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灵性波动,如同一根无形的探针,瞬间刺入顾玄意识的最深处,与他刚刚吞噬“安眠”气运后躁动不休的神魂纠缠在一起。
刹那间,顾玄左耳的轰鸣声达到了顶点,仿佛有一颗星辰在他耳蜗内悍然引爆。
一切活物的声音——风声、火苗的噼啪声、远处影獍移动的摩擦声,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世界,死寂一片。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碎、重叠、仿佛从地狱最深处亡魂喉管里挤出的低语,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我不想睡……放过我……”
“他还活着……为什么碑上他死了……”
“好冷……我的魂被抽走了……”
这些声音并非幻觉,它们真实、清晰,带着刻骨的怨恨与不甘。
这便是镇魔殿第九门开始“做梦”后,强行撕开的一道通往未知维度的裂隙——亡语回廊的雏形。
顾玄成了这回廊唯一的听众,代价,便是他的一只耳朵,从此只为死人而开。
他面无表情,仿佛失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
这突如其来的感官异变,非但没有让他惊慌,反而让他捕捉到了一条全新的线索。
在无数亡魂的哀嚎中,他听到了一个反复出现的词。
“归命碑……”
三日后,南荒边缘,一座终年被灰雾笼罩的村落,归墟村。
村口,三块高达十丈的青黑色石碑拔地而起,表面光滑如镜,却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泛着幽冷的光华。
这便是归命碑。
数百名村民跪伏于碑前,神情虔诚而麻木,口中齐声诵念着单调的祝祷词:“名入碑中,魂得安宁。身归尘土,意入永恒。”
顾玄混迹在人群的末尾,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灰色斗篷,将身形与面容尽数遮掩。
他左耳上缠绕的厚厚黑布,在这一片灰败的色调中毫不起眼。
他听不见村民们那如同梦呓的诵念声,脑海中却被无数亡魂的尖叫与哭嚎填满,这些声音的源头,竟隐隐指向前方的三块巨碑。
他不动声色,悄然催动了刚刚从镇魔殿万法池中解析出的新瞳术——【渊瞳】。
视线之中,现实世界褪色,法则的轨迹显露无遗。
他清晰地看到,三块归命碑的底部,与大地连接的缝隙中,有某种微弱的白光正随着所有村民的心跳同频率脉动着,仿佛一颗隐藏在地下的巨大心脏。
那不是灵力,也不是死气,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纯粹的“生命律动”。
夜幕降临,一轮残月挂在灰雾之上,散发着病态的光晕。
一名身穿陈旧灰袍、满脸皱纹的老尼,手持一根枯木法杖,在两名童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出。
她便是簇的主持者,沉眠祭司·灰袍老尼。
“纳名礼,开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活人”的耳郑
一名童子上前,将一卷泛黄的人皮名录投入祭坛中央的火盆。
呼——!
火焰冲而起,竟是诡异的银白色。
烈焰腾起的瞬间,跪伏在地的村民额头之上,逐一浮现出一枚淡金色的铭文,与归命碑上的名字遥相呼应。
顾玄眯起眼睛。
他以【渊瞳】看得分明,那并非什么神力烙印,而是一种“共鸣激活”。
只有那些从心底里彻底顺从、将自身命运完全交托给归命碑的人,其精神波动才能与碑产生连接,点亮铭文。
这是一种筛选。
顾玄心念一动,镇魔殿内的万法池瞬间翻涌,解析着周围那些顺从者的精神频率。
下一秒,一股伪造的、温顺平和到极致的气息波动从他身上散发而出,完美地融入了这片场域。
片刻后,他的额前,同样浮现出了一枚虚假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淡金色铭文。
灰袍老尼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顾玄身上。
她浑浊的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新来的?”老尼的声音古井无波。
顾玄微微颔首,没有作声。
老尼盯着他额前的铭文看了许久,又仿佛在倾听着什么,最后轻轻开口,声音低得只有顾玄能“感知”到:“你的心跳……不在碑上。但你的愿力,很真诚。”
她没有再追问,转身走回祭坛。
一场危机,在顾玄滴水不漏的伪装下化解。
但他心中却警铃大作,这老尼,似乎能听到归命碑的“心跳声”。
子时三刻,祭礼进入最终阶段。
祭坛后方的地面无声裂开,露出一道通往地宫的阶梯。
一名身穿墨色长衫、面无表情的男子从中走出,他手中没有兵器,只提着一支饱蘸银色墨汁的狼毫笔。
碑使·墨书生。
他径直走向中央那块归命碑,提笔悬腕,开始在碑上新添名字。
他每写下一字,人群中便有一名新来的村民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双眼翻白,昏厥倒地。
七窍之中,竟有丝丝缕缕的银色光线溢出,如同活物般钻入地下,精准地连接到归命碑的基座深处。
顾玄潜伏在人群的阴影里,【渊瞳】的威能催发到极致。
他锁定其中一根最粗壮的银丝,视线穿透厚重的岩层,终于看清了那“心脏”的真面目!
