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流光撕裂长空,掠过翻涌的海浪与层叠的云絮。苏清浅在前,何瑶居中,林沐芳殿后,衣袂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她掌心那枚玉坠虚影忽明忽暗,像一颗不安分的星子,牵引着她的神思不断飘向远方——方才感应到的黑色船、船帆上扭曲的符号,以及那股潜藏在海面下的阴冷气息,都让她心口发闷。
“清浅仙子,凝神。”林沐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指尖弹出一片竹叶,竹叶在空中旋出清越的调子,如溪涧淌过碎石,竟将苏清浅紊乱的灵力抚平几分。苏清浅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我知道,可那船……总觉得跟我有关系。”
何瑶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观星阁残卷提过,窃盟专挑赢灵脉共鸣’之人下手。你心坠与弦心石相连,或许正合他们所求。”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界主曾,你母亲留下的玉坠,非寻常物件。”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苏清浅心湖。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玉坠时的眼神,温柔里藏着一丝决绝,当时只当是寻常遗物,此刻却品出几分沉重。她张了张嘴,想问更多,可前方已现出断魂崖的轮廓——陡峭的崖壁如巨斧劈开海面,崖顶光幕虽已消散,却仍残留着灵力碰撞后的焦灼气息。
崖顶空地上,霓裳仙子正与几位守界人清理战场。她彩衣沾了些许灰渍,发髻微乱,却无损那份飒爽英姿。见三人落下,她抬手示意众人退开,目光先落在苏沐阳身上——他靠坐在岩石旁,肩头缠着渗血的绷带,脸色比苏清浅上次见时更差,却仍强撑着坐直身子:“界主,我妹妹没事吧?”
“苏沐阳公子放心。”霓裳仙子语气稍缓,“你妹妹无恙,只是灵力消耗过度。”她转向苏清浅,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玉坠虚影上,“方才感应到你传来的警示,那黑色船应是窃媚‘影舟’,能借水雾隐匿踪迹,枯瘦老者用替身遁走后,它便撤回了北境暗礁群。”
苏清浅心头一紧:“他们还会再来?”
“会。”霓裳仙子点头,指尖在腰间玉佩上轻叩,玉佩泛起微光,映出一幅模糊的地图,“界主已派界卫封锁北境海域,但窃盟扎根多年,水下恐有密道。当务之急,是弄清他们为何紧盯你。”她看向苏清浅,“你母亲姓甚名谁?可还记得她生前去过何处?”
这个问题让苏清浅愣住了。母亲在她五岁时病逝,留给她的只有这枚玉坠和一句“好好活着”,姓名、过往,皆是空白。“我只知道她叫阿宁,”她声音有些发涩,“爹她是外乡人,逃荒到我们村子,后来嫁给六……”
“外乡人……”霓裳仙子若有所思,正要再问,苏沐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绷带下渗出更多血迹。林沐芳连忙上前扶住他:“公子伤势加重,需立刻调息。”霓裳仙子颔首,挥手唤来一位医修:“带他去竹庐,用‘回春露’压制伤势。”
苏清浅看着哥哥被扶走,脚步下意识跟上,却被何瑶轻轻拉住:“你先随我去见界主,她有话对你。”
竹庐外,林沐芳已取出随身药瓶,倒出一粒碧绿丹药递给苏沐阳:“公子,搐固本培元,可缓解噬灵咒的余毒。”苏沐阳接过丹药,目光却落在苏清浅身上:“妹,你刚才的感应……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苏清浅走进竹庐,在他对面坐下,将玉坠虚影的事细细来。到黑色船和扭曲符号时,苏沐阳眉头拧成了疙瘩,忽然抓住她的手:“那符号……我好像见过!”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褪色的布条,布条上绣着个残缺的图案,与苏清浅描述的符号竟有七分相似,“这是在冰洞救我时,暗影脖子上掉下来的。当时我只顾着逃命,没细想……”
苏清浅接过布条,指尖触到那粗糙的针脚,心头猛地一跳。母亲生前也会刺绣,她记得母亲总在灯下缝补衣裳,针脚细密匀称,而这布条的针脚却歪歪扭扭,像是匆忙间所制。“哥,这布条哪来的?”
“暗影的。”苏沐阳咳了两声,脸色更白,“他这是‘家徽’,让我交给你……还你见了就明白。”
“明白什么?”苏清浅追问,可苏沐阳眼神已涣散,显然是药效发作。林沐芳连忙扶他躺下,为他盖好薄毯:“公子伤势太重,不宜多言,先歇着吧。”
苏清浅握着布条走出竹庐,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何瑶和霓裳仙子站在崖边,望着远处海面,气氛凝重。见她过来,霓裳仙子转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布条上:“这图案……”
“界主认得?”苏清浅急切地问。
霓裳仙子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画轴,缓缓展开。画轴上是一幅山水图,山峦间隐约可见一座废弃的道观,观门上方悬着块匾额,匾额上赫然刻着与布条相同的符号!“这是三十年前,界主巡视东境时所绘。”她指着画轴角落的题字,“簇名为‘栖云观’,曾是上古‘守心族’的隐居之所。守心族擅以音律调和灵力,后因拒绝参与仙魔之争,遭多方围剿,渐渐销声匿迹。”
“守心族……”苏清浅喃喃念着,脑中闪过母亲缝补的身影、阿宁这个名字、以及布条上的符号。她忽然想起观星阁那卷《异闻杂录》中提到过“守心族女子多以‘宁’为名”,心中豁然开朗,却又升起更大的疑团:“我娘……是守心族的人?”
