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第九层的出口,并没有把我们送回熟悉的副本安全区。
我们坠入了一片由世界树根须临时撑开的“缓冲缝隙”——一个不足十平米的、流淌着淡绿色数据流的光茧。离音蜷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封印着蓝图核心的光球,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锐利。
重岳不在了。
这个事实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我呼吸的节拍里。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觉到那个铁匠留下的空洞。
但我没时间悲伤。
因为糖心的声音,正通过世界树根须搭建的、极其不稳定的加密频道,断断续续地传来。
“……老板娘……听到吗……”
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又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我在。”我强迫自己的声音平稳,“糖心,你那边怎么了?”
“星盏……星盏从后台发来了东西。”糖心深吸一口气,“一份名单。还迎…病历。”
她通过根须频道,将数据包压缩传输过来。
光茧的内壁亮起,浮现出一行行冰冷的表格。标题是:
【九州网络·特殊外勤人员协议(编号:cleaner-202x)】
【附件A:外勤人员现实健康状况及预后评估】
我一行行看下去。
胃部开始抽搐。
【编号】:cleaner-017
【游戏Id】:影刃
【现实姓名】:李国栋
【年龄】:42
【诊断】:胰腺癌IV期
【预计剩余生存期】:6-9个月
【协议条款】:自愿参与‘意识活性维持实验’,实验期间(预计12个月)配合公司在《九洲幻想》内执行数据清理任务。实验结束后,若评估达标,可优先获得公司投资的新型靶向药(代号Nx-7)临床试用资格。
【备注】:患者有一女,14岁,初中在读。家庭负债约83万。
【编号】:cleaner-029
【游戏Id】:白夜
【现实姓名】:陈雪
【年龄】:28
【诊断】: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复发难治型)
【预计剩余生存期】:3-5个月
【协议条款】:同上。附加条款:任务期间每清除一个‘高危异常数据体’,可获得额外‘生命维持点数’,用于兑换现实医疗资源(如输血、进口抗生素)。
【备注】:独生女,父母务农。治疗已花费127万,家庭破产。
一页,又一页。
三十七个名字。
三十七个被死神用红笔圈定、又被公司用合同锁住的人。
他们曾是玩家。是公会会长,是副本大神,是生活系大师,是某个服务器里被人仰望或记恨的名字。
现在,他们是“清除者”。
用游戏里最后几个月的“活着”,去猎杀像我们这样的“异常”,换取现实里多几针药、多几喘息。
离音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名单的中段。
那里有一个被高亮标注的名字:
【编号】:cleaner-005
【游戏Id】:苍狼
【现实姓名】:陆振华
【年龄】:39
【诊断】:肝细胞癌(晚期,多发转移)
【预计剩余生存期】:4-7个月
【协议条款】:……(同上)……
【特殊备注】:前‘战歌’公会会长,全服pVE首杀纪录保持者(已破)。游戏理解极深,战斗意识顶尖,招募后经过适应性改造,已成为清除者部队高级指挥官。情绪稳定性:低(时有愤怒、自我怀疑波动)。建议加强监控。
【家属情况】:有一妻一女。女儿8岁,学二年级。妻子为照顾他已辞职。家庭积蓄耗尽,目前靠亲友接济及网络筹款维持基本治疗。
离音的手,按在了光壁上。
手指穿过那些冰冷的文字,轻轻触碰到“苍狼”两个字。
她没有哭。
只是肩膀在细微地、无法控制地发抖。
“三年前……”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战歌’拿下了【深渊魔龙】的全球首杀。庆祝宴上,他喝多了,拉着我们每个人:‘这游戏真好,受了多少气,砍怪砍一刀就爽了。’”
“后来……公会散了。有人他去做了游戏主播,有人他现实生意失败。”
“再后来……就没了消息。”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是一片干涸的、裂开的土地:“我以为他退游了。我以为他……在现实里好好活着。”
光茧里一片死寂。
只有根须传输数据时,发出的、像是叹息的沙沙声。
糖心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着哽咽:“老板娘……这不是游戏对抗。这是……这是公司在用绝症患者的命,当武器,当耗材。”
“我知道。”我。
我的声音冷静得自己都陌生。
氪金之眼自动运转,扫过这份协议。在那些条款的字里行间,我看到了更多东西:
【协议隐含条款(数据层)】:
· 外勤人员在任务期间产生的所有情绪数据(包括痛苦、恐惧、负罪感),将无条件归公司所有,用于情绪牧场原料储备。
· 若外勤人员在任务中数据体死亡(即游戏内被击杀),其现实‘实验性治疗’将立即终止,剩余生存期不再享受公司任何医疗支持。
· 外勤人员家属签署了保密及免责协议,若外勤人员因任何原因(包括过劳、精神崩溃、自杀)在实验期间死亡,家属不得追究公司责任,且已接受的治疗费用需按原价(市场价300%)偿还。
我的指甲陷进掌心。
“糖心,”我问,“星盏还了什么?”
