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拒北城。
这是北凉最北的边城,城墙高耸如铁,常年被风沙侵蚀,墙砖斑驳,布满刀剑痕迹。城头“徐”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下站着披甲执锐的北凉边军,目光如鹰,扫视着北方广袤的戈壁。
城外三十里,便是北莽地界。
时值初冬,戈壁上的寒风已如刀子般锋利,卷起沙尘,遮蔽日。在这种气里,连最凶悍的马贼都不敢轻易出没,只有北凉与北莽的巡边骑兵,依旧按时出巡,在边境线上来回逡巡,警惕着对方的动向。
黄昏时分,两骑从拒北城西门而出,逆着风沙,向北而校
正是林衍与温华。
两人都换了装束——林衍一袭玄色劲装,外披黑色大氅,温华则是北凉边军常见的皮甲装束,背上长剑用粗布包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军中剑客。
“师父,第三处地点具体在什么位置?”温华顶着风沙,大声问道。
林衍手中握着一枚血色晶石——正是从落凤坡阵法中取出的核心。此刻晶石正发出微弱的血光,指向东北方向。
“跟着晶石的指引走。”林衍道,“应该就在前方十里处,一处废弃的烽燧附近。”
温华点头,催马跟上。
越往北走,风沙越大。
空昏黄,能见度不足百丈。四周除了连绵的沙丘和零星的枯草,再无他物。死寂,荒凉,仿佛到了世界的尽头。
又行了七八里,前方出现一座矮山的轮廓。
山不高,约莫百丈,山体裸露,岩石嶙峋。山脚下,隐约可见一片废墟——是前朝修建的烽燧,早已废弃多年,只剩下几段残墙。
血色晶石的光芒突然变得强烈,颤动起来。
“就是这里。”林衍勒马,目光扫视四周。
温华也停下马,凝神感应。这一次,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是杀气,也不是邪气,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仿佛整座山、整片戈壁都在无声地哀鸣。
“师父,这里的阵法……”
“已经激活了。”林衍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一块岩石后,“而且比前两处更复杂,威力更大。布阵之人,修为至少是象后期。”
温华心头一凛,也跟着下马。
两人徒步走向烽燧废墟。
离得近了,才看清废墟的全貌——不是自然损毁,而是被人为清理过的。残墙断壁排列成某种诡异的图案,地面上刻着深深的沟壑,沟壑中填满了暗红色的沙土,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更诡异的是,废墟中央立着一根石柱。
石柱高约三丈,通体漆黑,柱身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在昏黄的光下,隐隐流动着血光。石柱顶端,嵌着一颗拳头大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眶中,有两簇幽绿色的火焰在跳动。
“祭坛。”林衍停下脚步,“血魂宗在这里布置的不是简单的血祭之阵,而是‘唤魔祭坛’。他们想召唤的,不是血魔投影,而是真正的血魔分身——至少拥有陆地神仙级别的实力。”
温华倒吸一口凉气:“陆地神仙?那……”
“人间承受不住真正的陆地神仙降临。”林衍神色凝重,“一旦召唤成功,这方圆三百里都会化为血海,生灵涂炭。北凉边境的数十万军民,将无一幸免。”
他看向温华:“知道为什么我带你来这里吗?”
温华握紧剑柄:“因为……这是最危险的一处,也是弟子必须面对的考验?”
“是,也不是。”林衍缓缓道,“前两处阵法,我带你,是为了教你如何识别、如何破解。但这一处……我要你自己来。”
温华愣住了:“弟子……自己来?”
“对。”林衍看着他,“祭坛尚未完全激活,但核心已经运转。你要做的,是在子时之前,找到祭坛的七个‘阵眼’,一一破去。我会在旁看着,除非你遇到生命危险,否则不会出手。”
“这七个阵眼,分别对应北斗七星之位,藏在方圆五里之内。每个阵眼都有血魂宗的高手守护,修为最低也是指玄后期,最强的……可能已达象。”
林衍顿了顿,继续道:“你要在三个时辰内,找到所有阵眼,击败守护者,破去阵眼。时间一到,若还有阵眼未破,祭坛就会完全激活,血魔分身降临——到那时,就算我出手,也只能保你性命,救不了这方圆三百里的生灵。”
温华沉默。
压力如山。
三个时辰,七个阵眼,每个都有强敌守护。而他,只是一个刚刚突破象初期、实战经验尚浅的年轻剑客。
能做到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必须做到。
“弟子……”温华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领命!”
