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台的水幕渐次熄灭,只余一片朦胧的雾气笼罩着平台。云岫仙子立于栏杆旁,银甲在月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她望着北境方向那道尚未平息的灵力漩涡,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守界人们各自归位,竹林深处只余风过叶隙的沙沙声,像一首无人听懂的歌谣。
“界主有令,各司其职,静待变数。”云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苏清浅此去凶险,界卫已暗中随校另,命何瑶速至‘观星阁’,查阅上古残卷,寻‘弦心石’与‘破界令’关联之证。”
人群中,一位身着月白云纹袍的女子应声而出。她名何瑶,是仙府中掌管典籍的守界人,性情沉静如湖,此刻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召令而微微蹙眉。她向云岫略一颔首,转身步入通往观星阁的云径。
观星阁悬于仙府最高处,四壁嵌满透光的晶石,白日可聚日光,夜晚则引星辉。阁内书架林立,高耸入云,架上并非寻常书册,而是以玉简、丝帛、甚至风干的花叶为载,记录着地初开以来的秘辛。空气中浮动着陈旧纸张与淡淡檀香混合的气息,宁静而悠远。
何瑶点燃油灯,暖黄的光晕驱散角落的幽暗。她并未急着查找,而是先走到一架陈列着古老星图的玉案前,指尖拂过那些用银粉勾勒的轨迹。这些星图她自幼便熟稔于心,每一颗星辰的位置、亮度变化,都与两界灵力的涨落息息相关。
“弦心石……破界令……”她低声自语,目光落在星图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标记上。那标记形似一枚断裂的环,环心有一点微光,旁边以古篆标注着两个字——“枢钥”。
这标记她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出处。她转身走向存放上古残卷的区域,那里光线稍暗,需以灵力催动才能看清字迹。一卷卷尘封的帛书被她轻轻取下,展开时扬起细的尘埃,在光线下飞舞如金粉。
她记得界主提过,上古曾有记载,仙府门户并非然生成,而是由上古真仙以大神通引动地灵韵,以“弦心石”为核心枢纽,辅以“定魂珠”为引,方才铸就的平衡之桥。而“破界令”,则是当年为应对域外魔入侵所铸的应急之物,威力巨大,却也极易扰乱两界秩序,故被封存于极北寒渊之下,由历代守界人看守。
“为何枯瘦老者手中会有破界令?”何瑶心中疑窦丛生。她抽出一卷泛黄的丝帛,上面绘着山川地理,其中北境冰洞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圈出,旁边批注着一行字:“冰魄封魔,珠镇其源。”
这正是苏沐阳所得定魂珠的来历。她继续翻找,指尖忽然触到一卷格外厚重的竹简。这竹简与其他不同,表面光滑如玉,刻痕深浅不一,显然是用特殊手法制成。她心翼翼地将竹简展开,借着灯光细读。
竹简前半部分记载着仙府门户的建造之法,提及“弦心石”需以纯净灵力温养,方能稳定两界气息。后半部分却是一片空白,唯有末尾处有行潦草字迹,像是匆忙间所记:“……异动突生,寒渊封印松动,破界令恐遭觊觎。若见持有者,速禀界主,万勿硬撼……”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遭遇了不测。何瑶心头一紧,这竹简分明是预警!她继续往下看,竹简夹层中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她以指甲轻轻挑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飘落。
金箔上刻着一幅微缩的星图,与玉案上的星图遥相呼应,却又多出几条细密的连线。其中一条线从北境冰洞延伸而出,绕过东海岸,最终指向仙府门户的位置。而在线条交汇处,赫然画着一枚与枯瘦老者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令牌图案,旁边标注着三个字——“窃者”。
“窃者……”何瑶喃喃念出这三个字,脑中轰然一声,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多年前,她尚在凡间游历,曾于一处废弃的古观中见过半块残碑。碑上字迹模糊,却依稀可辨“窃”二字。当时她只觉这名字狂妄,未及细想。后来入仙府,整理典籍时,偶然在一本名为《异闻杂录》的旧册中读到一则传:上古时期,有一神秘组织,自称“窃盟”,意图窃取地造化,颠覆乾坤秩序。他们行事诡秘,手段狠辣,曾试图盗取仙府门户枢纽,被当时的界主联合众仙击退,从此销声匿迹。
难道……枯瘦老者便是窃媚余孽?他手中的破界令,便是当年未能得手的赃物?
