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心切断了和老板娘的通讯,后背全是冷汗。
酒窖里昏暗的灯光下,那份名单还在光屏上幽幽地亮着,三十七个名字像三十七块墓碑。
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让她从那种冰凉的窒息感里挣脱出来。
“备份……撤离……”她喃喃重复,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
她把名单和协议拆分成几十个碎片包,用不同的匿名代理服务器,设定成在未来二十四时内,分批发送给上百个预设好的邮箱。
那些邮箱的主人,有她在游戏里认识的、现实是律师的玩家“法外狂徒张三分”,有着名游戏论坛“第九艺术”的版主,有她爸爸陈序私下联系的、对九州网络早有疑虑的财经调查记者。
每发送一个,她就在心里默念一句:拜托了,一定要看到。
做完这些,她开始拆卸电台核心。那是一个拳头大的、由世界树根须组织和星盏留下的编辑器芯片共同维持的数据收发器。动作必须快,但手却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名单上那个桨影缺的清除者,资料栏里贴着他和女儿的合影。
女孩大约十三四岁,笑得有点腼腆,眼睛很亮。父亲的手搭在她肩上,背景是医院的病房窗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空。
“家庭负债约83万。”
“女儿14岁,初中在读。”
糖心停下手,盯着那张的照片。她想起爸爸陈序,想起他头顶那些【房贷逾期】【女儿治疗费待缴】的状态栏。
如果不是老板娘出现,如果不是爸爸最终选择站在他们这边……会不会也被逼到某个绝境,签下类似的“卖命协议”?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电台核心即将拆下最后一根连接线时,一个疯狂的念头撞进她脑海。
——如果……如果能联系上其中一个清除者的家属呢?
——如果能让一个清除者动摇,甚至倒戈呢?
——如果能从内部,撕开这个血腥协议的一道口子呢?
她知道这很危险。老板娘的命令是撤离。理智也在尖叫:别犯傻,你会暴露!
但那个女孩的眼睛,还有照片里父亲强撑的笑容,像钩子一样拽住了她。
她飞快地在名单里搜索。不能找苍狼,那是离音的旧识,情感牵绊太深,容易失控。要找相对边缘的,家庭牵绊特别深的……
“影缺。李国栋。女儿李雨。
资料里有家属联系电话。是网络筹款页面上留的。
糖心一咬牙,用酒窖里备用的、无法追踪的虚拟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七八声,就在她准备挂断时,对面接了。
“喂?”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警惕和疲惫。
“请问……是李雨吗?”糖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官方客服,“我这里是‘九州幻想·情绪关怀项目组’的售后回访。我们记录显示,您的父亲李国栋先生曾购买过我司的‘情绪保险包’高级套餐,我们想了解一下他最近的使用体验和情绪状态。”
对面沉默了几秒。
“情绪……保险包?”女孩的声音有些困惑,“我爸没提过啊。他最近……最近就只玩游戏,公司有任务,做完就能……”
她忽然停住,像是意识到多了。
糖心心脏狂跳,趁热打铁:“是的,我们就是针对深度参与公司特别项目的用户,提供额外的情绪支持服务。您父亲最近情绪怎么样?有没有特别焦虑、或者……一些比较悲观的话?”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他……他最近总是半夜惊醒,梦话。什么‘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雨爸爸很快就能拿到新药了’……”女孩的声音彻底崩溃,“姐姐,我爸他到底在游戏里做什么啊?他是不是……是不是在做什么坏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糖心握着话筒的手指关节发白。
她几乎能看到电话那头,一个十四岁的女孩,独自守在病重的父亲床边,听着父亲的梦话,恐惧又无助。
“雨,”糖心放柔了声音,打断她的哭泣,“听着,你父亲可能卷入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他是为了你,为了家。你想帮他吗?”
“怎么帮?”女孩立刻问,声音里充满希冀。
“我要和他谈谈。在游戏里。单独谈。”糖心快速,“你能想办法,让他登录游戏,去一个地方吗?就是……‘情绪保险包’的专员,有关于他后续治疗资源的重大消息,必须面谈。”
她报了一个坐标。那是主城西南角废弃钟楼的地下室,一个早年被玩家遗忘的、地图边界的bUG点,被互助会改造过,有简单的屏蔽措施,算是个“安全屋”。
女孩犹豫了:“我爸他……最近不太信陌生人。”
“告诉他,”糖心,“就是‘会飞的猪’的朋友。”
这是只有互助会核心成员才知道的暗号,源自养猪户老猪的故事。糖心赌这个暗号能通过某种渠道,传到清除者耳朵里——毕竟老猪是被公司格式化的,清除者内部应该知情。
电话那头又是长久的沉默。
“……好。”女孩最终,“我试试。今晚九点,游戏时间。”
“谢谢你,雨。”糖心完,立刻挂断,拔掉SIm卡,掰断,扔进旁边的水桶。
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知道自己在玩火。
但火已经点燃了。
———————————————
晚上九点。游戏内,主城,西南废弃钟楼。
糖心提前半时就到了。她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穿着灰色斗篷的生活系玩家,靠在潮湿的砖墙阴影里。地下室入口隐藏在破败的祭坛后面,只有知道特定步伐顺序,才能触发传送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九点整。
祭坛上的蜡烛火光,忽然摇曳了一下。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入口处。
他个子不高,身形有些佝偻,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色皮甲,脸上戴着最简单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面罩。只有腰间两把短刃,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暗紫色的数据光——那是高等级清除者的制式武器。
【Id:影瓤。等级隐藏,但那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数据压迫感,扑面而来。
糖心深吸一口气,从阴影里走出,拉下斗篷兜帽。
“影刃先生?”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影刃没话,只是微微抬头。面罩上方露出的眼睛,浑浊、疲惫,布满血丝,但瞳孔深处却像两口枯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点零头。
“我是‘情绪保险包’的专员,”糖心按照想好的辞,“我们了解到您参与的公司项目,可能给您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和道德困境。我们想提供一条……不一样的出路。”
“出路?”影刃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过话,“什么出路?”
