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相国释怨遣杨修
还未亮透，相国府的寝室里便已泛起微光。董琰睁开眼时，糜夫人正坐在床边，手中捧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见他醒了，轻声道：“夫君昨晚又忙到后半夜，快趁热喝点，垫垫肚子。”
董琰撑着身子坐起，接过瓷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自他娶了糜夫人，府中琐碎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带着他这颗常年紧绷的心，也多了几分安稳。他口喝着莲子羹，听糜夫人起家常：“昨日兄长糜竺派人从徐州来送信，他在东海郡开了新的商栈，已经开始走海上航线了。”
“海上贸易？”董琰抬眸，来了些兴致。糜竺早年经商，自刘备死后依附关羽，后来归附新政，在徐州主管工商事务，是董牧推邪士农工商平等”的重要助力。
“是啊。”糜夫人笑着点头，拿起枕边的书信递给他，“兄长，用咱们中原的丝绸、瓷器，换辽东的皮毛、西域的香料，还有海外岛国的珍珠，一趟下来，利润比走陆路高了三成。他还，想请朝廷在沿海多设几个‘市舶司’，规范商船往来，免得有人走私偷税。”
董琰接过书信，快速浏览一遍。糜竺在信中详细写了海上贸易的规划：从徐州东海郡出发，北通辽东，南通交州，还计划明年派船去更远的“夷洲”探查。字里行间满是对新政的认可——若不是董牧废除了“商贾不得为官”的旧例，糜竺也无法以商人身份主管工商，更谈不上拓展海上贸易。
“这事可校”董琰放下书信，语气肯定，“海上贸易能补陆路之缺，还能带动沿海百姓就业。等过几日，我让议郎台拟个‘市舶司章程’，报给陛下批了，再交给糜竺去办。”
糜夫人见他认可，脸上笑意更浓：“兄长要是知道了，定能安心拓展航线。他还，等开春科举后，想送族里的几个子弟去应试，学些律法，将来好帮着打理商栈的事。”
“好啊。”董琰笑道，“科举本就不分出身，糜家子弟有这份心，是好事。”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家常，晨光已透过窗棂洒满寝殿。董琰起身更衣，糜夫人为他系上相国印绶时，轻声叮嘱：“夫君近日压力大，莫要太操劳。”
董琰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很快被坚定取代：“放心，我心里有数。”
董琰刚到书房，属官便捧着一堆文书进来，脸色凝重：“相国，这是各州士族递来的‘陈情折’，大多是为杨修求情的，还有几家‘科举选寒门，恐失士族心’，想请您再议。”
董琰接过文书，随手翻了几页。颍川陈氏、汝南袁氏、弘农杨氏的折子都在其中，语气虽委婉，却透着明显的不满——杨修是士族子弟中的佼佼者，虽因篡改《氏族志》被公审贬黜，却仍是士族眼中的“自己人”；如今朝廷既要推科举压士族，又严惩杨修，难免让他们生出“兔死狐悲”之福
“这些士族，还是没放下特权。”董琰轻哼一声，却也明白，此刻不能硬刚。董牧还在筹备科举，伏完的谋逆案又未查清，若士族联合起来闹事，只会让局面更乱。他需要一个能安抚士族，又不违背新政原则的法子。
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董琰忽然想起了杨修。杨修虽犯了错，却有才情，更重要的是，他曾在西域待过——当年关羽回来协助董牧东征曹操，杨修曾主持过西域事务，熟悉当地的部族习性与军政情况。如今关羽镇守西域，正缺一个懂政务、能协调部族关系的助手，若派杨修去西域戴罪立功，既给了杨修一个机会，也能向士族传递“朝廷不念旧恶，只要知错能改便会重用”的信号，可谓一举两得。
“传杨修来相国府。”董琰对属官道，“就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杨修接到传召时，正在家中研读《民法典》，心中既有愧疚，也有几分不甘——他自认有才，却因一时糊涂落得如此下场。接到董琰的传召，他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只能换上一身素衣，匆匆赶往相国府。
走进书房时，董琰正坐在案前批阅文书，见他进来，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最近在家，可有反思？”
杨修躬身坐下，声音带着几分拘谨：“回相国，臣……臣每日研读律法，深知当日篡改《氏族志》之错，愧对陛下，愧对您和二哥，愧对大汉臣民。”
“知道错就好。”董琰放下笔，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之才，阿牧也赞过‘后生可畏’，当年你在西域主持屯田，让焉耆、龟兹等国主动归附，还打通了西域与中原的商道，这份功绩，朝廷没忘。”
杨修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董琰竟还记得自己当年的功绩。那三年西域生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时光：在焉耆服部族首领归附，在龟兹建立通商驿站，让中原的丝绸通过西域远销大秦，也让西域的良马、香料源源不断运往长安。
“相国……”杨修的声音有些哽咽，之前的不甘与愧疚交织在一起，竟一时不出话。
“如今西域有个机会，想交给你。”董琰缓缓开口，“关羽将军镇守西域，近日部族间因草场纠纷常起冲突，商道也因缺乏协调而受阻。朝廷需要一个懂西域事务、能处理政务的人去协助他，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去了西域，你不再是议郎，也不是士族子弟，只是个戴罪立功的普通臣民。若能帮关羽稳定部族、疏通商道，三年后回来，朝廷便恢复你的身份；若再犯错，休怪朝廷无情。你愿意去吗？”
杨修几乎是立刻起身，躬身行礼，眼中满是感激：“臣愿意！谢相国给臣赎罪的机会！臣定不辱命，定帮关将军稳住西域！”
他之前还担心自己会被永远弃用，如今董琰不仅不提旧怨，还给他如此重要的差事，这份恩情，让他既羞愧又感动。
“你不必谢我。”董琰摆手，“朝廷用你，是看你有能力，也是看你有悔改之心。记住，到了西域，要多听关羽将军的安排，少耍聪明——西域的部族不吃‘文字游戏’那套，只认‘实在功绩’。”
“臣谨记相国教诲！”杨修重重叩首，声音坚定。
董琰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松了口气。派杨修去西域，既解了关羽的燃眉之急，又安抚了士族情绪，更给了杨修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算是眼下最优的选择。
送走杨修后，董琰拿起士族的“陈情折”，随手在上面批了“杨修已派往西域戴罪立功，朝廷用人唯才，不分出身”，让属官传回各州。他知道，这虽不能彻底打消士族的不满，却能暂时稳住局面——至少让他们看到，朝廷并非“打压士族到底”，只要愿意为新政效力，便有机会。
属官刚走，洛阳的密探又传回消息：伏完的私兵仍在囤积兵器，只是因官府“查盗匪”的干扰，进度慢了不少。董琰看着密报，眉头又皱了起来——伏完的谋逆案一日不解决，他便一日不能安心。
窗外的阳光正好，庭院里的腊梅香气飘进书房，却驱不散董琰心中的压力。他拿起糜竺的书信，又看了看杨修离去的方向，心中暗道：海上贸易要推，科举要办，伏完要查，士族要安抚……每一件事都不能出错。
“只能一步一步来了。”董琰轻声自语，重新拿起笔，开始批阅“市舶司章程”的草案。笔尖划过竹简，留下清晰的字迹，就像他此刻的决心——无论前路多难，都要守住新政的成果，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远处传来驿马的嘶鸣声，那是杨修启程前往西域的信号。董琰走到窗前，望着驿马远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期许。他希望杨修能在西域立功，也希望这场由他精心安排的“安抚计”，能为董牧的科举筹备，多争取一些安稳的时间。
毕竟，只有稳住了朝堂，才能彻底查清伏完的谋逆案，才能让新政真正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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