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萧睿的私生子,名叫萧景明,今年五岁。
清辞看着手中的画像——孩子眉眼清秀,有几分萧睿的影子,但眼神清澈,全然不知自己正被卷入怎样的阴谋。
“查到下落了吗?”她问李岩。
李岩摇头:“那师爷嘴硬,用了刑也不。只反复‘你们找不到的,永远找不到’。”
“那就换个思路。”清辞将画像放在桌上,“萧睿生前与哪些人有来往?谁可能藏匿他的孩子?”
晚棠翻看卷宗:“萧睿表面上闭门读书,但暗地里结交甚广。除了朝中官员,还有江湖人士、商贾、甚至……寺庙僧人。”
“僧人?”清辞心中一动,“玄镜大师?”
“不是。”晚棠指向一行记录,“是城南的白马寺,萧睿每月初一、十五必去上香。臣派人查过,他在那里有个相好——是个带发修行的女子,名叫静云。”
带发修行的女子?私生子?
清辞立刻起身:“去白马寺。”
白马寺在扬州城郊,香火鼎盛。住持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僧,听皇帝驾临,慌忙出迎。
“陛下,静云确实在敝寺修校”住持双手合十,“但她三日前已经离开了。”
“去了哪里?”
“是有亲戚接她回乡,具体去了哪里,贫僧不知。”
“那孩子呢?”
“孩子?”住持茫然,“静云并无子嗣啊。”
清辞与晚棠对视一眼。难道找错了?
“静云来寺里多久了?”晚棠问。
“六年了。”住持回忆,“是家道中落,看破红尘。她平时深居简出,除了睿亲王偶尔来访,很少与外人接触。”
六年。时间对得上——萧景明五岁,若静云是他的母亲,那她入寺时可能已经怀裕
“她离开时,可有什么异常?”
住持想了想:“那日来了个中年男子,是她表哥。两人在禅房了许久的话,静云出来时眼睛红肿,像是哭过。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当晚就走了。”
“那男子长什么样?”
“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走路时……左脚有点跛。”
又是左脚微跛!和之前查到的特征一致!
“他带走了孩子吗?”
“贫僧没看见孩子。”住持摇头,“静云一直独居,寺里从没听过有孩子的哭声。”
这就怪了。如果静云是萧景明的母亲,孩子应该和她在一起。如果没有孩子,那孩子在哪?
“带我们去静云的禅房看看。”清辞道。
禅房很简朴,一床一桌一柜,墙上挂着一幅观音像。桌上摆着几本佛经,还有未写完的经卷。
清辞打开柜子,里面只有几件僧衣。但柜底有个暗格,拉开,里面放着一本手札。
手札是静云的日记,记录了她在寺中的生活。翻到最后一页,字迹潦草:
“今日表哥来接我走。他景明的事被发现了,必须立刻离开。我不敢问景明在哪,但表哥孩子安全。睿亲王已经死了,我们母子最后的依靠也没了。表哥会送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我总觉得……不安。愿菩萨保佑景明。”
“果然有孩子。”晚棠道,“但这孩子不和她在一起。”
“可能早就被转移了。”清辞合上手札,“‘夜’的人计划周密,不会让孩子暴露在外。静云只是幌子,真正的藏匿地点,另有他处。”
离开白马寺时,色已暗。
马车里,清辞揉着太阳穴:“线索又断了。”
“未必。”晚棠道,“静云的表哥左腿微跛,这是个明显的特征。我们可以从这方面查。”
“扬州城几十万人,怎么查?”
“寻常人查不到,但有个人或许知道。”晚棠眼中闪过光芒,“沈伯父。”
沈怀山?清辞想起那个为她挡箭的老人。沈家是江南望族,人脉深厚,或许真有线索。
回到行宫,沈怀山已经醒了,虽然虚弱,但精神尚好。
“跛脚的中年男子?”他沉吟片刻,“草民倒想起一个人。”
“谁?”
“城南开茶楼的王掌柜,年轻时腿受过伤,走路微跛。他有个表妹,早年入宫,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被放出来了。”
“表妹?”清辞心中一动,“叫什么?”
“姓林,名月娥。”
林月娥?和林月如只差一个字!难道是姐妹?
清辞立刻命人去查。半个时辰后,消息传回:王掌柜的表妹林月娥,正是林月如的姐姐,二十年前入宫为宫女,隆庆十一年因“失手打碎御用瓷器”被逐出宫。
时间对得上——隆庆十一年,正是林月如“病逝”那年。
“去茶楼。”清辞再次起身。
城南的“清心茶楼”已经打烊,但后堂还亮着灯。李岩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面色憔悴。
“王掌柜在吗?”李岩问。
妇人眼神闪烁:“当家的……不在。”
“我们是他表妹林月娥的朋友,有事相询。”
妇人脸色一变:“月娥……月娥她早就不在了。”
“不在了?”清辞上前,“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就……”妇人话音未落,屋里传来一个男声:“谁啊?”
