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年,六月初七。
盛夏的骄阳炙烤着关中大地,风卷起黄土路上的尘埃,形成一道道昏黄的烟柱。在这灼热的幕下,一支前所未有的庞大军队,正如同钢铁与血肉组成的洪流,缓缓涌出函谷关,向东,再向东。
苍泓立马在潼关以东一处高坡上,身后是猎猎作响的“苍”字帅旗与东征大元帅的玄色纛旗。他一身乌金明光铠,外罩猩红战袍,头盔下的脸庞被晒成古铜色,久经风霜的眼眸冷静地审视着脚下川流不息的队伍。
这是帝国为东征集结的第一波主力:北疆调回的八万铁骑(部分留守),关中整编的十万精锐步卒,河洛抽调的六万材官与弩手,共计二十四万大军。这还不包括紧随其后的、数量更为庞大的辅兵、民夫车队,以及运输粮草军械的辎重队伍。队伍前后绵延数十里,旌旗遮,刀枪映日,马蹄声、车轮声、脚步声汇聚成沉闷而震撼的轰鸣,踏得大地都在颤抖。
士兵们大多沉默,脸上带着大战前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灭秦的荣耀尚未远去,新的功勋就在眼前。各级将校的呼喝声在队伍中不时响起,维持着严整的队形。这支军队的核心,是经历了灭秦血火淬炼的老兵,装备着帝国最精良的武器,士气正盛。
“报——!”一骑探马飞驰而至,滚鞍下马,“禀大元帅!前锋已出崤山,赵军斥候活动频繁,但未见大军阻拦。漳水北岸赵军营垒旌旗密布,沟壑纵横,防御森严!赵将赵袑(赵国宿将)坐镇邯郸,其先锋约三万,已前出至漳水南岸磁县一带,建立营寨,似欲阻我渡河!”
“赵袑……老对手了。”苍泓微微眯眼。赵袑是赵国名将,当年在北疆曾与苍泓有过规模交锋,用兵稳健,擅守。“磁县营寨……是想趁我军远来疲惫,半渡而击?还是想试探我军虚实?”
他略一思索,沉声下令:“传令前锋,抵近磁县三十里扎营,深沟高垒,多设鹿角拒马,防备赵军夜袭。骑兵游弋警戒,遮蔽战场。大军加快速度,务必于三日内全军抵达漳水西岸!工兵营携带的舟桥材料,给本帅护好了,一根木头都不能少!”
“遵令!”
大军继续东进,速度加快。沿途所经城邑,早已闻风归附,地方官战战兢兢地供应着粮草清水,目送这恐怖的战争巨兽路过。
六月十二,欧越东征大军主力如期抵达漳水西岸,与前锋汇合。
漳水正值夏季汛期,河水浑浊湍急,河面宽阔,成为横亘在欧越军面前的然屏障。对岸,赵军磁县营寨依山傍水而建,寨墙高耸,箭楼林立,可以清晰地看到守军身影和寒光闪烁的弩箭。更远处,漳水北岸,赵军主力大营连绵不绝,营火如星,与邯郸城遥相呼应,气势恢宏。
苍泓带着一众将领,亲自巡视河岸。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哗的声响。对岸赵军营寨中,隐约传来号角与金鼓声,显然是发现了他们的到来。
“大元帅,赵军防御严密,磁县营寨卡在要冲,我军若强行渡河,必遭迎头痛击。是否绕行上游或下游,寻找渡口?”一名部将建议。
苍泓摇头:“赵袑不是庸才,上下游必有防备,且绕行耗时耗力,士气易堕。陛下要的是速战,打乱其部署。磁县,必须拿下,作为渡河桥头堡!”
他指着对岸营寨:“赵军虽众,然分驻南北两岸,磁县兵力不过三万。我军数倍于敌,士气正旺。传令:今夜二更造饭,三更开始,以强弩、抛石机覆盖轰击磁县营寨!工兵营于上游三里处隐秘组装浮桥、舟船,同时于下游两里处佯动,吸引赵军注意力!第一波渡河敢死队,由我北疆铁骑中擅泅渡者及悍勇士卒组成,待弩炮压制后,乘皮革气囊与型快艇,强行抢滩,夺取滩头阵地,接应后续舟桥部队!”
“夜战?渡河?”众将凛然。夜渡大河,攻击严阵以待的敌军营寨,风险极高。
“正是要出其不意!”苍泓目光冷冽,“赵军料我远来疲惫,必先休整,白日防范最严。我偏要连夜猛攻!告诉将士们,首登漳水东岸者,赏千金,官升三级!后退者,斩!”
军令如山,迅速传达下去。欧越大军庞大的营盘开始悄然变化,一股肃杀而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子夜,漳水西岸。
月色被薄云遮掩,星光黯淡,正是夜袭的绝佳时机。欧越军营中灯火管制,只有零星的巡逻火把。但在营寨后方,工兵们正借着微弱的光和大胆使用的、被严密遮蔽的少量气死风灯(墨羿改良版),紧张而无声地组装着构件。牛皮气囊充气,轻便的蒙冲艇被悄悄推入水郑
河岸前沿,数十架重型弩车和二十余架中型抛石机(“霹雳炮”运输不易,未大量随军)已经就位,弩车上粗如儿臂的箭矢和抛石机旁堆砌的石弹、火罐,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微光。
对岸赵军营寨,灯火通明,巡哨的队伍往复不绝,显然并未放松警惕。赵袑用兵谨慎,即便认为欧越军不会立刻进攻,也做了周全的夜间戒备。
三更梆子响过不久。
苍泓立于岸边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望着对岸的灯火,缓缓举起右手,然后猛地挥下!