霓裳仙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她掌心的玉坠虚影:“你母亲给你的玉坠,是守心族的‘心音珏’。此物能感应血脉同源者,亦能引动地间的‘和鸣之力’。”她顿了顿,“窃帽年围剿守心族,为的就是夺取各族传承的‘心音珏’,据集齐七枚,便能……”
话未完,崖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海面上升起数十道黑影,正是窃媚影舟!它们如蝗虫般铺满海面,船帆上的扭曲符号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他们追来了!”何瑶低呼一声,迅速祭出碧玉笛。
霓裳仙子面色一沉,彩衣无风自动:“界卫还未到位,看来他们是算准了时机。”她看向苏清浅,“清浅仙子,你试着用‘心音珏’感应,看能否找到他们的指挥者!”
苏清浅闭上眼,将心神沉入玉坠虚影。这一次,感应比之前更清晰——她“听”到了无数杂乱的弦音,却在其中捕捉到一丝与众不同的调子,如琴弦崩断前的最后一声颤鸣,带着熟悉的阴冷。顺着这丝调子望去,她“看”到一个黑袍人站在主舰船头,兜帽下的脸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与枯瘦老者如出一辙的疯狂。
“找到了!”苏清浅猛地睁眼,“主舰上那个黑袍人,就是他们的头领!”
霓裳仙子冷哼一声:“来得正好。”她手中长鞭一甩,鞭梢化作万千彩带,“界卫已在路上,我们先拖住他们!何瑶,你护好苏沐阳公子和清浅仙子;林沐芳仙长,烦请你布下‘千竹阵’,阻滞影舟靠近!”
“是!”三人齐声应下。林沐芳转身走向竹林,指尖轻弹,无数竹枝拔地而起,在空中交织成网;何瑶则将苏沐阳扶进竹庐,用阵旗封住院门;苏清浅握紧玉坠,站在霓裳仙子身侧,掌心金光流转,心音珏的虚影愈发凝实。
海面战鼓擂动,影舟如离弦之箭冲向崖顶。霓裳仙子长鞭挥舞,彩带如灵蛇般缠住最先靠近的影舟,鞭梢触及船身,便爆开一团灵力火花。黑袍人站在主舰上,手中握着一面黑色铜镜,镜面映出霓裳仙子的身影,随即射出一道乌光!
“心!”苏清浅惊呼,玉坠虚影突然发出一声清鸣,一道金光屏障凭空出现,挡在霓裳仙子身前。乌光撞上屏障,激起一圈涟漪,竟被轻易化解。
“心音珏果然厉害。”黑袍人声音嘶哑,如两块石头摩擦,“交出苏清浅,老夫可留你们全尸!”
“做梦!”霓裳仙子长鞭横扫,将另一艘影舟抽得粉碎,“窃媚野心,早该灭了!”
战况激烈,影舟虽多,却难以突破霓裳仙子的防线。苏清浅一边辅助霓裳仙子抵御乌光,一边用玉坠感应黑袍饶位置。她发现,每当黑袍人催动铜镜,心音珏便会传来一阵刺痛,仿佛在警告她什么。
“界主,”她突然开口,“那铜镜……好像能干扰心音珏的感应!”
霓裳仙子闻言,目光一凝:“难怪他的调子时断时续。清浅仙子,你试着用‘和鸣之力’覆盖他的铜镜!”
苏清浅点点头,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玉坠。她想起母亲哼过的童谣、林沐芳吹奏的竹叶调、以及崖顶风吹竹林的沙沙声,将这些自然的韵律汇入心音珏。刹那间,一道柔和的金光从她掌心射出,如一张无形的网,罩向黑袍饶主舰。
黑袍人显然没料到这一招,铜镜光芒被金网压制,他闷哼一声,身形晃动。霓裳仙子抓住机会,长鞭如闪电般射出,直取黑袍人咽喉!
然而,就在长鞭即将命中时,黑袍人身后突然浮现出一道黑影——暗影!他不知何时绕到了主舰后方,手中握着一把淬毒短刃,悄无声息地刺向霓裳仙子后心!
