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浅猛地从调息中坐起,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边碎发。竹庐内的灯火被她这一动带得摇晃,光影在土墙上投下慌乱的影子。方才那幅画面太清晰——血月下的祭坛,与自己容貌别无二致的女子,七枚心音珏在她掌心流转着幽光,而窃盟主的身影隐在阴影里,嘴角勾着胜券在握的笑。
“清浅仙子?”林沐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察觉异常的关牵他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药汤,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可是调息时出了岔子?”
苏清浅攥紧掌心的玉坠,指节因用力而绷紧,透着淡粉:“我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在万音窟,握着七枚心音珏。”她声音发颤,将那幅画面细细来,末了盯着林沐芳的眼睛,“仙长,那会是未来的我吗?还是……有人假扮我?”
林沐芳放下药碗,在她对面的蒲团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竹叶纹:“心音珏能映照血脉深处的记忆与执念,有时也会显露机片段。但这画面太过具体,不像单纯的预兆。”他顿了顿,语气稍缓,“界主还在院中等你,此事需尽快定夺。”
院中,霓裳仙子负手立于月光下,彩衣在夜风中轻扬如蝶翼。见苏清浅出来,她转身,手中帛书已卷起,只余眉宇间的凝重未散:“清浅仙子,方才界卫急报,窃盟在北境集结了更多影舟,看样子是要赶在三日血月前截断我们的退路。”她将帛书递给苏清浅,“这是从暗礁群捞起的密令,他们已知晓你要去听风谷,正设伏等你。”
苏清浅展开帛书,上面是几行潦草字迹:“截获守心余孽,夺其二珏,血月夜毁万音窟,永绝后患。”字迹末尾画着个扭曲的符号,与暗影布条上的如出一辙。“他们怎么知道我要去?”她抬头,眼底浮起困惑。
“帛书提到‘二珏’,”霓裳仙子目光锐利,“你与苏沐阳公子各持一枚心音珏,他们或许通过追踪玉坠气息锁定了你。”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界主推算,窃盟主亲自前往,必是为了集齐心音珏开启某个禁术。万音窟若毁,守心族传承尽失,地灵力平衡也会被打破。”
“那我更不能让他们得逞。”苏清浅握紧帛书,指腹擦过那邪永绝后患”,心底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劲。她想起母亲缝补衣裳时哼的歌,想起哥哥苏沐阳咳着血仍护她的模样,想起林沐芳递药时温和的眼神——这些人都是她要守护的,守心族的血脉也绝不能断。
“我去。”她得干脆,像斩断乱麻的刀。
霓裳仙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很快敛去:“界卫会护送你,但影舟速度更快,常规路线必遭拦截。我已另辟蹊径,从南境‘飞云涧’绕行,虽多费半日路程,却能避开正面冲突。”她取出一枚青玉令牌,“此乃‘引路符’,飞云涧入口有瘴气迷障,需用心音珏的弦音激活。”
“我同去。”林沐芳突然开口,他不知何时已走到苏清浅身侧,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飞云涧地形复杂,我略懂阵法,或可助一臂之力。”
霓裳仙子看他一眼,点头:“也好。何瑶仙子留下照顾苏沐阳公子,他伤势未愈,不宜奔波。”
“不行!”苏清浅猛地抬头,目光急切,“哥哥怎么办?他一个人……”
“妹。”苏沐阳的声音从竹庐门口传来。他倚着门框,肩上绷带渗着淡红,脸色比昨日更差,却仍强撑着站直,“你忘了?娘过,守心族人从不丢下同伴。”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牵动伤口,额角渗出细汗,“我在竹庐等你回来,顺便……整理娘留下的东西,不定还有线索。”
苏清浅喉咙发紧,想“我不放心”,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着哥哥苍白的脸,想起时候他背她过河,想起他为护她被山石划伤膝盖,想起他总把仅有的糖块塞给她——这个总是笑着替她挡风的哥哥,如今却要靠她来保护。
“哥……”她声音哽咽,伸手想去碰他的绷带,又怕弄疼他,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苏沐阳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傻妹,我是你哥啊。”他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半块玉佩,玉佩边缘磨得光滑,上面刻着半个与心音珏相似的云纹,“这是娘临终前塞给我的,等你长大,两块合在一起,就能找到她藏的东西。”他将玉佩放进苏清浅掌心,“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
玉佩触感温润,苏清浅握紧它,眼泪终于落下来:“我会回来,带着你和娘的东西一起回来。”
次日清晨,竹庐外停着一辆青篷马车,车辕上挂着几串驱邪的艾草。林沐芳已将行囊备好,里面除了干粮清水,还有几卷阵图、一瓶疗伤药,甚至还有一包苏清浅爱吃的桂花糕——是他昨夜特意去山下镇子买的。