碑心深处,地脉节点之上,盘踞着一条长达百丈、通体乳白、长满无数纤细触须的巨型蠕虫!
碑芯虫母!
那些从村民身上抽离的银丝,正是他们脑中最后一丝“违逆之念”与“个体意志”的聚合体。
虫母张开遍布吸盘的口器,正贪婪地吮吸着这些银丝,每一次吞咽,它那肥硕的身体便愉悦地抽搐一下,同时反向输送出一股纯粹的、维持集体意识的“安宁”之力,通过地脉反哺整个归命碑体系。
原来如此!
归命碑并非单纯的精神控制法宝,而是一个活化的、以碑为食器、以虫母为消化系统的巨大寄生体!
它筛选顺从者,吞噬反抗者,最终将所有人都变成没有独立思想的“零件”。
墨书生依旧在面无表情地书写着,每一次落笔,都代表着一个独立灵魂的消亡。
就是现在!
趁着墨书生为笔锋补充银墨的短暂间隙,顾玄发动了镇魔殿新解锁的【隐匿律令】。
他的身形瞬间化作一缕跳动的黑焰残影,悄无声息地滑入那洞开的地宫入口,直奔祭坛下方的密室。
密室中,能量管道如巨蟒般盘绕,最终汇入虫母所在的碑心。
顾玄翻手取出三枚早已准备好的木牌,上面用古老的巫文刻着三个名字——全都是近期叛逃出归命碑体系、被四处追杀的祭司之名。
他将这三枚“伪命牌”投入随身携带的、盛放着万法池池水的玉瓶中短暂浸泡。
木牌立刻沾染上了一层浓郁的、伪造出的“顺从”气息。
做完这一切,他闪身到一处布满裂缝的碑基旁,将三枚伪命牌狠狠插入裂缝之中!
嗡——!
碑心深处的虫母几乎在瞬间就感应到了。
在它的感知里,这是三个曾经“美味”却又逃脱的灵魂,如今竟“回心转意”,主动献上了更强烈的“违逆”气息(实为顾玄以镇魔殿力量模拟的诱饵)。
贪婪战胜了警惕。
虫母巨大的头颅猛地一甩,立刻分出三道最粗壮的银色触须,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钻入了那三枚伪命牌中!
上钩了!
“镇!炼!”
顾玄心中一声暴喝,早已蓄势待发的镇魔殿轰然运转!
殿堂之内,岩浆罗盘疯狂旋转,代表五大区域的至宝同时震颤。
那三道通过伪命牌连接而来的虫母触须,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强行摄入殿中!
虫母发出一声无声的、足以撕裂神魂的尖啸!
三块蕴含着归命碑核心法则的“碑芯”被强行从它体内剥离,在镇魔殿的炼化烈焰中剧烈挣扎、崩解。
粘稠如墨的“名控”法则丝线从中溢出,竟与殿内焚残音发出的“醒火频率”产生了激烈的对抗!
两种截然不同的秩序之力疯狂对冲、湮灭!
最终,在一声巨响后,所有法则碎片被强行熔铸归一。
一枚通体漆黑、表面却自然浮现出一圈圈诡异金色纹路的符钉,缓缓在烈焰中凝结成型。
这,便是足以反向控制归命碑体系的“逆命符钉”!
然而,就在符钉成型的那一刹那,一股恐怖的法则反噬之力顺着冥冥中的联系,轰然回馈到顾玄身上!
顾玄的左耳瞬间炸开,血肉模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耳后一直蔓延到颈侧,鲜血如注!
从此,他再也听不见这个世界的任何生者之声。
唯有万千亡魂,在他脑中日夜不休地尖啸、低语。
“杀了他……别让他写我的名字……”
“他来了……那个执笔人来了……”
数日后,南荒另一处荒原。
一块新竖立不久的归命碑,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碑面上所有的名字瞬间黯淡,随即,一道道裂纹从中心蔓延,扭曲的碑文在崩解前,竟诡异地浮现出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代行体·肆”。
紧接着,“肆”字轰然爆裂,整座重达万钧的石碑,在无数信徒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寸寸崩塌,化作一地飞灰。
千里之外,焚轨高塔之巅。
顾玄猛然睁开双眼。
他手中,正静静躺着那枚刚刚炼成的漆黑符钉。
他的左耳伤口已经结痂,缠绕的黑布渗出暗红的血迹。
脑海中,无数亡魂的嘶吼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它们仿佛看到了希望,齐声向他呼喊:
“下一个……是你写的吗?”
顾玄缓缓举起那枚逆命符钉,在那无数亡魂的注视下,没有丝毫犹豫,将其轻轻按入自己心口的衣襟之内,仿佛一枚勋章。
他迎着猎猎罡风,低声自语,像是在回答那些亡魂,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不是我写的。”
“是他们自己选的。”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意念在识海中浮现,正是焚残音的汇报。
【主人,又有七座碑,开始在它们的‘梦’里,呼唤您的真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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