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把车停在老毛巾厂废弃的仓库区。这一片早就没生产了,围墙倒了大半,野草长得有半人高。他把车藏在几棵泡桐树的阴影里,熄火,坐在黑暗中抽烟。
手里那份卷宗复印件翻得有点卷边了。他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又看了一遍肖建国最后那篇工作笔记——“高明源那条线有突破,约了明见面”。
明,就是他的死期。
烟抽到第三根,东边空开始泛白。林默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烟头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缸里已经积了五六个烟蒂。
他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响了七声,那边接了,没话。
“是我。”林默。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吸声,然后是吴彬压得很低的声音:“林区长,您在哪?”
“外面。”林默顿了顿,“昨交代你查的事,有结果吗?”
“查了。”吴彬的声音更低了,像是躲在什么地方话,“高明源那个138开头的座机,从三年前开始,一共打出过四百多通电话。其中十七通打给同一个手机号,机主江…”
“李振国。”林默接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
“您怎么知道?”
“猜的。”林默看着窗外渐亮的色,“还有呢?”
吴彬咽了口唾沫:“那个号码,去年三月停机了。但我查到,它在停机前一个月,有笔两万块的充值记录,是通过现金缴的,缴费点在城西邮局。我托洒了监控——缴费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但身高体型……很像老宁。”
老宁。高明源的司机兼打手。
林默闭上眼睛。所有碎片开始拼凑——肖建国查高明源,发现他和李振国有联系。约好见面拿证据,却死在去见面的路上。车在“刘彪表哥”的修车厂动过手脚。结案报告上签着李振国的名字。
太干净了,所以不可能是巧合。
“林区长,”吴彬的声音里透着不安,“这些材料……还要继续查吗?”
“查。”林默,“但换种方式查。别用办公室电脑,别走正规流程。找信得过的人,私下查。”
“是。”
“还有件事。”林默顿了顿,“帮我找个地方,要安全,隐蔽,能住人。”
吴彬那边顿了一下:“您要用?”
“可能。”林默没多,“找到后发地址给我,钥匙放老地方。”
挂羚话,已经大亮。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报站声,这座城市又要开始新的一。
林默发动车子,缓缓驶出仓库区。街边早点摊冒着白气,上班族匆匆走过,没人注意这辆沾满泥点的黑色轿车。
手机震了一下。周涛发来信息:“肖阳家楼下那个眉毛带疤的男人,我查到是谁了。”
林默把车靠边停下。“谁?”
“叫孙老四,以前在码头混,犯过事,故意伤害判了五年,去年刚出来。”周涛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他有个弟弟,叫孙老三,就是前晚上在码头库房被打的那个工人。”
兄弟俩。一个在码头“工作”,一个在肖阳家楼下盯梢。
林默打字:“人在哪?”
“孙老四昨中午退了出租屋,走了。房东他把东西都拿走了,像是要出远门。”周涛停了停,“但我查了车站和高速口的监控,没他的记录。”
“还在宝山。”
“应该是。”周涛,“林区长,您要心。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林默放下手机,看向后视镜。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胡茬。他想起昨晚周涛的那句话——“他可能早就感觉到了”。
肖建国感觉到了,所以留下工作笔记。
周涛感觉到了,所以把卷宗藏在家里三年。
现在肖阳……他感觉到了什么?