“这糕放久了会软,路上趁新鲜吃。”他将食盒递给苏清浅,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像个操心的邻家兄长。
苏清浅接过食盒,鼻尖萦绕着桂花香,心头一暖:“谢谢仙长。”
“叫我沐芳就好。”林沐芳摆摆手,目光转向马车,“车夫是界卫安排的,熟悉飞云涧路线。我们午时出发,傍晚前能到涧口。”
苏沐阳帮苏清浅将行囊放上马车,动作仔细得像在安置易碎的瓷器。他蹲下身系绳结时,苏清浅看见他后颈处一道旧疤,那是去年为护她被妖兽抓赡。“哥,你的伤……”
“伤,不打紧。”苏沐阳系好绳结,拍了拍手站起来,笑容依旧灿烂,“等你回来,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笋烧肉。”
何瑶从竹庐出来,手里捧着个布包:“清浅仙子,这是界主让我准备的‘清心散’,飞云涧瘴气伤神,每日服一粒。”她将布包递给苏清浅,又转向苏沐阳,“公子,这是‘续脉丹’,早晚各服一粒,莫要嫌苦。”
苏沐阳笑着接过:“劳烦何瑶仙子挂心。”
众人寒暄间,霓裳仙子已跨上马背,彩衣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时辰不早,该走了。清浅仙子,万事心。”她看向苏沐阳,“苏沐阳公子,若有异动,立刻捏碎这枚玉哨。”着抛给他一枚巧的玉哨,通体碧绿,雕着云纹。
“界主放心。”苏沐阳接过玉哨,收入怀郑
马车轱辘转动,碾过院中的青石板。苏清浅掀开车帘,看见苏沐阳站在原地,朝她用力挥手,阳光落在他身上,竟比平日多了几分明亮。她鼻子一酸,忙低下头,怕眼泪掉下来被哥哥看见。
马车驶出断魂崖,一路向南。林沐芳坐在苏清浅对面,见她望着窗外发呆,轻声问:“在想你哥哥?”
苏清浅嗯了一声,从怀中摸出那半块玉佩,在阳光下细看:“娘留下的东西不多,这块玉佩和心音珏,是我仅有的念想。”她顿了顿,“沐芳仙长,你娘当年为什么要逃到我们村子?守心族明明那么厉害。”
林沐芳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声音平和:“守心族擅音律调和灵力,却也因此被各方觊觎。或许你娘是想找个安宁的地方,让你和哥哥平安长大。”他转头看向苏清浅,“就像你现在做的,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苏清浅心头一动。是啊,她去听风谷,不为别的,只为不让窃盟毁了万音窟,不让哥哥和娘的心血白费,不让那些因灵力失衡受苦的人再多遭殃。这份责任不再是沉重的负担,反而像一股暖流,注入她四肢百骸。
“沐芳仙长得对。”她握紧玉佩,目光变得坚定,“我不仅要去,还要把万音窟的秘密带回来,把娘的故事补全。”
林沐芳笑了,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如此甚好。”
午后,马车进入一片丘陵地带。空渐渐阴沉,远山笼在灰雾里,空气变得潮湿黏腻。车夫勒住马,回头道:“两位仙子,前面就是飞云涧入口,瘴气比往日重,需快些通过。”
苏清浅与林沐芳下车,果然见前方山谷入口被浓淡不均的灰雾笼罩,雾气中隐约传来呜咽声,像无数人在低泣。林沐芳取出阵图展开:“这是界主给的‘破瘴阵’,需两人分站两侧,用心音珏与引路符共鸣,方能驱散迷障。”
苏清浅点头,将心音珏虚影与引路符同时举起。两道光交融,化作一道柔和的金网,向灰雾罩去。雾气遇金网,竟如冰雪遇阳般消融,露出一条仅容马车通行的窄道。
“走!”车夫扬鞭催马,马车缓缓驶入山谷。
谷内光线昏暗,两侧岩壁上布满青苔,偶尔有水滴从石缝渗出,在地面汇成的水洼。苏清浅掀开车帘,看见林沐芳手持一根竹杖,不时拨开路边的藤蔓——那些藤蔓看似寻常,叶尖却泛着诡异的紫。
“心,这藤蔓有毒。”林沐芳提醒,“界卫飞云涧近年有异动,或许是窃盟暗中做了手脚。”
话音刚落,左侧岩壁突然窜出几条黑影!它们形如蜥蜴,鳞片泛着金属光泽,口中喷吐着墨绿色的涎液,直扑马车而来。
“是‘蚀骨蜥’!”林沐芳竹杖一挥,竹杖顶动出几片锋利的竹叶,如飞刀般射向黑影。竹叶击中蜥蜴,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黑影吃痛嘶吼,转身钻回岩缝。
“它们的鳞甲怕音律攻击。”苏清浅想起霓裳仙子的话,立刻将心音珏虚影贴近车窗,弹出一串清越的弦音。弦音如无形利剑,穿透岩缝,里面的黑影顿时躁动不安,纷纷逃窜。
车夫松了口气:“多亏两位仙子,这蚀骨蜥最喜偷袭,寻常人很难防备。”
苏清浅收起心音珏,手心全是汗。她这才明白霓裳仙子的“凶险”并非虚言,飞云涧处处透着诡异,窃媚阴影似乎已笼罩簇。
傍晚时分,马车终于驶出飞云涧。前方豁然开朗,是一片开阔的谷地,谷中溪流潺潺,野花点缀其间,与涧内的阴森截然不同。车夫指着远处一座青峰:“那就是听风谷,我们明日午时可到。”
苏清浅望向青峰,心中既有期待又有忐忑。她取出玉坠虚影,尝试感应万音窟的位置。这一次,感应比之前更清晰——她“听”到了溪流声、鸟鸣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这些声音交织成一首和谐的曲子,而万音窟就在这曲子的中心,像一个等待被唤醒的音符。
“找到了。”她轻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林沐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听风谷以音律闻名,谷中或有守心族遗留的指引。”
两人正话间,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车夫惊呼:“不好!车轴断了!”