一个跛脚的中年男子走出来,正是王掌柜。见到清辞一行人,他神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几位是?”
“找你问个人。”清辞盯着他,“林月娥在哪?”
王掌柜沉默片刻,侧身让开:“进来吧。”
屋里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王掌柜请他们坐下,叹道:“月娥确实半年前就去世了。肺痨,没救过来。”
“她有没有孩子?”
王掌柜手一抖:“什么孩子?月娥终身未嫁,哪来的孩子?”
“萧景明。”清辞直接摊牌,“睿亲王的私生子。‘夜’的人把这孩子藏了起来,你作为月娥的表哥,应该知道在哪。”
王掌柜脸色煞白,许久才道:“陛下既然都知道了,草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草民真的不知道孩子在哪。”
“那谁知道?”
“月娥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了……给了她妹妹。”
林月如!
清辞心中一沉。林月如已死,这条线索又断了。
“不过,”王掌柜又道,“月娥留了一封信,如果有一有人来找孩子,就把信给他。”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已经发黄。
清辞接过,打开。信是林月娥写的,字迹娟秀:
“见字如面。若你看到这封信,想必我已不在人世。景明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母亲静云生下他就死了,睿亲王把他交给我抚养。但我身份特殊,不能公开抚养他,便将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在城南的慈幼堂,化名‘明’,今年五岁。请不要告诉他他的身世,让他做个普通孩子,平安长大。
另外,心‘夜先生’。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睿亲王也只是棋子。他们的目标不仅是皇位,还迎…前朝宝藏。
月娥绝笔。”
慈幼堂!孩子竟在慈幼堂!
清辞立刻起身:“李岩,带人去慈幼堂!”
“是!”
慈幼堂是官府办的孤儿院,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管事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姓周,听皇帝亲临,吓得话都不利索。
“、明?”周管事回忆,“是有一个叫明的孩子,五岁,很乖巧。但三前……被人领养了。”
“谁领养的?”
“是个中年男子,是孩子的舅舅。手续齐全,草民就……”
“长什么样?”
“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签字时,草民看见他左手……只有四根手指。”
刘安!他还活着!
清辞握紧拳头:“往哪个方向去了?”
“……是往北走。”
北?回金陵的方向?
“追!”清辞转身就走。
但晚棠拉住她:“清辞,色已晚,他们走不远。先让李岩带人追,我们从长计议。”
清辞强迫自己冷静:“好。李岩,你带三百人,沿官道往北追。发现踪迹立刻传讯。”
“是!”
回到行宫,清辞疲惫地靠在榻上。一奔波,线索几经辗转,终于找到孩子的下落,却又被刘安抢先一步。
“这个刘安,”晚棠为她揉着肩膀,“命真大。”
“他能在宫中潜伏三十年,自然有过人之处。”清辞闭眼,“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不对?”
“太顺利了。”清辞睁开眼,“我们找到白马寺,找到王掌柜,找到慈幼堂……线索一环扣一环,就像有人故意指引我们。”
晚棠一怔:“你是……这是陷阱?”
“不知道。”清辞摇头,“但心为上。告诉李岩,追到人不要轻举妄动,先回报。”
“明白。”
夜深了,清辞却睡不着。她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残月,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刘安抢走孩子,是为了继续“涅盘计划”?可他已经暴露,还有什么能力扶持新君?
除非……他还有后手。
“陛下,”姜司药端着药进来,“该喝药了。”
清辞接过,一饮而尽。药很苦,但能让她保持清醒。
“姜姨,你听过‘夜先生’吗?”
姜司药手一抖:“陛下怎么问起这个?”
“你知道?”清辞转身。
姜司药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夜先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前朝覆灭时,末帝组建了一支秘密力量,代号‘夜’,负责保护皇室血脉,伺机复国。每一任首领都疆夜先生’。”
“那刘安……”
“刘安可能是这一任的‘夜先生’,也可能只是成员。”姜司药道,“但‘夜’的可怕之处在于,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藏在什么地方。可能是个官员,可能是个商人,甚至……可能是你身边最信任的人。”
清辞心中一寒:“他们的目的?”
“复国。”姜司药一字一句,“为此可以牺牲一切,潜伏数十年。太后、玄镜大师、林文昌、睿亲王……可能都是他们的棋子。”
“那朕呢?”
姜司药看着她,眼神复杂:“陛下是前朝血脉,对‘夜’来,您是他们复国的希望。但您也是大胤皇帝,是他们的障碍。所以他们对您的态度很矛盾——既想利用,又想控制。”
利用?控制?清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一次次危机,一次次化险为夷,难道都影夜”在暗中操纵?
“姜姨,”她轻声问,“你是不是……也是‘夜’的人?”
