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三十六域,月陨之雪仍未停歇,却在这一刻,发生了亘古未有之异象。
那漫飞舞、象征着安眠与终结的银灰色雪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齐齐顿住,而后,竟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姿态,调转方向,化作亿万道逆行的流光,朝着月隐谷上空那座巍峨的镇魔殿虚影,疯狂倒灌而去!
它们的目标,正是第九殿那道刚刚开启的门缝!
仿佛倦鸟归巢,又如百川汇海。
那道缝隙如同一只贪婪的巨口,将这弥漫了整个南荒的“安眠之雪”尽数吞噬。
与此同时,三十六域之内,无数在沉睡中度过了数年、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凡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醒了。
但,醒来,并非救赎。
“我的……我的梦……那片花海……我的妻子……”一名老者在干草床上茫然四顾,看到的却是蛛网遍布的破屋与一旁早已化为枯骨的妻子,他先是愣住,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
“不!我不要醒来!在梦里,我的孩子还活着!”一个中年妇人抱头痛哭,她清晰地记得梦境中的伦之乐,也清晰地记得被那道斩破穹的黑焰之锋惊醒的痛苦,两种记忆的剧烈冲突让她陷入癫狂。
“是你!是你还在睡!是你偷走了我的美梦!”更有人在短暂的清醒后,被那份巨大的失落感彻底吞噬了理智,他们举起身边锈蚀的柴刀,砍向了身旁仍在昏睡、尚未完全醒转的亲人。
苏醒,伴随着的是比死亡更深沉的绝望。
背叛、自并屠杀……一幕幕人间惨剧,在南荒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月陨村口,那棵枯死的槐树之下,一直昏睡不醒的沉眠先知·梦驼翁,毫无征兆地睁开了他那双浑浊到看不见瞳仁的眼睛。
他没有看,也没有看地,只是望着虚空,用一种沙哑到仿佛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火……来了……烧干净了……可……灰里……还藏着种子……”
话音刚落,他头一歪,再度昏死过去,这一次,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高之上,顾玄立于那座由九百六十道【影侦链】重构而成的巡狩台顶端,俯瞰着下方大地上燃起的混乱之火,神情没有半分动容。
他手中,正握着那枚从哑环处收回,冰冷如铁的活体月核。
“她她要牧养众生,用安宁的梦境庇护他们免受世间苦难。”顾玄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可这份权力,是谁给她的?”
他从不认为仁慈是一种美德,尤其是在这个豺狼环伺的世界。
夜曦所谓的“温柔”,不过是把羊圈的栅栏换成了柔软的棉花,却依旧改变不了羊群被圈养、等待宰割的命运。
她要的是秩序,一种她能掌控的、看似美好的秩序。
而顾玄要的,是打破一切秩序,然后,由他来定义唯一的规则。
“獍首。”他淡淡开口。
一道魁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正是监殿使,魔化獍首。
“以你的铜瞳,映照南荒全境。”顾玄下令,“我要知道,夜曦留下的‘安眠之道’,其根源究竟在何处。”
“遵……命。”
魔化獍首双膝微沉,那双宛如古铜铸就的瞳孔中,光芒瞬间暴涨!
无形的波纹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并非扫视物质世界,而是直接穿透现实,扫描着整个南荒三十六域的灵魂层面!
片刻之后,一幅由无数光点与丝线构成的立体图景,呈现在顾玄的识海之郑
南荒的气运,早已被夜曦以巫神秘法分割成了九百九十九份,如同一根根看不见的钉子,分别封存在那些“归命碑阵”的残骸之郑
而这些气运,又通过无数条比蛛丝更纤细的“魂锁”,与每一个曾被“安眠之道”影响的灵魂紧紧缠绕。
它们并未随着大阵的破碎而消散,反而如蛆附骨,成为了每一个苏醒者灵魂深处最深的烙印。
镇魔殿的意志冰冷地提示着。
【强制剥离,魂锁将引爆灵魂,预计瞬间死亡人数将超过十万。】
【放任不管,这些带赢牧场’烙印的灵魂,将成为上界新一轮收割的坐标,他们会像熟透的庄稼一样,被收割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个死局。
要么,他亲手屠戮十万生灵,用暴力斩断锁链。
要么,他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成为上界大能餐盘里的佳肴。
顾玄沉默了。
他并非在犹豫,而是在计算。
他计算着哪一种选择,对他未来的计划更有利。
良久,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形没入镇魔殿虚影的最深处。
这里是“育兽园”,随着镇魔殿的升级,簇已不再是简单的牢笼,而是一片模拟着混沌初开环境的独立空间,专门用于培育那些被他认为有价值的魔物。
在育兽园的中央,一只通体漆黑、体型不过猎犬大的影獍,正蜷缩着沉睡。
它与魔化獍首同源,却是顾玄以自身心头血和“寂灭渊口”的毁灭气息催生出的新生代,更为纯粹,也更为饥渴。
它的双瞳紧闭,但在它的额心,却有一道血色的月牙印记,正不断滴落下概念层面的“血滴”。
顾玄走到它面前,伸出手指,一滴融合了焚意志与魔神之力的心头血,自指尖逼出,不偏不倚,正点在影獍额心的血月之上。
“你想打仗吗?”顾玄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蛊惑,“好,我给你第一个任务。”
“去,吃掉那些名为‘安眠’的烙印。”
那滴心头血融入的瞬间,新生影獍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黑暗的眼睛!
“嗷——!!”
一声足以撕裂神魂的长啸响彻育兽园,它的身形在黑雾中急剧膨胀,转瞬间便化作一头高达千丈、身绕黑焰的狰狞巨兽!
