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惠堂的招徒告示贴出去第三日,青云城的街口就排起了长队。从晨光熹微到日头当空,队伍像条蜿蜒的长蛇,绕过张铁匠的铺子,顺着王婶家的院墙一直延伸到巷尾,连挑着担子的货郎都得侧着身子才能过去。
林墨站在普惠堂的门楼上,看着底下攒动的人头,心里竟有些发紧。告示上写得清楚:不限出身,不问修为,只要心术端正、肯学肯干,无论老幼男女,都可入堂。他原以为能来几十人就不错,没成想竟来了这么多——有背着行囊的外乡修士,有牵着孩子的村妇,甚至有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手里还紧紧攥着自家种的草药,像是要当作拜师礼。
“林大哥,你看那边!”少主趴在栏杆上,指着队伍末尾,“连西州的李瞎子都来了!他不是这辈子都不出山吗?”
林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个瞎眼老汉正由少年搀扶着,手里的竹竿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声。李瞎子是西州有名的采药人,据能凭嗅觉分辨百种草药,三年前因被魔气伤了眼,就再也没下过山。
“是奔着‘复明丹’来的吧。”楚风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本刚订好的《入门守则》,封面上用朱砂写着“心正者进,技精者留”,“前几日我们在西州分堂试炼了复明丹,虽不能根治眼疾,却能让他看见些模糊影子。”
林墨点点头,心里更觉沉甸甸的。这些人来的目的或许不同——有的想学法术,有的想求丹药,有的只是想找个能糊口的营生——但归根结底,都是带着希望来的。他深吸一口气,转身下楼:“开始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招徒点设在前院的晒药场,三张长桌并排摆开,王婶带着几个妇人正在给排队的人发号,李伯则在旁边的石碾子旁演示如何碾药,算是入门的第一个考验:“能把这筐艾叶碾成细粉,才算过邻一关——连药都碾不好,还学什么丹术?”
林墨坐在主位,面前摆着块测灵石和盏“清心灯”。测灵石不是看灵力高低,而是看灵气是否纯净——心术不正者,灵气会泛出灰黑色;清心灯则是测定力,灯芯若被杂念扰得晃动不止,便算不合格。
第一个上前的是个精壮汉子,腰里别着把砍柴刀,脸上带着道疤。他把刀往桌上一拍,瓮声瓮气地:“俺叫王虎,会打猎,能吃苦!你们不是要护脉者吗?俺能去!”
林墨示意他把手放在测灵石上。灵石泛起淡青色,不算纯净,却也没灰败之气。清心灯的火苗微微晃了晃,很快就稳了。
“为何要来普惠堂?”林墨问道。
王虎挠了挠头,声音低了些:“俺娘……俺娘被魔气伤了腿,听你们能治,还能学治魔气的法子……俺想学好了,回去给俺娘治腿,再教给村里其他人。”
林墨点点头,在名册上写下他的名字:“去那边领套工具,先跟着李伯学碾药。”
王虎眼睛一亮,对着林墨深深一揖,转身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引得周围人一阵笑。
接着上来的是个穿青衫的书生,手里捧着本手抄的《药经》,斯斯文文地作揖:“晚生张砚,曾在丹阁外门学过三年,因资质平平被劝退,听闻普惠堂广纳贤才,特来投奔。”
他的测灵石泛着温润的白光,显然是个心思纯净的,可清心灯的火苗却一个劲地跳,像被风吹着似的。
“你在紧张什么?”林墨问道。
张砚脸一红,额头渗出细汗:“晚生……晚生怕考不上,又被人笑话。”
林墨指了指灯芯:“学丹术,最忌心浮气躁。你看这灯,你越怕它晃,它晃得越厉害。试着静下心来,想想你为何要学丹术。”
张砚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再睁眼时,灯芯果然稳了些。他拱手道:“晚生想明白了,学丹术是为了制药救人,不是为了让人不笑话。”
“嗯。”林墨在他名字旁画了个圈,“你基础好,去中院跟着苏掌柜的弟子学炼丹吧。”
一上午下来,林墨审了近百人,有过有不过。过的人欢喜地去领工具,没过的也大多心服口服——有个想蒙混过关的江湖骗子,手刚碰到测灵石,灵石就泛出墨黑,被楚风直接“请”了出去;还有个姑娘,因太紧张把清心灯吹灭了,哭着要再试一次,林墨让她下午再来,算是给了次机会。
日头过午,轮到李瞎子时,他执意要自己走过来,竹竿敲在石板上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林先生,老瞎子我就不碰那石头了。”他把竹竿放在地上,对着林墨的方向拱了拱手,“我这双眼虽瞎,心却不盲。要是信不过我,现在就把我赶走,我绝无二话。”
林墨起身,亲自扶他坐下:“李伯您能凭嗅觉辨药?”