何瑶越想越心惊。她迅速将金箔与竹简收好,目光再次投向星图。那枚“枢钥”标记的位置,恰好位于仙府门户与北境冰洞的连线上。她忽然明白,弦心石不仅是门户枢纽,更是连接两界灵力的关键节点。枯瘦老者夺走弦心石,不仅是为了强行开启门户,更是想借此扰乱两界平衡,为窃媚大计铺路!
“必须立刻禀告界主!”何瑶转身欲走,脚下却一个踉跄。她扶住书架,稳住心神,这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界主此刻定在北境亲自应对危机,无法联络。那么,当务之急是找到苏清浅,将这一切告知她!
她想起云岫仙子的话:“苏清浅体内有心坠残存的感应,是唯一能定位门户核心的人。” 心坠……感应……何瑶脑中灵光一闪,她快步走向阁楼另一侧,那里存放着关于心坠的所有记载。
一卷名为《心缘谱》的帛书吸引了她的注意。书中详细记录了历代启钥人与心坠的感应方式。其中提到,心坠融入门户枢纽后,启钥人会与门户核心产生微妙的联系,这种联系如同琴弦共振,强弱随门户状态而变化。若强行闯入者触动弦心石,启钥人便会感知到剧烈的灵力波动,甚至能通过这种波动反向追踪对方位置!
“原来如此!”何瑶恍然大悟。苏清浅此刻虽被困于灵力乱流,却未必没有脱身之机。她体内残留的心坠感应,正是扭转局势的关键!
她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通讯玉符,注入灵力,试图联系云岫仙子。然而玉符毫无反应,北境的灵力风暴显然干扰了通讯。何瑶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她将金箔、竹简、《心缘谱》中与心坠感应相关的部分拓印下来,收入袖郑随后,她从书架最高层取下一支碧玉笛,这是观星阁的传讯法器,以仙府灵竹制成,笛声能穿透大部分结界。她将笛子横于唇边,吹出一串低沉的音符。
音符如涟漪般扩散,很快,一道柔和的光芒从阁楼底部升起,凝聚成一个女子的虚影。虚影面容模糊,声音却清晰可闻:“何瑶,何事如此匆忙?”
“守静师姐,”何瑶恭敬行礼,“北境门户有变,枯瘦老者持有破界令与弦心石,疑似窃盟余孽所为!我寻得残卷线索,证实其心叵测。苏清浅仙子身处险境,需即刻支援!请师姐开启‘星移阵’,助我前往北境!”
虚影沉默片刻,声音带上几分凝重:“情况我已尽知。界主传讯,命你持《心缘谱》副本速往东海岸无名岛,与云岫汇合。苏清浅仙子已被界卫救出,正在岛上疗伤。枯瘦老者等人已被引至‘断魂崖’,界主亲自出手镇压,暂无大碍。但你所得线索至关重要,需尽快呈交界主定夺。”
何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却又升起新的忧虑:“那窃盟……”
“界主已有对策。”虚影打断她,“你不必挂心。速去无名岛,切勿耽搁。”
话音未落,虚影便消散开来。何瑶收好玉笛,不敢有丝毫停留。她将拓印的线索与《心缘谱》副本贴身藏好,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东海岸方向疾驰而去。
东海岸,无名岛。
岛屿不大,却灵气盎然。岛上遍植奇花异草,中央一座竹楼掩映在翠竹之间,正是云岫仙子暂居之所。此刻,竹楼前的空地上,苏清浅正盘膝而坐,身上银甲已卸下,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平稳许多。
一位白衣仙长立于她身旁,正以灵力为她梳理经脉。仙长面容俊朗,气质温润,正是林沐芳。他见何瑶到来,微微颔首:“何瑶仙子,界主命你前来,可是有要事?”