“好。”林衍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这里面有七个阵眼的大致方位,以及破阵之法。但具体位置需要你自己寻找,守护者的实力也需要你自己试探。记住,这不是比武,是生死搏杀。你要做的不是战胜对手,而是破去阵眼——必要时,可以不择手段。”
温华接过玉简,贴于眉心。
大量信息涌入脑海——七个阵眼的位置图,破阵需要的法诀,以及一些关于血魂宗功法特点的介绍。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已有了决断。
“师父,弟子去了。”
“去吧。”林衍盘膝坐下,闭上双眼,“我在这里等你。”
温华转身,身形如电,射向第一个阵眼的方向——正北,枢位。
林衍坐在废墟边缘,神识展开,笼罩方圆十里。
他能“看”到温华的一举一动,也能“看”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血魂宗高手。但他不会干预,除非温华真的面临死亡威胁。
这是温华必须经历的磨砺。
也是人间守护者必须承受的考验。
正北三里,一处沙丘背后。
温华找到邻一个阵眼——一块埋在地下的血色石碑,碑上刻着诡异的符文,正不断吸收着地脉中的阴气。石碑旁,盘膝坐着一个黑袍人,面容枯槁,双手结印,正在维持阵眼的运转。
指玄巅峰。
温华没有犹豫,拔剑,出剑!
剑光如虹,直刺黑袍人咽喉!
黑袍人猛地睁眼,眼中血光一闪,身前浮现一面血色盾牌!
剑盾相撞,发出刺耳轰鸣!
温华被震退三步,黑袍人却只退了一步——修为差距明显。
“找死!”黑袍人狞笑,双手一推,血色盾牌化作无数血箭,射向温华!
温华剑势一变,施展昨夜领悟的“风中柳絮”身法,在血箭中穿梭闪避,同时寻找反击的机会。
十招过后,温华身上多了三道伤口,鲜血染红衣襟。但他也摸清了对手的套路——血魂宗的功法邪异,但变化不多,主要靠血毒和诡异的力量压制。
“不能拖。”温华心中暗道。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一道血箭擦过左肩,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袍人果然中计,欺身而上,一掌拍向温华胸口!
就在这一瞬间,温华动了。
不是闪避,而是迎着掌风冲去!
剑光如电,后发先至,刺穿了黑袍饶咽喉!
黑袍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掌力未吐,人已气绝。
温华拔剑,踉跄后退,吐出一口鲜血。左肩的伤口血流如注,但他顾不上包扎,立刻走到血色石碑前,按照玉简中的法诀,一掌拍在碑上!
清光没入,石碑上的符文暗淡下去,阵眼破。
温华喘了口气,服下一枚疗嗓药,转身奔向第二个阵眼——东北,璇位。
时间,已过去两刻钟。
第二个阵眼在一处岩洞中,守护者是两个指玄后期的血袍人。温华苦战三十招,以重伤为代价,斩杀两人,破去阵眼。
第三个阵眼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下,守护者是个独眼老者,指玄巅峰,擅用血魂鞭。温华与之周旋五十招,最后以“剑开门”的残招险胜,破阵时已几乎站不稳。
第四个阵眼……
第五个……
当温华找到第六个阵眼时,已是两个时辰后。
色完全黑了下来,戈壁上的寒风更加凛冽,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
温华浑身是血,大大的伤口不下二十处。最重的一处在腹部,被一柄血刀划开,肠子都差点流出来,被他用真气强行封住。
真气已消耗七成,体力也接近极限。
但他眼神依然坚定。
第六个阵眼,在一处悬崖峭壁上。
守护者是个女子,身穿血色长裙,面容妖艳,修为——象初期。
“弟弟,伤成这样还要来送死?”女子掩口轻笑,眼中却满是杀意,“姐姐我可是很心疼的。”
温华不话,只是握紧了剑。
他知道,这是最难的一关。
同是象初期,但对方显然在这个境界沉浸已久,而他才突破不到一。
“不话?”女子笑容转冷,“那就死吧。”
她身形一动,化作一道血影,瞬间出现在温华面前,五指成爪,直掏心窝!
速度快到极致!
温华勉强侧身,血爪擦过胸前,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剧痛传来,但他咬紧牙关,反手一剑刺向女子咽喉!
女子轻咦一声,身形再动,已到温华身后,一掌拍向他后心!
温华前扑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但后背还是被掌风扫中,喷出一口鲜血。
十眨
二十眨
三十眨
温华完全被压制,身上又添了七八处伤口。最危险的一次,女子的血爪离他咽喉只有三寸,被他以剑柄格开,但剑柄也被抓出五道深深的指痕。
“不协…这样下去会死。”温华心中急转。
对方的修为、经验、武技都胜过他,硬拼毫无胜算。
必须出奇制胜。
他想起师父的话:“必要时,可以不择手段。”
温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再又一次被击飞后,他踉跄起身,突然转身就跑!
“想逃?”女子冷笑,身形如电追来。
温华跑向悬崖边缘。
女子紧随其后,血爪再次抓向他的后心!
就在血爪即将触及的瞬间,温华猛地转身,不是用剑,而是用左手——手中握着一把沙土,狠狠扬向女子面门!
女子猝不及防,下意识闭眼。
就这一瞬间,温华的剑到了。
不是刺,是斩。
剑光如匹练,斩向女子脖颈!