“不敢全会,百八十种还是认得的。”李瞎子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嘴。
林墨让人取来十味草药,混在一起放在他面前。李瞎子伸出枯瘦的手指,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又捏了捏质感,很快就报出了名字,连其中混着的一味“假当归”都没放过。
“您这本事,比好多丹阁弟子都强。”林墨由衷赞叹,“普惠堂正好缺个辨药的师傅,不知您愿不愿意留下?”
李瞎子愣住了,好半才颤声道:“你……你真要我这瞎老头子?”
“正是。”林墨让少主取来一套新碾子,“您不用去护脉,也不用炼丹,就教弟子们辨药,工钱照发,复明丹我们也会继续研究,总有一能让您重见光明。”
李瞎子突然老泪纵横,用袖子擦着脸:“好……好啊……我这双瞎眼,总算还有点用处……”
傍晚时分,招徒总算告一段落。名册上记下了三百二十七个名字,最大的是李瞎子,已经六十二岁;最的是个叫丫蛋的姑娘,才八岁,因爹娘被魔气所害,跟着奶奶来的,要学炼“能打跑魔气的丹药”。
林墨站在晒药场中央,看着那些新弟子——王虎在帮李伯抬碾子,张砚在教几个妇人认字,丫蛋正蹲在角落里,用石子在地上画丹炉,李瞎子则被一群年轻人围着,讲着西州的草药故事。夕阳的金辉洒在他们身上,竟有种不出的和谐。
楚风走过来,手里的《入门守则》已经发完了:“比预想的多了近两百人,粮草怕是要不够了。”
“我让人去南州分堂调些过来。”林墨道,“实在不行,就把我那几亩药圃的收成先卖了。”
“不是钱的事。”楚风看着那些兴奋的新弟子,“人多了,不好管。今就有几个老修士仗着修为高,不愿跟凡人一起学碾药,被我训斥了几句,怕是心里不服。”
林墨看向那边——果然有几个穿道袍的弟子正聚在一起嘀咕,脸上带着不情愿。他想了想,让人取来几副陶炉:“明日起,所有人一起学用陶炉炼‘清心散’,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都从基础学起。”
他知道,这些修士或许看不起凡人和基础丹术,但只有让他们明白,普惠堂的“普”和“惠”不是而已,才能真正拧成一股绳。
夜深了,普惠堂的灯还亮着。林墨在灯下翻看名册,每个名字后面都记着特长:王虎,擅长追踪;张砚,基础扎实;丫蛋,记性好;李瞎子,辨药能手……看着这些,他突然觉得,这些来自五湖四海、身份各异的人,就像那些被采来的草药,看似杂乱,只要用对了法子,就能熬出最有效的药汤。
窗外传来王婶教新弟子缝药囊的声音,夹杂着李伯的咳嗽和丫蛋的笑声。林墨合上册子,心里的那点紧张早已散去,只剩下踏实。
他想起刚建普惠堂时,有人他异想开,凡人学不会丹术,散修聚不到一起。可现在,这些人不仅来了,还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或许,招收弟子不只是为了壮大势力,更是为了给这些在乱世中挣扎的人一个念想——无论是学本事、求生存,还是简简单单找个能容身的地方,只要肯努力,就有希望。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普惠”二字的牌匾上,泛着柔和的光。林墨知道,招收弟子只是开始,往后要教他们本事,要管他们温饱,还要带着他们去守护灵脉,前路定然不易。但看着窗外那些亮着灯的屋子,他突然有了信心——只要这些人还在,普惠堂就一定能走下去,走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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