何瑶连忙行礼,将袖中拓印与副本取出:“林仙长,我在观星阁查阅残卷,发现了关于窃盟与破界令的记载!枯瘦老者果然是他们的人!”
林沐芳接过拓印,目光扫过金箔上的星图与“窃者”三字,瞳孔骤然收缩:“果然是他!”
苏清浅也被惊醒,她挣扎着站起身,抓住何瑶的手臂:“我哥哥呢?他怎么样了?”
何瑶看着她焦急的眼神,心中一软,安慰道:“苏沐阳公子已被界卫救出,正在岛上疗伤。他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苏清浅这才松了口气,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那就好……那就好……”
林沐芳将拓印递给苏清浅:“清浅仙子,你看这个。”
苏清浅擦干眼泪,接过拓印。当她看到金箔上那幅微缩星图,尤其是标注着“窃者”的黑色令牌时,浑身一震:“这……这是我哥哥在冰洞看到的令牌图案!暗影那伙人脖子上都戴着类似的牌子!”
何瑶点头:“正是如此。窃盟余孽潜伏多年,此次趁门户未稳,企图夺取弦心石,强行开启仙府,窃取两界灵力。苏沐阳公子所得的定魂珠,亦是他们目标之一。”
苏清浅握紧拳头,眼中燃起怒火:“这群恶徒!我哥哥差点就……”
“清浅仙子息怒。”林沐芳按住她的肩膀,“界主已率众仙前往断魂崖,镇压枯瘦老者等人。我们只需静待佳音。”
何瑶却摇了摇头:“林仙长,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窃盟既然敢重现人间,必有后手。我在残卷中发现,弦心石不仅是门户枢纽,更是连接两界灵力的‘琴弦’。若被他们掌控,便可随意拨弄灵力,引发两界动荡!”
苏清浅心头一凛:“那我们该怎么办?”
何瑶看向她,目光坚定:“清浅仙子,你体内有心坠残存的感应,是唯一能与弦心石共鸣的人。界主命我携《心缘谱》副本前来,正是为了助你掌握这种感应,必要时,甚至能反过来操控弦心石!”
苏清浅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曾挂着母亲给的玉坠,如今虽已融入门户,却仿佛仍有余温。“我……我能做到吗?”
“你能。”林沐芳肯定地,“界主过,你以情入道,心性澄澈,最是适合。况且,你哥哥还在北境,你需要力量保护他。”
苏清浅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好!我学!”
何瑶欣慰一笑,将《心缘谱》副本递给她:“这上面记载了心坠感应的运用之法。你且在此安心研习,我与林仙长去布置防御阵法,以防窃盟余孽反扑。”
断魂崖,位于北境与东海岸之间的海域之上,崖壁陡峭如刀削,崖底波涛汹涌,终年不见阳光。此刻,崖顶上空悬浮着一道巨大的光幕,光幕中,霓裳仙子一袭彩衣,手持长鞭,正与枯瘦老者激战。
枯瘦老者手中握着弦心石,周身环绕着黑色的灵力风暴,每一次挥动蛇头拐杖,都带起阵阵腥风。他口中念念有词,破界令悬浮于头顶,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红光。
“霓裳!你这守界人真是顽固!”枯瘦老者狞笑着,拐杖猛地插入地面,“今日我便用这弦心石,毁了你的仙府!”
弦心石红光暴涨,与破界令的力量相互激荡,竟在光幕中撕开一道裂缝。无数黑色的灵力触手从裂缝中伸出,疯狂地侵蚀着光幕。
霓裳仙子面色凝重,长鞭挥舞如龙,卷起漫彩霞,与灵力触手缠斗在一起。“窃媚余孽,休想得逞!”她娇喝一声,长鞭突然伸长,如灵蛇般缠住枯瘦老者的手腕,“交出弦心石!”
枯瘦老者吃痛,猛地挣脱长鞭,拐杖顺势横扫,将霓裳仙子逼退数步。“老夫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窃媚真正实力!”
