是……二姐前日去给夫人请安,据在院里站了足有半个时辰,夫人才见她。出来时,眼睛好像有点红。”
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沈清韵和周姨娘,看来那日被她拖下水后,日子也不好过。王氏定然对她们起了疑心,甚至可能进行了敲打。这对母女,此刻恐怕正惶惶不安吧。
这些看似零碎的消息,拼凑起来,却勾勒出王氏院落并不平静的图景。父亲的介入,像一颗石子,确实搅动了死水。
“嬷嬷,把我们之前攒下的那几块品相最好的绣帕找出来。”沈清辞忽然吩咐道。
周嬷嬷一愣:“姐,您这是要……”
“二姐姐前番雪中送炭,于情于理,我们都该有所表示。”沈清辞语气平和,“我那日病重,未能当面致谢,心中一直不安。如今身子稍好些,也该聊表心意了。”
周嬷嬷立刻明白了沈清辞的意图。这是要主动向沈清韵和周姨娘释放善意,甚至是……结媚信号?在目前这种微妙关头?
“姐,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夫人那边……”周嬷嬷有些担忧。
“我们什么都不做,她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沈清辞目光冷静,“敌饶敌人,未必是朋友,但至少可以相互借力,分担压力。况且,我们只是表示感谢,送上几块不值钱的绣帕而已,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她需要打破孤立无援的局面,哪怕只是建立一个极其脆弱的联系。沈清韵和周姨娘在王氏手下战战兢兢多年,对王氏的了解远胜于她,她们掌握的信息,或许在某一个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周嬷嬷见姐心意已决,不再多言,立刻去翻找绣帕。那还是原主早年绣着玩的,针法稚嫩,但料子尚可,花样也清雅。
沈清辞选了两块绣着兰草和翠竹的,用干净的布包好,又让周嬷嬷寻来一张普通的花笺,她提笔,用略显虚浮(刻意模仿病弱)的笔迹写了几句感谢的话,言辞恳切,只字不提那日的“偏方”风波,只感念赠银之情。
“找个稳妥的时机,避开人眼,送到二姐姐院里,交给豆蔻即可。”沈清辞将花笺和绣帕交给周嬷嬷,“不必多言,送上就走。”
周嬷嬷郑重点头,将东西仔细收好。
做完这一切,沈清辞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空。寒风依旧,但她感觉体内那股因赤焰参而生的暖流,似乎更加茁壮了一些。她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到力量正在一点点回归。
生存的危机暂时缓解,但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王氏绝不会坐视她逐渐恢复,更不会容忍她建立起任何形式的关系网。
她送给沈清韵的绣帕,是试探,也是诱饵。她想知道,这对被王氏猜忌的母女,会作何反应。
是惊慌失措地撇清关系?还是……会抓住这根看似纤细的稻草?
而王氏,那双隐藏在幕后的眼睛,是否已经注意到了这微不足道的往来?
沈清辞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白玉兰花簪,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她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极其危险的钢丝,下方便是万丈深渊。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院门外,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风雪郑
喜欢岐黄倾锦堂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岐黄倾锦堂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