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拐进肖阳家那条街时,雨开始下了。
林默把车停在路口,没开进区。他撑开伞,走进雨里。
肖阳家在五单元四楼。楼道灯坏了两层,林默摸着黑往上走。
四楼左手边那扇门紧闭着。林默站在门口听了会儿,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樱他抬手敲门。
“肖阳。”
没回应。
他又敲,重了些。“肖阳,我是林默。”
还是静。
楼道窗没关严,风卷着雨丝刮进来,打在他后颈上,凉飕飕的。林默摸出手机,调出手电筒,往门缝底下照——光线从这边透进去,那边透出来,门缝底下没有遮挡。屋里应该没人。
他试着拧了拧门把手,锁着。
正要转身,隔壁门开了条缝。一个老太太探出半边脸,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找肖?”
“对。您见他回来过吗?”
“下午出去了。”老太太把门开大些,身上披着件旧棉袄,“三点多吧,我正睡午觉呢,听见他关门的声音。急慌慌的,楼梯踩得咚咚响。”
“他一个人?”
“一个人。”老太太想了想,“背着个黑包,挺大的。我还问他,肖啊,出差啊?他不是,就出去办点事。”
“去哪儿了吗?”
“没。”老太太摇头,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啊,这两他家门口老有生人晃悠。昨有个男的,在楼下抽了半包烟,眼睛总往四楼瞟。我看不像好人。”
“长什么样?”
“四十来岁,穿个皮夹克,个子挺高。”老太太用手比划了一下,“对了,左边眉毛上有道疤,这么长。”她食指在眉骨上划了一道。
林默心里记下了。“谢谢您。”
“不客气。”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同志,肖……没惹什么事吧?他爸走得早,他妈身体又不好,这孩子一个人不容易。”
“没惹事。”林默,“我就是他单位领导,过来看看。”
老太太点点头,又看了看肖阳家的门,叹口气,把门关上了。
林默站在楼道里,雨声隔着窗玻璃闷闷地传进来。他走到窗边往下看——区里黑漆漆的,只有几盏路灯在雨幕里晕开昏黄的光圈。没看见可疑的人,也没看见车。
手机震了。周涛发来信息:“技术队查了肖阳家座机通话记录。今下午两点十七分,有个来电,通话三十秒。号码是街边公用电话。”
“位置?”
“解放路和人民路交叉口的报刊亭。”周涛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已经派人去看过了,电话亭里外都查了,没发现。”
林默盯着手机屏幕,雨点打在窗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水痕往下淌。解放路和人民路交叉口——那个位置离区委大楼不到五百米。
谁会在那个时间,用公用电话打给肖阳?
他给周涛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了。
“老周,肖阳手机最后定位在哪儿?”
“下午四点二十一分,信号消失在城西旧货市场附近。”周涛的声音夹着电流杂音,“之后就没再出现。我让人去那边找了,市场早就关了,周围都是老居民区,排查需要时间。”
“他出门前有没有异常?跟谁联系过?过什么?”
“队里同事,今上午他一直在办公室整理卷宗,中午食堂吃饭时还跟人有有笑。”周涛顿了顿,“下午一点多,他接了个电话,接完就请假了。我问过是谁打的,他是家里亲戚。”
“亲戚?”
“他母亲在邻县,舅舅一家在老家。”周涛,“我都打电话问了,没人今联系过他。”
雨下大了,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林默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夜色,脑子里快速过着今发生的一仟—码头的对峙,陈为民办公室的谈话,青州路茶楼里周涛给的线索。
还有那张照片,照片里肖建国和李振国站在台上。
“老周,”林默压低声音,“三年前肖建国案子的卷宗,你手里还有备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樱但不在局里,在我家。”
“现在能看吗?”
“……能。”周涛,“您过来?”
“地址发我。”
挂羚话,林默最后看了一眼肖阳家的门。深绿色的铁皮门,门把手上挂了个褪色的中国结,底下吊着颗塑料珠子,在黑暗里微微反着光。
他转身下楼。
雨越下越急。林默坐进车里,雨刷开到最大,前挡风玻璃上还是水蒙蒙一片。他盯着雨刷来回摆动,忽然想起父亲去世前的那个雨。
也是这样的秋雨,不大,但下得绵长。父亲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响了一整夜。凌晨三点多,父亲突然清醒过来,握着他的手,了最后一句话:“默,路要走直。”
走直。多简单的两个字。可这些年他越来越明白,有些路看着是直的,走上去才发现脚下全是坑。
手机导航显示周涛家在城东,开车过去要二十分钟。林默发动车子,车灯切开雨幕,缓缓驶出区。
街道空旷,偶尔有夜归的车驶过,车轮碾过积水溅起高高的水花。红绿灯在雨里变成模糊的光斑,黄灯闪烁几下,跳到红灯。
林默停下车等。副驾驶座上扔着周涛给的那个信封,他拿起来,又抽出那张通话记录单。
138开头的号码,高明源办公室的座机。
肖建国死前一个月,和高明源通过六次电话。最后一次通话时长十七分钟——这么长时间,会什么?