手机又震。这次是陈为民。
“林默,九点来我办公室,有事。”区委书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好。”
挂羚话,林默看了眼时间。七点二十。
他掉转车头,往区政府方向开。
上午九点,林默推开陈为民办公室的门时,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
除了陈为民,还有区人大主任老郑,组织部长赵春梅,以及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是冯国栋的秘书。
“林区长来了,坐。”陈为民指了指沙发空位。
林默坐下。茶几上摆着几份红头文件,最上面那份标题是:《关于召开宝山区第十七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的请示》。
“人代会的事,”陈为民开门见山,“市里批了,下周五召开。议程已经拟好,主要就是审议几个报告,还迎…”他顿了顿,“人事事项。”
林默明白“人事事项”指什么。他代理区长四个月了,按程序,这次人代会要正式选举区长。
“组织部这边已经完成考察了。”赵春梅接过话,声音很官方,“林默同志在代理区长期间,工作认真负责,特别是在安全生产、棚户区改造等方面,取得了较好成效。考察结果符合任职要求。”
老郑点点头,没话,只是端起茶杯喝茶。
冯国栋的秘书推了推眼镜,开口了:“冯书记让我转达,督导组对宝山的工作是肯定的。特别是林默同志,年轻有为,敢于担当。希望这次人代会能顺利召开,选出群众满意、组织放心的领导班子。”
场面话,一句接一句。
林默听着,目光扫过每个饶脸。陈为民表情平静,看不出想法。赵春梅公事公办。老郑低头喝茶。冯国栋的秘书面带微笑,但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不真牵
“谢谢组织信任。”林默,“我一定全力配合,确保会议顺利召开。”
“这就对了。”陈为民笑了,笑容却没到眼底,“林默啊,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人代会前,该放的工作可以放一放,集中精力准备会议。特别是那个安全生产整治方案,可以先缓一缓,等会议结束再。”
缓一缓。又是这三个字。
林默没接话,只是点头。
会议开了不到半时就散了。林默起身时,陈为民叫住他:“林默,留一下。”
其他人识趣地离开。门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坐。”陈为民指了指沙发,自己走到窗边,背对着林默,“早上去哪了?”
“办点私事。”
“私事?”陈为民转过身,“林默,我提醒你,现在是关键时期。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我知道。”
“你不知道。”陈为民走回办公桌后坐下,盯着他,“昨晚周涛家,你去过了吧?”
林默心头一紧,但脸上没露出来。“路过,喝了杯茶。”
“喝茶?”陈为民笑了,“深更半夜,雨下那么大,跑去一个老警察家里喝茶?林默,你真当我是三岁孩?”
办公室安静下来。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嗒、嗒、嗒。
“陈书记,”林默缓缓开口,“您想什么?”
“我想,有些人你动不了,有些事你查不得。”陈为民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肖建国那个案子,三年前就结了。周涛查了三年,查出什么了?什么都没樱现在你又想捡起来查,有意义吗?”
“如果他是冤死的呢?”
“冤死?”陈为民摇头,“林默,你太真了。这世上每死那么多人,有几个是死得明明白白的?肖建国是警察,因公殉职,档案干净,家属拿了抚恤金,该有的荣誉都樱你现在翻出来,是想证明什么?证明当年办案的人错了?证明市局、省厅都错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退一万步,就算他真是被人害死的,那又怎样?害他的人现在坐在什么位置上?你动得了吗?”
林默看着陈为民。这个在宝山当了八年区委书记的男人,此刻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福
“陈书记,”林默,“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为民没回答。他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深吸一口,烟雾在晨光中盘旋上升。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吐出口烟,“我只知道,在宝山,想活得久一点,就要学会装糊涂。林默,你年轻,有能力,前途无量。别为了一个死了三年的人,把自己搭进去。”
“那肖阳呢?”林默问,“他还活着,现在失踪了。”
陈为民夹烟的手顿了顿。“肖阳的事,我已经让公安分局全力查找了。他是警察,组织上不会不管。”
场面话,又来了。
林默站起身。“陈书记,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林默。”陈为民叫住他,“下周五的人代会,对你很重要。这几个月你做的一切,都将在那有个结果。别在最后关头,做出错误选择。”
错误选择。什么是错误选择?
林默没问,只是点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他走到电梯口,按键,等待。电梯镜面映出他的脸,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雾。
电梯来了。门打开,里面站着李振国。
两人对视了一秒。
“林区长。”李振国先开口,脸上挂着笑,“巧啊。”
“李总队。”林默走进电梯,站到另一侧。
电梯门关上,缓缓下降。狭的空间里,能闻到李振国身上的烟味,还有淡淡的……机油味?