“他……这份名单只是第一批。王振邦的‘记忆清除者协议’已经启动,目标是……把所有绝症晚期、且有高游戏素养的患者,都变成清除者。”
“因为成本最低。”我接话,“现实里快死的人,给一点希望就会拼命。游戏里杀‘数据’,法律和道德风险几乎为零。还能顺便回收这些高玩死前最激烈的情绪波动……一本万利。”
离音终于哭了出来。
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像受赡动物。
她在为苍狼哭。
为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带着公会兄弟冲锋陷阵的会长。
为那个如今拖着肝癌晚期的身体,在游戏里猎杀昔日同伴、只为换几瓶靶向药的男人。
“糖心,”我打断她的哭声,“你现在的位置安全吗?”
“我……我在酒窖的加密电台这里。老赵在外面放哨,王大娘的瓜摊是前哨,暂时安全。”
“不安全了。”我快速,“星盏能盗出这份名单,王振邦一定会发现。他会追踪数据流向。你的电台信号虽然加密,但并非绝对不可探测。听着,你现在立刻做两件事。”
“第一,备份这份名单和协议,用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路径,发给所有你信得过的、现实里的玩家——尤其是那些大公会会长、知名主播、游戏媒体人。不要一次性发,分批、分时、用匿名账户。”
“第二,准备撤离。酒窖不能待了。把电台核心拆解,带走。人员分散,按我们之前制定的b计划,去二号、三号备用据点。”
糖心吸了吸鼻子:“那……那这些清除者呢?他们……他们也是受害者啊。”
“他们是受害者,”我看着名单上“苍狼”的名字,“但现在,他们也是拿着刀的猎人。糖心,同情不能当护甲。在我们找到救他们的方法之前——”
我的话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打断。
不是来自糖心那边。
是来自我们所在的光茧。
光茧的内壁突然闪烁起刺眼的红光,一行系统警告强行弹出: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数据追踪信号正在靠近】
【信号特征匹配:清除者队(精英级)x3】
【预计抵达时间:2分17秒】
【建议:立即脱离当前坐标】
离音瞬间站直,琴弦在手。
我关闭名单,看向离音:“能打吗?”
她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能。”
“好。”我调出定价权面板,开始给这片缓冲缝隙加装“临时防御工事”——数据栅栏、镜像迷雾、进入收费(价版),“那就在走之前,给他们留点‘医药费’榨。”
糖心的声音变得焦急:“老板娘,你们那边——”
“我们能应付。”我打断她,“糖心,执行指令。备份,撤离。现在就去。”
频道那边沉默了一秒。
然后传来糖心用力吸气的声音:“明白。你们……心。”
通讯切断。
光茧外,根须通道的深处,已经能听到数据流被粗暴撕裂的声响。
那是清除者急速逼近的声音。
离音将蓝图核心心地放进自己数据体内部的一个加密夹层,然后双手抚过琴弦。
这一次,琴声里没有悲伤,没有迷茫。
只有冰冷的、淬过火的杀意。
“苍狼……”她轻声,像在念一个咒语,又像在告别,“如果战场再见……”
“我会让你解脱。”
光茧外,第一道黑影,已然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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