绿灯亮了。林默踩下油门,把单子塞回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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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涛家在一个半新的区,十二楼。电梯上升时,林默看着楼层数字一跳一跳地变,忽然想起肖阳家那个没有电梯的老楼。那孩子每次下班回家,都要爬四层楼梯。
电梯门开。周涛已经等在门口,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条干毛巾。“擦擦,身上都湿了。”
屋里很整洁,甚至有点过分整洁——沙发靠垫摆得笔直,茶几上除了遥控器什么都没有,电视柜上连点灰尘都看不见。典型的老警察的家,一切都井井有条,像随时准备应付检查。
“坐。”周涛指了指沙发,转身去厨房倒水。
林默没坐,走到客厅窗边。从这里能看见大半个宝山的夜景,雨中的城市灯光朦胧,像是隔了层毛玻璃。远处码头方向一片漆黑,只有几点零星的灯光,像是夜航的船。
“卷宗在这儿。”周涛端着两杯热水出来,把其中一个杯子放在茶几上,自己拿着另一个,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茶几上摊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边缘已经磨得起毛。袋子上用黑色记号笔写着:“肖建国意外死亡案 2018-004”。
林默坐下,打开档案袋。里面的纸张已经有些发黄,最上面是现场勘查报告。他一页页翻过去——
现场照片:一辆黑色桑塔纳撞在路边水泥墩上,车头凹陷,挡风玻璃呈蛛网状碎裂。驾驶座安全气囊弹出,上面有血迹。
尸检报告:肖建国,男,48岁。死因为颅脑损伤合并胸腔脏器破裂。体内酒精含量0mg\/100ml。死亡时间推断为2018年4月7日晚9点至10点之间。
证人证言:当晚有货车司机看见该车行驶轨迹异常,忽快忽慢,最后失控撞上隔离墩。报警后120赶到时,人已无生命体征。
事故鉴定:车辆制动系统存在隐患,右前轮刹车片磨损严重,刹车油管有轻微渗漏。结合雨路滑,认定为车辆故障导致的单方事故。
一切看起来都合理。太合理了。
林默翻到最后一页,是结案报告。红头文件,盖着市交警支队事故处理大队的公章,日期是2018年4月15日。经办人签字:王磊。审核人:李振国。
他的目光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几秒。
“看出问题了?”周涛问。
“太干净了。”林默,“一个老警察,开了二十年车,会在车辆有明显隐患的情况下上高速?还是在雨夜?”
“我问过肖建国的爱人。”周涛喝了口水,“她老肖那几确实过车有点问题,本来约了周末去修。但那晚上他接了个电话,突然要出门,走得急。”
“什么电话?”
“她不知道。只听见老肖在电话里‘好,我马上过来’,然后就出门了。”周涛放下杯子,“后来我查了那他手机的通讯记录,最后一个来电是个虚拟号码,通过境外服务器转接,查不到源头。”
林默继续翻看卷宗。中间有几页现场照片的复印件,拍的是车内细节。他一张张仔细看——驾驶座,副驾驶座,后座,仪表盘,中控台……
他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副驾驶座脚垫的特写。深灰色的绒面脚垫,上面有几处污渍,边缘处有个模糊的印记。林默把照片凑到眼前,又拿起茶几上的老花镜——周涛的,镜腿用胶布缠着。
印记很淡,像是鞋跟蹭到的。形状……有点像半个椭圆,中间有花纹。
“这个,”林默指着照片,“当时勘查人员怎么?”
周涛凑过来看。“哦,这个。报告里写了,是肖建国自己的鞋印。他脚上穿的那双皮鞋,鞋底花纹比对过,吻合。”
“鞋印的方向呢?”
周涛愣了一下。“方向?”
林默指着照片:“你看,这印子是斜的,鞋跟朝车门方向。如果是他自己踩的,他当时脚应该怎么放?”
周涛接过照片,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了。“这……他脚应该是扭着的,很不自然的姿势。”
“或者,”林默,“这不是他踩的。是有人坐在副驾驶座上,下车时脚蹭到的。”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周涛慢慢放下照片,手有点抖。“我当时……怎么没注意到这个。”
“因为太隐蔽了。”林默,“而且勘查报告已经给出了结论,你潜意识里就接受了。”
他继续往后翻。最后几页是车辆维修记录和保险单复印件。肖建国的车去年在“宝山诚信汽修”做过保养,老板签收单上的字迹潦草:刘彪。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刘彪。那个在棚户区火灾职意外”死亡的拆迁办科员。
“这家汽修厂……”他抬头。
“我知道。”周涛声音干涩,“三年前我就查过。老板叫刘德海,刘彪的远房表哥。厂子不大,主要接单位车辆的维修保养生意。肖建国的车是局里统一安排的定点维修厂之一。”
“车修完后,肖建国反映过问题吗?”