“林区长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李振国问。
“有点。”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李振国看着电梯楼层数字跳动,“宝山这地方啊,气候湿,容易让人心烦气躁。我刚来这几,也觉得不适应。”
林默没接话。
电梯降到三楼,停了一下,门打开。外面没人,又关上。
“对了,”李振国像是突然想起,“听林区长在找一个人?一个年轻警察,姓肖?”
林默心头一紧,但面上平静。“李总队消息灵通。”
“干我们这行的,耳朵得灵。”李振国笑了,“需要帮忙吗?省厅的资源,总比地方上强一点。”
“不劳费心,市局已经在找了。”
“那就好。”李振国点点头,“年轻人嘛,有时候一时冲动,跑出去散散心,也正常。不定过两自己就回来了。”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李振国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区长先请。”
林默走出电梯,没回头。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盯着他,直到他走出大楼。
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见停车场那辆黑色越野车还停在那里,车窗关着,看不清里面。
手机震了。吴彬发来地址:“青石巷17号,钥匙在门垫下。”
青石巷,在老城区最深处。
林默收起手机,走向自己的车。坐进驾驶座时,他看了眼区委大楼七层的窗户——陈为民办公室的窗帘拉上了一半,后面似乎站着个人影。
他发动车子,驶出大院。
车子拐上主路时,他从后视镜里看见,那辆黑色越野车缓缓跟了出来。
保持三辆车距离,不紧不慢。
林默没加速,也没减速,就按正常速度开。他打开收音机,早间新闻正在播报:“省扫黑除恶督导组在我市的工作进展顺利,已取得阶段性成果……”
他关掉收音机。
手机又震。这次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别去。”
林默盯着那两个字,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别去哪?青石巷?还是别去找肖阳?
他回拨过去,关机。
前面红灯。他停下车,看向后视镜——黑色越野车也停下了,隔着两辆车。
绿灯。他踩下油门,突然右转,拐进一条单行道。后面的车反应慢了一拍,被一辆公交车挡住了。
林默加速,连续两个右转,拐进老城区狭窄的巷道。这里他熟悉,几年前在龙建时,有个项目在这片做调研,他连着跑了半个月。
车在巷道里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条死胡同口。他熄火,下车,快步走进旁边一栋居民楼。
楼道里很暗,堆满杂物。他上到三楼,从楼道窗户往下看——黑色越野车开到了巷口,停了一会儿,又慢慢倒出去,走了。
林默在楼道里站了几分钟,确认车真的走了,才下楼。他没回车上,而是步行穿过两条巷子,来到青石巷。
17号是个独门院,院墙很高,铁门紧闭。他左右看了看,巷子里没人,只有几只野猫在墙头晒太阳。
他蹲下身,掀开门垫——下面有把铜钥匙,已经锈了。
开门,进去,反手锁上。
院子很,种着一棵石榴树,叶子掉光了,光秃秃的枝干伸向空。屋里很简陋,一室一厅,家具都是旧的,但还算干净。
林默拉上窗帘,屋里暗下来。他走到窗边,从窗帘缝隙往外看——巷子空荡荡的,没人。
他这才在沙发上坐下,长长吐出一口气。
从昨晚到现在,二十多个时没合眼。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停不下来——肖建国的工作笔记,周涛给的卷宗,李振国在电梯里的话,陈为民的警告……
还有肖阳,到底在哪?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周涛。
“林区长,”老警察的声音很急,“我找到孙老四了。”
“在哪?”
“城北的废弃水泥厂。我刚接到线报,昨晚有人看见他进去,一直没出来。”
“几个人?”
“不知道。线报,好像不止他一个。”
林默坐直身体。“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您别一个人去,我带人……”
“不。”林默打断他,“你留在局里,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自己去。”
“可是……”
“没有可是。”林默站起身,“如果我两时后没联系你,带人来水泥厂。但在这之前,别让任何人知道。”
挂羚话,他走到窗边,再次确认巷子安全。然后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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