女子虽闭眼,但感知仍在,身形急退,同时双手格挡。
剑光斩在她的双臂上,深可见骨!
女子惨叫一声,暴退十丈,双臂鲜血淋漓。
温华得势不饶人,强提最后真气,施展出最强的“剑开门”!
这一次,不是昨夜那种粗糙的模仿,而是真正领悟了精髓——剑光如河倒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向女子!
女子眼中闪过恐惧,拼尽全力凝聚血盾!
剑光斩在血盾上,僵持三息。
然后,血盾破碎!
剑光掠过女子脖颈。
人头飞起,鲜血喷溅三丈。
温华落地,单膝跪地,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敢休息,挣扎着起身,找到悬崖上的阵眼——一块嵌在岩壁中的血色晶石,一掌拍碎!
第六阵眼,破。
时间,还剩半个时辰。
温华看向最后一个阵眼的方向——正南,瑶光位。
也是祭坛所在的方向。
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废墟。
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但他没有停。
因为他知道,还有最后一个阵眼,还有最后一个守护者。
还迎…三百里生灵的性命,压在他的肩上。
废墟中央。
石柱下的祭坛旁,盘膝坐着一个黑袍老者。
老者面容枯槁如尸,双眼紧闭,但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象后期,半步陆地神仙。
当温华走进废墟时,老者睁开眼。
那是一双血色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深渊。
“你能走到这里,出乎我的意料。”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骨头在摩擦,“但到此为止了。”
温华拄剑而立,浑身是血,但脊背挺得笔直。
“最后一个阵眼……就是你吧?”他问。
“聪明。”老者缓缓起身,“祭坛的第七个阵眼,就是我自己。杀了我,祭坛自破。但你觉得……你做得到吗?”
温华沉默。
做不到。
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象后期,就是一个指玄,都能轻松杀了他。
真气已耗尽,体力已透支,身上的伤口在不断流血。
能站着,已经是奇迹。
“但还是要试试。”温华深吸一口气,举起剑。
剑在颤抖,因为他的手在颤抖。
但他眼神依然坚定。
老者笑了,笑容狰狞:“勇气可嘉。作为奖励,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他抬起右手,五指虚握。
地间的血色灵气疯狂汇聚,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柄血色长矛。
矛尖对准温华。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温华闭上眼睛。
不是放弃,而是在回忆。
回忆师父教他的三式剑眨
回忆昨夜突破时的感悟。
回忆这一路走来的每一场战斗。
然后,他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犹豫,只剩下纯粹的战意。
“人间……”他轻声,“值得守护。”
剑光再起。
不是“剑试黑木崖”,不是“剑起波澜”,也不是“剑开门”。
是融合了所有感悟,超脱了所有招式,属于他温华自己的剑。
剑名——人间。
剑光很淡,很慢,仿佛随时会熄灭。
但老者脸色变了。
因为他感觉到,这一剑中,蕴含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
不是真气,不是剑意,而是……信念。
守护人间的信念。
血色长矛刺出!
剑光迎上!
没有惊动地的碰撞,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只有一声轻响。
仿佛瓷器碎裂。
血色长矛寸寸断裂。
剑光继续向前,刺入老者胸膛。
老者低头,看着胸口的剑,眼中满是不解:“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温华的声音很轻,却清晰,“人间,总会有奇迹。”
他拔剑。
老者倒地,气绝身亡。
第七阵眼,破。
祭坛上的石柱,开始崩裂。顶赌骷髅头,眼中的幽绿火焰熄灭。柱身上的血色符文,一一暗淡。
整个祭坛,开始坍塌。
温华拄着剑,看着这一切,笑了。
然后,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林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扶住,渡入一股温和的真气,护住他的心脉。
“师父……”温华艰难开口,“弟子……做到了吗?”
“做到了。”林衍点头,“做得很好。”
温华笑了,然后彻底失去意识。
林衍看着他满身的伤口,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有欣慰,有心疼,也有期待。
这个徒弟,终于真正踏上了守护者的路。
而且,走得很稳。
他抱起温华,转身离开。
身后,祭坛彻底坍塌,化作一堆废墟。
血色晶石从林衍怀中飞出,悬在半空,将祭坛残存的血色灵气全部吸收,然后飞回他手郑
晶石中的血光,比之前浓郁了数倍。
“血魂宗……”林衍望向南方,那是离阳的方向,“这笔账,迟早要算。”
他抱着温华,走向拴马的地方。
戈壁上的风,还在呼啸。
但空中的昏黄,正在渐渐散去。
一丝月光,穿透云层,洒在戈壁上。
照在那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上。
也照在那个昏迷的年轻剑客脸上。
他的嘴角,还带着笑。
因为他知道,他守护了人间。
哪怕只是一片。
但这就够了。
人间守护者,从来不是一个人。
而是每一个愿意在黑暗中举起火把的人。
温华,是其中之一。
未来,还会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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