话音未落,他头顶的破界令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黑色碎片,如暴雨般射向四面八方。霓裳仙子挥鞭格挡,却仍有几片碎片穿透防御,击中崖壁,顿时激起冲的烟尘。
“不好!”霓裳仙子心中一惊,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碎片中传来,竟在抽取周围的灵力!
枯瘦老者狂笑起来:“哈哈哈!这是‘噬灵咒’!一旦触发,整个断魂崖的灵力都会被吸干,你们这些守界人,一个也别想跑!”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烟,朝着东海岸方向遁去。霓裳仙子想要追击,却被暴涨的噬灵咒吸力牢牢束缚,动弹不得。
“界主!”守界人们惊呼出声,纷纷祭出法宝,试图抵挡噬灵咒的侵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的笛声响彻云霄。笛声如春风化雨,所过之处,噬灵咒的吸力竟渐渐减弱。霓裳仙子压力一轻,立刻催动全身灵力,长鞭如电,卷住枯瘦老者留下的破界令碎片,将其彻底摧毁。
噬灵咒的黑色烟雾随之消散,断魂崖重归平静。霓裳仙子长舒一口气,转身望向东海岸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何瑶他们……”
无名岛,竹楼前。
苏清浅依照《心缘谱》上的记载,闭目凝神,尝试与体内的心坠感应沟通。起初,她只能感受到一片混沌的灵力波动,但随着她逐渐放松心神,排除杂念,一丝微弱的弦音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那弦音似远似近,仿佛来自际,又仿佛源自心底。她顺着弦音的指引,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团柔和的金光在她掌心浮现,渐渐凝聚成一枚的玉坠虚影——正是她母亲给的那枚心坠!
“成功了!”何瑶惊喜道。
苏清浅睁开眼,眼中满是激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枚玉坠虚影与远方某处产生了共鸣,一种奇异的联系在她与弦心石之间建立起来。
“现在,试着将你的意念集中在玉坠上,”何瑶引导道,“想象你正在弹奏一根无形的琴弦,用你的情感去拨动它。”
苏清浅点点头,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那枚玉坠虚影郑她想起哥哥温暖的笑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林沐芳仙长为救他们奋不顾身的身影……种种情感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那根无形的琴弦传递出去。
突然,她脑海职嗡”的一声,一幅清晰的画面浮现出来——断魂崖上,枯瘦老者正手持弦心石,疯狂大笑;霓裳仙子被噬灵咒束缚,奋力抵抗;而在更远处的海面上,一艘黑色船正悄然驶向无名岛,船帆上绣着一个扭曲的符号……
“窃盟!”苏清浅猛地睁开眼,冷汗涔涔而下,“他们还有同伙!正在往这边来!”
何瑶脸色大变:“不好!我们必须立刻加强防御!”
林沐芳早已警惕,他手持长剑,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片刻后,他返回竹楼,手中多了几面阵旗:“我已启动‘周星斗阵’,可暂时阻挡来担但阵法只能维持一刻钟,我们必须尽快撤离!”
“撤离?”苏清浅不解,“我们去哪儿?”
“去断魂崖!”何瑶当机立断,“界主还在那里!我们带上《心缘谱》与线索,助她一臂之力!”
苏清浅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三人不再犹豫,化作三道流光,朝着断魂崖方向疾驰而去。然而,他们刚飞出不远,身后海面上突然升起一道巨大的黑色水柱。水柱中,一艘黑色船破浪而出,船头站着一位身披黑袍的男子,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
“窃盟……终于来了。”何瑶望着那艘船,声音低沉如夜。
苏清浅握紧拳头,掌心那枚玉坠虚影光芒大盛:“不管来多少,我们都不会退缩!”
林沐芳长剑出鞘,剑指前方:“走!去断魂崖!”
三道流光划破长空,朝着北境疾驰而去。而在他们身后,那艘黑色船如鬼魅般紧随其后,船帆上的扭曲符号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场关乎两界存亡的决战,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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