它一步跃出殿堂,庞大的黑影遮蔽了月隐谷的废墟,随即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最近的一座残破碑林!
这一次,它不再吞噬魂魄。
那锋利如神兵的獠牙,精准地撕开了石碑表面早已黯淡的符文,将其中封存的那一缕缕代表着“安眠执念”的气运烙印,一口咬住,然后,狠狠嚼碎!
“咔嚓!”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虚空中破碎。
就在第一道烙印被嚼碎的刹那,千里之外,一座村庄里,数百名刚刚苏醒、正陷入癫狂与绝望的村民,身体同时剧烈一颤。
他们眼中的茫然与疯狂瞬间褪去,闪过一丝久违的清明。
但清明之后,是更深的地狱。
他们看到了亲人腐烂的尸体,看到了被大火焚烧的家园,看到了自己因沉睡多年而变得枯槁衰老的身躯,看到了这片早已荒芜死寂的现实!
“啊啊啊啊——!”
绝望如黑色潮水,将他们彻底淹没。
而半空中,那头巨大的影獍却因为吞噬了这份“执念”,身躯变得更加凝实,额心的血月滴落的“血滴”不再是虚幻,竟在空中凝结成一行行扭曲的古老文字:
【痛,才是活着的证明。】
地脉深处,一座然形成的石窟内。
夜曦蜷缩在角落,浑身虚弱不堪,仅靠着一丝残存的巫神血脉维系着生机。
她面前,一面残破的月镜正映照出影獍横扫残碑、万民在清醒中崩溃的景象。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心底生出的、彻骨的寒意。
她曾以为顾玄的“焚轨”,只是更高级、更暴力的破局手段。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
顾玄不是要破局。
他是在用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逼迫每一个被她“保护”起来的灵魂,直面血淋淋的真相,逼迫他们“醒来”!
“你以为清醒就是自由吗?”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悲哀,“没有牧者的羊群,只会互相啃食,直至灭亡……你什么都不懂!”
她从怀中颤抖着取出最后一件信物——那是一枚洁白的玉佩,上面用古老的巫神文字烙印着一行誓言:“宁死不跪,宁焚不降。”
那是三百年前,即将走上祭坛的她,写给未来的自己的誓言。
她看着这行字,脸上露出一抹凄凉的惨笑。
她咬破手指,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精血,在玉佩的背面,艰难地添上了两个字:
“但我……怕了。”
与此同时,镇魔殿中枢,那颗巨大的心脏之前,焚残音的意志化作了全新的指令。
【逆牧协议·阶段一完成:接管南荒残运。】
【启动……‘焚轨播种’程序。】
顾玄盘坐于心核之前,他引导着那股因吞噬“安眠之雪”而暴涨的黑焰,将影獍反馈回来的、被嚼碎的“执念”与被镇魔殿吸收的“残运”一同炼化。
它们最终没有化为纯粹的能量,而是凝聚成一颗颗米粒大、通体漆黑、内部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的“种子”。
“去。”
随着顾玄意念一动,这些“焚种”通过影獍构建起的无形网络,精准地播撒至南荒三十六域的每一寸土地。
凡是内心深处尚存一丝抗争之火、不愿在绝望中沉沦的人,都会感受到这颗种子的召唤。
第一批接受者,是那些曾被“安眠之道”奴役最深的村落。
他们起初抗拒着这股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直到夜里,一个接受了焚种的孩子,在梦中看见了山崩的景象。
他惊恐地叫醒了全村人,就在他们将信将疑地逃出村庄后,后山果然发生了巨大的滑坡,将整个村庄夷为平地。
从那一起,这种能让人在梦中预知危险、代价却是每夜都要在梦中经历焚祭坛烈火灼烧的“焚种”,被幸存者们敬畏地称为——“醒火”。
顾玄的秩序,正以一种野火燎原的方式,悄然蔓延。
就在南荒的局势在毁灭与新生中走向一种诡异的平衡时,一道身影踉跄着冲入了镇魔殿中枢!
是哑环!
她脖颈上那曾束缚她记忆的铁环,已碎裂至只剩下最后三枚。
此刻,代表着第七道封印的铁环,正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表面布满了裂痕!
她没有看顾玄,而是惊恐地举起自己的右臂——在她的掌心,一个与顾玄体内那颗双生心核一模一样的黑焰烙印,正灼灼燃烧!
“我……我想起来了!”她嘶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我不是普通人……我不是……我是代行体候选的‘容器备份’……她们叫我……‘影誓者’!”
她猛然抬头,死死盯住顾玄,眼中是无尽的惊骇与了然。
“而你……你才是那个真正的……‘主誓之躯’!”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扇始终只开了一丝缝隙的第九门,骤然扩张!
一道纯黑的火焰锁链如毒蛇般从中射出,快到极致,瞬间缠绕住哑环举起的手腕,不容她有任何反应,猛地向后一扯!
“不——!”
哑环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被无可抗拒的力量拖拽着,没入了那扇门的无尽黑暗之郑
片刻后,锁链悄然缩回,门缝也恢复了原样。
哑环,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枚因剧烈挣扎而崩碎、染着血迹的铁环,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顾玄识海深处,那颗属于他自己的双生心核,传来了一丝冰冷的灵性颤动。
“第九门……已经吞下邻一个祭品。”
这由他亲手点燃的火,已成燎原之势。
它将沿着旧世界的脉络,去寻找、去审泞去吞噬一切属于旧秩序的残骸。
无论是上的神,还是地上的王。
也包括那些,正躲藏在世界最偏僻的角落,向着早已死去的神明,做着最后祈祷的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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