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老师的“特别辅导”通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萌学园的学生间激起层层涟漪。但暮夜看着名单上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行，感到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某种深水区的暗流。
“五个人，都是最近展现出‘特殊潜力’的。”烁星在午餐时用手指划过公告栏的羊皮纸，声音压得很低，“但只有你的名字旁边有个的星形符号——看，用隐形墨水写的，对着光才能看见。”
暮夜凑近。确实，在“暮夜”两个字的右上角，有个几乎看不见的银色记号，像是随手点上去的墨点，但在特定角度下会呈现细微的星芒。
“这不是帕主任的习惯。”烁星，手指在那个记号上轻轻摩挲，“也不是维多利亚老师平时用的标记方式。我在图书馆的古老档案里见过类似的符号……属于某种已经不再使用的魔法分类体系，用来标记‘需要特别观察’的个体。”
暮夜感到后背窜过一丝凉意。特别观察。被谁观察？为什么？
第一次辅导课安排在周四晚上，地点是图书馆深处一间很少使用的型研究室。暮夜推开沉重的橡木门时，房间里已经点燃了魔法烛台，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维多利亚老师站在房间中央的演示台前，背对着门，正在整理一些古老的卷轴。
“晚上好，暮夜同学。”她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如常，“你是第一个到的。请坐，其他同学马上就来。”
暮夜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稀疏的星辰，萌学园的结界在黑暗中泛着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光晕。
另外四名学生陆续到达——两位光系赋突出的，一位防护魔法专精的，还有一位在元素转换理论上颇有建树的。维多利亚老师等所有人坐定，才转过身。
“欢迎。”她，目光在五人脸上扫过，在暮夜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其他人长了半秒，“从今开始，每周四的这个时间，我们将探讨一些……更深入的魔法概念。这些内容不会出现在常规考试中，但对于理解魔法的本质至关重要。”
她开始讲课。内容确实深入，甚至有些艰涩——关于魔法能量的本源结构，关于不同元素间转换的极限阈值，关于某些古老魔法理论中的“灰色地带”，那些既不完全属于光也不完全属于暗的中间状态。
“在传统认知中，光与暗是对立的。”维多利亚老师着，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左侧亮起温暖的金色光芒，右侧浮现深沉的暗紫色，“但古老的魔法哲学认为，这种对立是表象。真正的本质是……”
她双手合拢，光与暗在她掌心交融，形成一种奇异的银灰色能量团，既不刺眼也不阴沉，而是散发着平和的中性波动。
“……平衡。”她轻声，“不是消灭一方，而是让两者达成动态的和谐。”
暮夜盯着那个能量团。他感到体内的某种东西在呼应，像沉睡的弦被轻轻拨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低鸣。
“现在，我们来做一个实践。”维多利亚老师解散了能量团，从演示台下取出五块不同颜色的魔法水晶，“每人选一块，尝试用自己的魔力与其共鸣，但不要让它显现出你惯用的魔法颜色。比如，习惯使用光系魔法的同学，尝试让水晶发出非金色的光芒；习惯防护魔法的，尝试让它产生攻击性的波动。”
这几乎是在要求他们违背自己的魔法本能。
其他学生开始尝试。光系学生手中的金色水晶艰难地泛出淡蓝色，防护专精的学生让防御型水晶震颤着发出尖锐的嗡鸣。轮到暮夜时，他面前是一块深灰色的测试水晶——这种水晶对任何魔法属性都会有反应，颜色会根据输入魔力的性质变化。
维多利亚老师走到了他身边。
“放松。”她的声音很低，只有他能听见，“不要思考，只是感受水晶的本质，然后让你的魔力自然地流动。”
暮夜将手掌悬在水晶上方。最初，水晶泛起他惯常的淡蓝色，但随着他放松控制，一种更深层的波动开始浮现——暗紫色的纹路从水晶深处渗出，像墨滴入清水般缓慢扩散，与淡蓝色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靛青色。
水晶开始发光，不是任何一种单一颜色的光，而是光谱般的渐变，从深紫到淡金，所有颜色在其中流转。
维多利亚老师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很轻的触碰，但暮夜感到一股微凉而精准的魔力从她指尖流入，引导着他体内那些混乱的波动，让它们趋于有序。
“很好。”她，声音依然平静，“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十秒钟。”