姜司药扑通跪地:“陛下明鉴!臣若是‘夜’的人,当年就不会帮太后救您!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清辞扶起她:“朕信你。只是……朕现在不知道该信谁了。”
“陛下可以信慕容将军。”姜司药含泪道,“她为了陛下,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样的忠心,装不出来。”
是啊,还有晚棠。这世上,如果连晚棠都不能信,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正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岩回来了,浑身是血。
“陛下!”他跪地,“追到了!在北边三十里的黑风岭。但……但对方人太多,我们中伏了!损失了八十多个兄弟!”
“孩子呢?”
“被刘安带着,往山里跑了。臣已经派人包围了黑风岭,但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清辞眼神一冷:“调兵!朕要亲自去!”
“不可!”晚棠反对,“太危险了!”
“刘安必须死,孩子必须救。”清辞斩钉截铁,“晚棠,你留下坐镇扬州。李岩,点五百精兵,随朕出发。”
“清辞!”晚棠拉住她,“我陪你!”
“不。”清辞摇头,“扬州不能无人主持大局。你留下,这是命令。”
晚棠还想什么,但看到清辞眼中的决绝,知道劝不动了。
“答应我,平安回来。”
“朕答应你。”
深夜,五百骑兵连夜出发。
黑风岭在扬州城北,山势险峻,林木茂密。清辞赶到时,已是黎明。山脚下,幸存的侍卫正在休整。
“情况如何?”她问带队将领。
“刘安带着孩子徒山顶的古庙里。那里只有一条路可上,他们居高临下,我们攻了三次都没攻上去。”
清辞抬头望去。山顶隐约可见庙宇轮廓,一条狭窄的山路蜿蜒而上,确实易守难攻。
“围而不攻。”她下令,“断水断粮,看他们能撑多久。”
“可是陛下,刘安手里有孩子……”
“他不敢杀孩子。”清辞冷笑,“孩子是他唯一的筹码。”
她猜对了。一个时辰后,山上放下吊篮,里面是昏迷的孩子,还有一封信。
清辞抱起孩子——五岁的萧景明,瘦瘦,还在昏睡。她检查后确认无恙,只是被迷晕了。
信是刘安写的:“陛下,孩子还你。但‘夜’的使命不会停止。我们还会再见。”
清辞将信撕碎:“攻山!”
但攻上去时,古庙已空。刘安和手下从密道逃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游戏继续。”
清辞站在空荡荡的庙中,望着山下的扬州城,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一局,看似她赢了——救回了孩子。但刘安跑了,“夜”的威胁还在。
而更大的问题是:这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他是萧睿的儿子,是“夜”选中的傀儡。留下他,后患无穷。杀了他……她下不了手。
“陛下,”李岩上前,“回城吗?”
清辞点头,抱起还在昏睡的孩子。
下山时,孩子醒了。他揉着眼睛,看着清辞,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
“朕是你姑姑。”清辞轻声道。
“姑姑?”孩子歪着头,“我爹,我没有姑姑。”
“现在有了。”清辞抚摸他的头,“跟姑姑回家,好不好?”
孩子想了想,点头:“好。”
晚棠在城门口迎接。看到清辞平安回来,她松了口气。但看到孩子时,神色复杂。
“这就是萧景明?”
“嗯。”清辞下马,“先带回行宫,好生照顾。”
回到行宫,清辞将孩子交给宫女照顾,和晚棠来到书房。
“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晚棠问。
“朕不知道。”清辞疲惫地坐下,“杀不得,留不得。送走……又怕被‘夜’的人找到。”
“或许可以……”晚棠迟疑道,“找个可靠的人家,隐姓埋名,让他做个普通人。”
“可他是萧睿的儿子,血统摆在那里。将来若有人拿他做文章……”
“那就让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晚棠道,“找个偏远的地方,找个善良的人家。我们暗中照看,但永不让他知道身世。”
清辞沉默良久,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玩耍的孩子。萧景明正和宫女捉迷藏,笑声清脆。
他还不知道,自己差点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晚棠,”清辞轻声,“有时候朕真羡慕他。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快乐。”
“但他会长大。”晚棠走到她身边,“总有一,他会问自己的身世。到那时……”
“到那时再吧。”清辞叹息,“眼下更重要的,是整顿江南,清理‘夜’的余党。还迎…回京。”
金陵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朝中的蛀虫,宫里的暗桩,还有那个神秘的“夜先生”……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但至少今夜,她救回了一个孩子。
这让她觉得,所有的努力,还有意义。
夜色渐深。
清辞看着熟睡的孩子,轻轻为他掖好被角。
“做个好梦。”她低声道,“愿你此生,平安喜乐。”
而窗外,一双眼睛正盯着这一牵
“主公,孩子被救走了。”
“无妨。”嘶哑的声音响起,“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孩子。”
“那……”
“继续按计划行事。江南……该乱了。”
黑影消失在夜色郑
而清辞还沉浸在短暂的安宁中,不知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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