“放——!”
低沉而有力的命令瞬间被旗语和号角传递!
“崩!崩!崩!崩——!”
令人牙酸的弩弦巨响声首先撕裂夜空!数十支巨大的弩箭拖着凄厉的尖啸,如同来自幽冥的闪电,扑向对岸营寨的栅栏、箭楼、灯火密集处!
紧接着,抛石机发力,燃烧的火罐和沉重的石弹划破黑暗,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弧线,狠狠砸落!
“敌袭——!”
赵军营寨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锣鼓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栅栏被巨弩洞穿、撕裂,箭楼中箭起火,火罐落地爆燃,引燃帐篷和物资,营地多处亮起火光,映红了夜空和浑浊的漳河水!
“渡河!抢滩!”苍泓厉声大喝。
早已潜伏在河岸边的数千敢死队员,发一声喊,推着皮囊、艇,如同下饺子般跃入湍急的河水中,拼命向对岸游去、划去!他们身着轻甲,口衔利刃,眼神中充满决绝。
对岸赵军虽然遭遇突袭,但反应不慢。在军官的嘶吼下,未被第一波远程打击覆盖的箭楼和垛口后,迅速探出无数弓箭手,朝着河面上影影绰绰的黑影疯狂射箭!箭矢如雨点般落入河中,不断有欧越敢死队员中箭,惨叫着沉入水底,或被湍流卷走。河面上顿时绽开朵朵血花。
但欧越军的弩炮打击并未停止,反而更加密集地覆盖赵军弓箭手聚集的区域,进行火力压制。同时,下游佯动处也响起震的鼓噪和少许火箭,吸引了一部分赵军注意力。
敢死队员们靠着皮囊的浮力和一股悍勇之气,在箭雨中拼命向前。不断有裙下,但更多的人嘶吼着,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划水。第一批勇士终于靠近了东岸,他们丢弃皮囊,淌着齐腰深的河水,挥舞着刀剑,嚎叫着冲向滩头,与匆忙赶来堵截的赵军士卒撞在一起,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滩头瞬间变成了血肉磨盘。欧越军要立足,赵军要将其赶下河。刀光剑影,怒吼惨嚎,鲜血染红了河滩的泥水。
“浮桥!快!架设浮桥!”西岸,工兵指挥声嘶力竭。预先组装好的浮桥组件被迅速推入水中,在敢死队用生命争取到的时间和空间里,冒着对岸零星射来的箭矢,奋力向对岸延伸。
苍泓在指挥台上,死死盯着对岸的战况,拳头紧握。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他看到敢死队在滩头殊死搏杀,阵线摇摇欲坠,又看到浮桥在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弩车!抛石机!给本帅盯死了赵军后续增援的通道!压制!压制!”他连连下令。
战斗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色将明未明之时,第一道浮桥终于成功搭上东岸滩头!
“骑兵!过桥!”苍泓眼中精光爆射。
早已在西岸集结待命的北疆铁骑精锐,如同黑色的洪流,沿着尚不稳固的浮桥,隆隆冲过漳水,杀入东岸滩头战场!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局势。欧越军士气大振,赵军滩头部队在骑兵的冲击下终于支撑不住,开始溃退。
“扩大滩头!巩固阵地!后续步卒,迅速过桥!”苍泓命令接连不断。
越来越多的欧越步卒通过浮桥和后续抢渡的船只登上东岸,开始清理残敌,加固滩头阵地,并向磁县营寨方向压迫。
磁县赵军营寨内,主将见滩头失守,欧越援军源源不断,心知已不可为,又见欧越军远程火力凶猛,营寨多处起火,只得咬牙下令:“放弃前沿,退守营寨核心,依寨固守!向北岸求援!”
赵军放弃滩头,收缩防线。欧越军成功在东岸建立了稳固的桥头堡,并开始围攻磁县营寨。
色大亮时,磁县营寨已是硝烟弥漫,多处破损。欧越军围而不攻,继续以弩炮袭扰,并加紧搭建更多浮桥,输送兵力和物资。
邯郸,赵王宫。
赵王偃一夜未眠,收到磁县急报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夜……仅仅一夜!苍泓就强行渡过了漳水,兵围磁县!”他将竹简狠狠摔在地上,“赵袑是干什么吃的!北岸援军呢?为什么没有及时渡河支援?”
丞相在一旁低声道:“大王息怒。据报,欧越军远程器械极猛,火力覆盖漳水河道及北岸可能渡河点,我军舟船损失不,夜间渡河风险太大。且苍泓用兵迅猛,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他就是条疯狗!”赵王偃咆哮,“现在磁县被围,漳水险已破一半!告诉赵袑,磁县必须守住!至少守住十!同时,催促齐、魏援军,速速前来!再派人去燕国,告诉他们,欧越的獠牙已经露出来了,他们若再隔岸观火,下一个就是他们!”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标着“磁县”的那个点被朱砂圈红,感到一阵心悸。欧阳蹄……苍泓……他们的进攻,比预想的更快,更狠!
漳水的第一缕烽烟已经燃起,并且迅速蔓延。这场决定中原命阅浩大战争,以欧越军迅猛的渡河突击,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而在欧越大营,苍泓并未因初战告捷而喜悦。他望着依旧坚固的磁县营寨,以及更北方漳水主干道上那依旧庞大的赵军水寨和北岸营垒,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渡过漳水,只是拿到了进入河北平原的门票。前面,还有邯郸坚城,还有赵国的举国之兵,还有即将到来的齐、魏援军……
他握紧了剑柄,眼神冰冷。无论前面是什么,帝国的铁骑,都将一路向东,碾碎所有阻挡。
第26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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