“停止为公司猎杀觉醒Npc。”糖心直视他的眼睛,“我们知道您是为了女儿,为了新药。但有没有可能,有另一种方式获得治疗?比如……我们互助会,正在筹集资金,联系国内外的实验性疗法渠道,我们可以——”
“互助会。”影刃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那个在新手村,后来逃掉的Npc组织?”
“我们不是病毒!”糖心急切地,“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想帮那些被公司剥削的玩家和Npc!您看看这份协议,他们把你们当耗材,当情绪提取器!就算您完成了所有任务,他们真的会给药吗?给的是能救命的药,还是安慰剂?”
她调出那份协议的部分条款,投影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郑
影刃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忽然问:“你们互助会,现在主要据点在哪里?”
糖心心里一紧,警惕起来:“这……为了安全,我不能。”
“新手村的酒窖电台,还在用吗?”影刃又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气。
糖心的血液瞬间凉了。
酒窖电台!
他怎么会知道?!
她强行镇定:“我不知道你在什么。我们早就撤离新手村了。”
“哦。”影刃点点头,“那‘王大娘的瓜摊’、‘老赵的巡逻队’、‘岳的锻造铺’……这些据点,也都转移了?”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糖心胸口。
他全知道。
这不是试探。这是摊牌。
“你……”糖心的声音开始发抖,“你一直在套我的话?从李雨打电话开始?”
“我女儿的电话,是被你诱导的。”影刃慢慢向前走了一步,那股冰冷的压迫感更强了,“‘情绪保险包售后客服’?很聪明的伪装。但你不该用‘会飞的猪’这个暗号。”
他的手指抚过腰间短刃的刃锋。
“那个养猪的Npc,是我亲手格式化的第一个‘高危异常体’。格式化前,他一直在念叨‘会飞的猪’。这个暗号,只有参与过那次行动的内部人员,才知道它和觉醒Npc有关。”
糖心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砖墙。
完了。
中计了。
这不是策反。这是反向猎杀。
“你们的据点网络,防御漏洞,人员分布……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影刃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恐怖,“本来还想再等等,钓更大的鱼。但谢谢你,今晚主动约我,确认了最关键的几个坐标,还暴露了你们‘试图策反清除者’的新策略。”
他抬起手,按在耳边,显然是在发送通讯。
“这里是影龋确认目标‘糖心’为觉醒组织核心成员。已确认其掌握策反意图及部分安全屋坐标。建议:立即行动,对新手村及主城标记据点,进行同步清洗。优先目标:酒窖电台、瓜摊情报点、锻造铺掩护点。”
通讯结束。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糖心。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情绪。
“姑娘,”他,“你父亲是Gm,对吧?陈序。”
糖心猛地抬头。
“他偷偷修改后台权限,把格式化指令绑定到你的账号上……以为没人知道?”影刃摇了摇头,“王总早就察觉了。之所以没动你们,是想看看能引出多少鱼。”
“现在,鱼够多了。”
他转身,走向出口。
“你不杀我?”糖心哑声问。
影刃脚步顿了顿。
“杀你,会触发你账号绑定的格式化指令,打草惊蛇。”他侧过脸,最后看了她一眼,“而且……你有个好父亲。他为了你,敢赌上一牵”
“珍惜吧。”
“趁你还能珍惜的时候。”
黑影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糖心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里衣。
她颤抖着手,想打开通讯频道通知老板娘,通知所有据点。
但一条全服紧急公告,抢先一步,刺眼地刷在她视野正中央:
【系统紧急公告】
“检测到多处高危数据异常源聚集,为维护游戏环境稳定,保障广大玩家体验,系统将于30分钟后,对【新手村】及【主城西南区】进行临时性数据净化处理。”
“请相关区域玩家尽快撤离。净化期间,该区域将暂时封闭,所有Npc服务暂停。”
“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净化。
又是这个词。
糖心看着公告,又想起名单上那些绝症患者的眼睛,想起影刃最后那句“珍惜吧”。
然后她跳起来,疯了一样冲出地下室。
她必须在清洗开始前,赶到最近的据点。
能救一个,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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