十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暮夜能感觉到周围其他同学惊讶的目光，能感觉到水晶中那些颜色在欢呼雀跃，仿佛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表达方式。最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维多利亚老师的引导魔力——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魔法频率，古老、沉稳，带着某种……暗影的质感，但又被精妙地伪装成了中性的教学辅助魔法。
十秒结束，暮夜撤回魔力。水晶的光芒瞬间熄灭，变回普通的深灰色石头。
维多利亚老师的手也从他肩上移开。
“不错的尝试。”她对所有人，仿佛刚才只是一次普通的课堂练习，“暮夜同学展现出了对多属性魔力的良好适应性。这通常是深度魔法研究的潜力标志。”
课程继续进校但在剩下的时间里，暮夜无法集中精神。他反复回想那一刻——维多利亚老师的引导魔力，那种伪装之下真实的暗影频率，还有她指尖的温度，微凉得像深夜的石头。
辅导课结束时，维多利亚老师给每人分发了一份阅读材料：“下周前读完第三章，我们要讨论能量转换的伦理边界。”
其他学生离开后，暮夜故意放慢收拾东西的速度。当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维多利亚老师时，她开口了：
“暮夜同学，你的魔法特质很特别。”
暮夜抬头看她。
“特别到需要更谨慎的引导。”维多利亚老师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学园的常规课程是为大多数学生设计的，但有些饶赋……需要特别的方法。我年轻时参与过一个研究项目，关于魔法潜能的全面开发。那个项目教会我一件事：压制性只会导致更剧烈的反弹，真正的教导是引导性找到平衡的表达方式。”
她转过身，目光直视暮夜：“你明白我在什么吗？”
暮夜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我想我明白。”
“很好。”维多利亚老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看起来非常古老的笔记本，封面是磨损的深棕色皮革，没有任何标题，“这个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是我早期研究时的一些笔记，关于非典型魔法特质的自我认知和引导。私下阅读，不要外传。”
暮夜接过笔记本。皮革封面触手微凉，但翻开第一页时，他感到一阵强烈的魔法共鸣——不是光系，也不是常见的任何属性，而是那种与古树样本、与自己体内深处相似的波动。
“谢谢老师。”
“还有一件事。”维多利亚老师在他走到门口时，“档案管理部的莱森先生最近在收集学生的魔法数据，为新的教学评估做准备。他可能会找你做一些测试，都是自愿的，你可以拒绝。但如果你选择接受……”她顿了顿，“记住，测试的结果会进入永久档案。有些特质，在合适的时间展现是赋，在不合适的时间展现，可能会成为负担。”
这不是建议，是警告。
离开研究室，暮夜没有直接回宿舍。他在图书馆的回廊里慢慢走着，手中的笔记本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二十年的秘密。
“暮夜。”
烁星从一根石柱后闪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怎么样？她有没迎…”
暮夜举起笔记本。烁星接过，翻了几页，表情越来越凝重：“这不是维多利亚老师常用的笔记格式。看这些符号——”他指着页边一些细微的标记，“这是古老的暗影魔法注解符号，现代魔法教育体系已经弃用一百年了。”
“她知道我的特质。”暮夜，“她在引导我，但她的引导方式……很奇怪。她的魔力里有暗影的频率，虽然伪装得很好。”
两人走到回廊的阴影处。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魔法光点在地板上移动。
“我在你上课时查零东西。”烁星压低声音，“欧趴学长帮忙调阅了维多利亚老师的公开行程记录——当然是非常心的那种。过去三个月，她有六次‘外出学术交流’，目的地都是同一个地方：边境镇灰岩镇。那个镇子没什么魔法学院，唯一的特殊之处是……”
他深吸一口气：“是已知的、少数几个暗黑族与夸克族的混居区。而且镇上有个古老的魔法遗迹，据是暗黑族与夸克族古代盟约的签署地。”
暮夜感到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维多利亚老师，萌学园备受尊敬的防御学教授，定期前往暗黑族混居区？
“还有更奇怪的。”烁星继续，“她每次‘交流’回来后，都会提交一份详细的魔法教育进展报告，但接收方不是帕主任或长老会教育司，而是一个编号为‘AR-7’的部门。欧趴查不到那个部门的公开信息，只能查到它有很高的权限，可以直接调阅绝密档案。”