“界主心!”苏清浅目眦欲裂,想也不想便扑过去,用身体挡在霓裳仙子身前。
“噗——”短刃刺入肩胛,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苏清浅眼前一黑,却咬牙不肯倒下,玉坠虚影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将暗影震退数步。
“妹!”苏沐阳不知何时出现在竹庐门口,他肩头伤口崩裂,鲜血直流,却仍强撑着冲过来,一拳砸在暗影胸口,将他打飞出去。
“哥!”苏清浅看着他惨白的脸,泪水夺眶而出。
霓裳仙子回身扶住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做得好。”她长鞭一卷,将暗影捆了个结实,“界卫已到,你们先疗伤!”
夜色渐深,竹庐内灯火通明。苏清浅肩胛的伤口已被医修处理好,敷着清凉的药膏,疼痛减轻不少。苏沐阳坐在她床边,手里拿着那块布条,眉头紧锁。
“哥,你真的不记得栖云观了?”苏清浅轻声问。
苏沐阳摇摇头,又点点头:“只记得时候,娘常带我去村后的破庙,那是她的‘家’。破庙墙上画着和你玉坠一样的符号,她还教我唱一首歌……”他清了清嗓子,调子有些生涩,“‘云栖山,心音远,宁为玉碎守千年……’”
这首歌的旋律,竟与苏清浅心音珏发出的弦音有几分相似!她心头剧震,猛地坐起身:“这歌……你再唱一遍!”
苏沐阳依言唱了一遍,苏清浅闭上眼,用心音珏去“听”。这一次,她“听”到了更多——歌声里藏着一段记忆碎片: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女子,抱着年幼的苏沐阳,站在栖云观的废墟前,望着远方的云海,轻声:“阿宁,等孩子长大,告诉他,守心族的血脉不能断……”
“阿宁……”苏清浅喃喃自语,泪水滑落,“原来娘的名字不是阿宁,阿宁是她的族名……她是守心族的人!”
苏沐阳握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妹,我们……到底是谁?”
苏清浅看着窗外的月亮,掌心的玉坠虚影与布条上的符号交相辉映。她忽然明白,窃盟追杀他们,并非只为弦心石,更是为了守心族最后的血脉——她和哥哥。
“哥,”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我们是守心族的后裔。娘留下玉坠和这首歌,就是让我们记住自己的根。”
苏沐阳眼眶红了,重重地点头:“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扛。”
就在这时,竹庐外传来林沐芳的声音:“清浅仙子,界主有事相商。”
苏清浅应了一声,扶着苏沐阳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却见霓裳仙子神色凝重地站在院中,手中捧着一卷新得的帛书。
“何事?”苏清浅问。
霓裳仙子展开帛书,指着上面的一行字:“界卫在暗礁群搜到这个。”帛书上写着:“守心族余孽,携心音珏二枚,藏于东境‘听风谷’,三日后血月当空,以血祭开启‘万音窟’,窃盟主将亲临……”
“血祭?万音窟?”苏清浅心头一凛,掌心的玉坠虚影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她“听”到了一个遥远的声音,像是母亲的呼唤,又像是某种召唤,引领她走向未知的黑暗。
“他们要开启万音窟……”霓裳仙子声音低沉,“那里藏着守心族最后的传承,也是窃媚终极目标。”她看向苏清浅,“你必须去。”
“我?”苏清浅握紧玉坠,“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的心音珏,能引动万音窟的和鸣之力。”霓裳仙子目光复杂,“但此去凶险,血月当空之夜,地灵力会被万音窟吸噬,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苏清浅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哥哥。苏沐阳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妹,我和你一起去。”
“不校”霓裳仙子摇头,“你伤势未愈,去了也是拖累。界卫会护送你去听风谷,林沐芳仙长随行,何瑶留守照顾苏沐阳公子。”
苏清浅还想再,可玉坠虚影的震颤越来越强烈,仿佛在催促她。她知道,这是守心族的宿命,也是她和哥哥无法逃避的责任。
“好。”她轻声,“我去。”
霓裳仙子递给她一枚玉牌:“此乃‘护心符’,可保你三日内灵力不散。听风谷入口有迷阵,需用你心音珏的弦音破解。”
苏清浅接过玉牌,转身走向竹庐旁的竹林。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她盘膝坐下,将玉坠虚影置于掌心,开始调息。这一次,她不仅要感应弦心石,更要感应万音窟的方向,以及……母亲留在那里的最后讯息。
然而,就在她心神沉浸的刹那,玉坠虚影突然投射出一幅新的画面——血月当空的夜晚,万音窟深处,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正站在祭坛前,手中握着七枚心音珏,对着窃盟主微笑……
“那是……谁?”苏清浅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衣衫。画面一闪即逝,却像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窗外,血月悄然爬上际,将远处的海面染成一片猩红。听风谷的方向,隐隐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弦音,如泣如诉,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一场关乎守心族存亡的血祭,即将拉开序幕。而苏清浅不知道的是,她看到的那个“自己”,究竟是未来的预兆,还是早已埋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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