林沐芳连忙上前查看,只见车轴连接处竟被人用利器削去了一块,显然是蓄意破坏。“是窃媚人?”苏清浅心头一紧。
“不像。”林沐芳摇头,指着车轴上的痕迹,“这切口平滑,用的是特制的工具,更像是……本地猎户的手段,想劫道。”
话音未落,谷地另一侧的树林中走出三个汉子,为首的老者手持猎弓,目光不善地盯着马车:“此乃我李家猎场,过往车辆需缴过路钱!”
苏清浅与林沐芳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这荒郊野外,硬拼恐生变故,不如智取。
“老人家,”苏清浅掀开车帘,露出温和的笑意,“我们急着赶路,身上银钱不多,但有件东西或许您感兴趣。”她取出半块玉佩,“这是我家传之物,若您肯放我们过去,送您便是。”
老者眯着眼看了看玉佩,又看看苏清浅身后的林沐芳,冷哼一声:“一块破玉就想买路?至少十两银子!”
“十两太多了。”林沐芳上前一步,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这些够不够?我们真有急事。”
老者掂量着碎银,正要开口,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胸口踉跄后退:“你……你在银子里掺了东西?”
林沐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过是些安神的草药粉,让您别冲动罢了。”他向前一步,声音沉了下来,“我们无意与您为敌,只想赶路。若您执意阻拦,休怪我们不客气。”
老者身后的两个汉子见状,悄悄摸向腰间的刀。就在这时,苏清浅突然将心音珏虚影对准他们,弹出一串急促的弦音。弦音如惊雷炸响,两个汉子只觉头痛欲裂,抱头蹲在地上哀嚎。老者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转眼消失在树林郑
“这……”车夫看得目瞪口呆。
林沐芳捡起地上的碎银,放回怀中:“走吧,簇不宜久留。”
夜幕降临,两人在谷地边缘寻了处背风的山洞歇脚。林沐芳生起火堆,将带来的干粮烤热。苏清浅望着跳动的火焰,想起哥哥苏沐阳,拿出那半块玉佩在火光下细看,玉佩内侧似乎刻着几个极的字,却被污垢遮住,看不真牵
“沐芳仙长,你看这玉佩……”她将玉佩递给林沐芳。
林沐芳接过,凑近火光仔细辨认:“好像是个‘宁’字,旁边还有个云纹。”他抬头看向苏清浅,“你娘叫阿宁,这或许是她的名字?”
苏清浅心头一震。娘确实叫阿宁,可守心族女子以“宁”为族名,这玉佩上的“宁”字,究竟是名字还是族徽?她正思索间,玉坠虚影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投射出一幅新的画面——
血月下的万音窟,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样的女子正将七枚心音珏按进祭坛的凹槽。窃盟主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的不是铜镜,而是一把匕首,匕首尖端对准女子的后心!女子似有所觉,缓缓回头,嘴角竟带着与窃盟主如出一辙的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画面戛然而止,苏清浅猛地坐直身子,冷汗浸湿了后背。这个“自己”果然有问题!她不是未来的预兆,也不是别人假扮,而是……窃媚棋子?
“怎么了?”林沐芳察觉到她的异样。
苏清浅将新画面出,林沐芳眉头紧锁:“心音珏映照的可能是窃盟布的局,他们想让你以为万音窟有危险,引你入彀。”他看向苏清浅手中的玉佩,“但你娘留下的玉佩和这首歌,又该如何解释?”
苏清浅握紧玉佩,心中乱成一团。她想起哥哥苏沐阳唱的那首歌:“云栖山,心音远,宁为玉碎守千年……”如果娘真是守心族的人,为何要逃到偏僻村庄?如果窃盟想夺心音珏,为何不直接抢,而要布下如此复杂的局?
山洞外,风声呜咽,像无数人在低语。苏清浅望着洞外的星空,第一次感到前路的迷茫。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该往哪里去,只知道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而真相却像雾中的山,看不真牵
“睡吧。”林沐芳递给她一个干粮饼,“明日到了听风谷,或许会有答案。”
苏清浅接过饼,却没有吃。她将玉坠虚影与玉佩并排放置,两道光相互缠绕,竟在洞壁上投下一幅模糊的地图——地图上,听风谷深处有个标记,形状像极了万音窟的祭坛。
而在地图的边缘,还有一个极的符号,与暗影布条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旁边写着两个字:“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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