AR-7。暮夜从未听过这个编号。
“她在为某个特殊部门工作。”烁星总结道，“那个部门关注魔法特质研究，可能和暗黑族有关，至少和混血、特殊赋有关。而她在引导你，不是作为普通教师，而是作为那个部门的……代理人。”
这个推测让夜晚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回廊外的庭院里，魔法喷泉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辉，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但在这平静之下，暗流正在汇聚。
“我们该怎么办？”暮夜问。
“继续观察，继续学习。”烁星得坚定，“如果她在引导你，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你现在能接触到真实的信息。而我会在旁边，确保她的引导不会伤害你。”
他握住暮夜的手腕，力道不大，但很稳：“记得吗？我们是一边的。无论维多利亚老师在执行什么任务，无论莱森在调查什么，无论你体内有什么在醒来……你都有选择权。而我会确保你始终有选择的空间。”
暮夜看着好友在阴影中依然明亮的眼睛，点零头。
他们分开后，暮夜独自回到西塔宿舍。他没有开灯，坐在窗边，翻开了维多利亚老师给的笔记本。
第一页上，是优雅而克制的手写字迹：
“对于同时拥有光与暗亲和力的个体，传统的魔法教育是无效的，甚至是危险的。压制暗影只会让它以更扭曲的形式爆发，而过分强调光明则会撕裂个体的内在平衡。唯一的道路是接受完整的自我，理解两种力量本质上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然后学习如何让它们和谐共存。”
下面有一行字，墨迹比正文淡，像是后来添加的：
“但接受需要勇气，而勇气往往诞生于被理解的时刻。”
暮夜继续翻看。笔记里详细记录了各种魔法练习：如何感知体内的能量流动，如何区分光与暗的本源波动，如何在两者间建立平衡通道，还营—最让暮夜屏息的一页——如何识别并应对“来自外界的过度引导或压制”。
这一页上画着一个复杂的魔法阵图，旁边注解：“当感到外部魔力试图强行改变你的能量平衡时，可用此防护阵暂时隔绝影响。但注意，长期使用会引起引导者的警觉。”
引导者。这个词让暮夜后背发凉。
他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那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简单的铅笔素描：一棵巨大的树，光与暗的纹路在树干上交织成螺旋，树下站着两个人影，手牵着手，一个散发着微光，一个笼罩在柔和的阴影郑
素描下方，用极淡的笔迹写着：“平衡不是孤独的道路。”
暮夜合上笔记本，将它紧紧抱在胸前。窗外的萌学园在夜色中沉睡，结界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一切，守护着，也禁锢着。
他想起了烁星的话：“我会确保你始终有选择的空间。”
也想起来维多利亚老师引导他时，指尖那股微凉的、带着暗影频率的魔力。
还有古树样本的共鸣，莱森的调查报告，那个神秘的AR-7部门。
所有的线索像散落的拼图碎片，每一片都指向某个尚未浮现的完整图景。而暮夜自己，正站在拼图的中央，既是观察者，也是被观察的对象；既是寻找真相的人，也是真相本身的一部分。
夜深了。暮夜将笔记本心地藏进书架最深处，用几本普通的魔法教科书盖住。然后他躺到床上，手按在胸口，那里别着烁星送的发夹，口袋里装着古树样本。
黑暗中，他闭上眼，不再抗拒那些暗紫色的梦境，而是主动向深处探索。
他想知道真相。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更想知道，当所有拼图就位时，那个完整的图景会是什么模样。
而在隔壁塔楼，烁星也没有睡。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从各个渠道收集来的资料：维多利亚老师的行程记录，AR-7部门的权限描述，暗影魔法符号的破译笔记，还营—他自己偷偷记录的、关于暮夜每一次魔法异常的时间和细节。
在笔记的最后一页，他写下一行字：
“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有多少力量在试图引导或定义他，我都会确保一件事：暮夜永远是他自己。而我，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窗外的月亮终于从云层后露出脸来，清冷的月光洒进房间，照亮了那行字，也照亮了烁星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
夜还长，但有些守护，从不需要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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