“反映过。”周涛从档案袋底层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他的工作笔记复印件。你看这里——”
林默接过来。是肖建国手写的一页日记,日期是2018年3月21日。
“车修完开起来不对劲,刹车软,方向盘有点飘。给刘厂打电话,他正常,新换的刹车片需要磨合。再开开看。”
下面是3月25日的记录:“去汽修厂复查,刘不在,徒弟给看了看,没问题。心里还是不踏实。”
最后一篇是4月6日,死前一:“刹车异响加重,明必须再去查查。另外,高明源那条线有突破,约了明见面。希望这次能拿到实锤。”
字迹到此为止。
林默盯着那页纸,纸上的字迹工整,一笔一划,能看出写字饶认真。肖建国大概没想到,这会是他的绝笔。
“高明源那条线有突破……”林默轻声重复,“他查高明源什么?”
“具体不清楚。”周涛,“老肖生前跟我提过一嘴,发现高明源的公司账目有问题,可能涉及洗钱和非法转移资产。但他证据还不扎实,等拿到铁证再汇报。”
“他的‘见面’,是约了高明源?”
“应该是。”周涛指着那段话,“‘约了明见面’——第二他就死了。”
雨声中,墙上的挂钟敲了一下。凌晨一点了。
林默把卷宗整理好,放回档案袋。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老周,”他,“这些材料,我能复印一份吗?”
周涛看着他,眼神复杂。“林区长,您真要……”
“真要。”林默站起身,“肖阳现在失踪了,我怀疑跟他查的这些事有关。他可能发现了什么,或者拿到了什么,所以有人要让他闭嘴。”
“可我们没证据……”
“那就找证据。”林默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夜,“肖建国查了三年,你查了三年,现在肖阳也在查。如果每个查这件事的人最后都‘意外’消失,那这件事本身,就是证据。”
周涛沉默了很久。最后他站起来,走进书房,传来复印机启动的声音。
林默站在客厅里,目光扫过这个过于整洁的家。电视柜上摆着几张照片——周涛穿着警服的证件照,年轻时的结婚照,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里他抱着个男孩,笑得很开心。
男孩看起来七八岁,应该是他孙子。
复印机的声音停了。周涛拿着一沓复印件出来,装进一个新的档案袋。“都在这儿了。原件我还得留着,万一……”
他没完,但林默懂。万一哪需要。
“谢谢。”林默接过档案袋,沉甸甸的。
“林区长,”周涛送他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马上开,“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
“你。”
“三年前老肖出事前一周,找过我一次。”周涛的声音很低,“他,如果有一他‘意外’死了,让我别查了,保护好他家里人。我当时还笑他,你想多了。现在想想……”
他顿了顿,眼睛里有泪光,但没掉下来。“现在想想,他可能早就感觉到了。”
林默拍拍他的肩。“老周,肖阳我会找到。你……保重。”
门开了又关上。林默走进电梯,看着数字一层层往下降。电梯里的灯光惨白,照得他脸色发青。
走出单元门,雨了些,但还没停。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把档案袋放在副驾驶座上。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吴彬。
“林区长,刚接到市委值班室通知,明上午的全市安全生产会取消了。”
“取消了?”
“嗯。是省里有紧急安排,会议延期,具体时间另行通知。”吴彬顿了顿,“另外,冯书记的秘书又打电话来,问您明下午有没有空。我您明日程还没定,他那就等您定下来再联系。”
“知道了。”
挂羚话,林默发动车子。雨刷缓缓摆动,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
他想起陈为民下午的话——“有些浑水,蹚不得”。
又想起父亲的话——“路要走直”。
车驶出区时,他看了眼后视镜。周涛家的灯还亮着,十二楼那个窗口,在雨夜里像一只不肯闭上的眼睛。
前方路口红灯。林默停下车,摸出烟,点了一支。烟雾在车厢里弥漫,暂时驱散了雨夜的湿冷。
他拿出手机,给肖阳发了条信息,明知他不会回:“保护好自己,等我来找你。”
发送。屏幕上显示“送达”。
至少手机还在他身边,至少人可能还活着。
绿灯亮了。林默踩下油门,车汇入空荡的街道。雨夜里,整座城市都在沉睡,只有他还醒着,开着车,在寻找一个失踪的年轻警察。
副驾驶座上,那个档案袋静静地躺着,里面装着一个死人三年前的遗言,和一个活人今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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