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脉深处，古木遮。
叶云湘走在前面，青冥剑斜挎腰间。林嚣跟在三步后，一手按刀，目光锐利。
雾气未散，林间湿闷。脚下是积年的腐叶，踩上去绵软无声。
“再往前三十里，是真正的妖域边缘。”林嚣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去年刘家组织狩猎队，折了七个好手，只拖回两头妖卒境初期的黑风狼。”
妖卒境，相当于人族筑基期。
叶云湘脚步不停：“刘震山常来？”
“每两三个月必来一次，是采药，但从不带人。”林嚣顿了顿，“有个护卫曾偷偷跟了半里，看见他进了一处山谷，回来就疯了，嘴里只念叨‘吃人’。三后，浑身溃烂而死。”
“山谷位置？”
“不知道。但那护卫疯前画过草图，大概在东南方向，靠近‘鹰愁涧’。”
叶云湘脚步微顿。
鹰愁涧——黑风山脉最危险的几处绝地之一。两侧悬崖百丈，涧深不见底，据有妖灵境大妖盘踞。妖灵境，相当于人族金丹期。
刘震山独身前往，所图为何？
“去鹰愁涧。”叶云湘道。
两人在密林中穿校越往深处，树木越是高大，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遮挡，林中昏暗如暮。兽类的骸骨渐多，有的还挂着新鲜血肉，显然是刚被猎杀不久。
一个时辰后，前方传来水声。
是条山溪，溪水清澈见底，宽不过丈余。岸边有杂乱的蹄印，似是鹿群刚经过。
“等等。”林嚣忽然按住刀柄。
叶云湘顺着他目光看去。
溪对岸，一棵歪脖子老树下，趴着个人。
确切，是具尸体。
中年猎户打扮，胸口被整个剖开，内脏不翼而飞。伤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撕开的。尸体周围的地面上，有拖拽的血痕，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
“死了不到两个时辰。”林嚣上前查看，眉头紧皱，“看爪痕，是大型猫科妖兽所为，至少是妖卒境后期实力。但——”
他翻过尸体。
尸体的后背，有个拳头大的窟窿，直透前胸，边缘焦黑，仿佛被什么烧穿了。
“这是……”林嚣脸色变了。
叶云湘蹲下身，手指轻触窟窿边缘。
“不是妖兽。”他缓缓道，“是术法。火系术法，凝练到极致，一击穿心。”
“修士？”
“至少筑基中期，专精火法。”叶云湘起身，望向密林深处，“但火法修士，为何要伪装成妖兽杀人？”
林嚣摇头。
两人跨过山溪，继续前校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林木渐疏，现出一片空地。
空地上，横七竖肮着十几具尸体。
有人，有兽。
人看装束是散修，约七八个。死状各异：有利器穿喉的，有被重物砸碎头颅的，还有被烧成焦炭的。兽尸则是一头巨大的黑熊，高一丈有余，浑身插满箭矢，喉咙被整个割开，血流了一地。
“是遭遇战。”林嚣快速检查现场，“这些人应该是一伙的，在此处扎营，被这头妖卒境巅峰的黑风熊偷袭。但——”
他指向其中一具焦尸：“这人不是黑风熊杀的。火从体内烧起，五脏六腑都已炭化，皮肤却完好。这是‘内焚术’，一种阴毒的火系术法，中者由内而外自燃。”
叶云湘目光扫过空地。
散修的营地很简陋，只有几个熄灭的火堆和一些散落的包裹。包裹显然被翻动过，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其中一具尸体手中，还死死攥着半块玉佩。
叶云湘掰开那只手，拿起玉佩。
玉佩质地普通，但雕工精细，刻着一朵莲花。莲花中心，有个极的“柳”字。
“柳家的人。”叶云湘眼神一凝。
“柳家已经派人进山了？”林嚣一惊。
“不是明面上的人。”叶云湘收起玉佩，“这些人伪装成散修，在这里扎营，应该是在等人，或者……在找什么东西。”
“那他们是被黑风熊杀的？”
“黑风熊只是替罪羊。”叶云湘走到那头巨熊尸体旁，蹲下，翻开熊掌。
掌缝里，残留着些许布料碎片，还有几根焦黑的、像是符纸燃尽后的灰烬。
“这些人先被人杀了，然后凶手引来黑风熊，伪装成妖兽袭击的现场。”叶云湘起身，看向密林深处，“手法很干净，但——”
他忽然转头，看向右侧一棵老树。
“看了这么久，不出来见见？”
林嚣瞬间拔刀，挡在叶云湘身前。
老树后，静悄悄的。
几息后，一声轻笑响起。
“警觉性不错。”
树后转出一个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青衣，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那种。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铜钱在他指间翻飞，灵活得仿佛有生命。
“二位，路过？”青衣人笑眯眯地问，眼睛却盯着叶云湘腰间的青冥剑。
“路过。”叶云湘平静道，“阁下是？”
“山里人。”青衣壤，“这片林子不太平，二位还是早些回头的好。”
“怎么不太平？”
“有妖兽，也迎…”青衣人顿了顿，笑容不变，“比妖兽更危险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指尖铜钱骤然弹出！
铜钱破空，快如闪电，直射叶云湘面门！
林嚣挥刀就挡，但铜钱在半空诡异地一折，绕过刀锋，依然射向叶云湘！
叶云湘没动。
就在铜钱即将触及他眉心的刹那，他抬起手，食指中指轻轻一迹
“叮。”
铜钱被稳稳夹住，还在指间微微震颤。
青衣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好手法。”他抚掌，“难怪敢进这片林子。不过——”
他忽然抬手，五指虚张。
叶云湘手中的铜钱猛地炸开！
不是爆炸，而是炸出数十道细如牛毛的金针，如暴雨般射向叶云湘全身！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突然的变化，寻常筑基修士绝难躲开。
但叶云湘只是后退半步，衣袖一拂。
混沌灵力涌出，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气墙。金针射入气墙，如陷泥潭，速度骤减，最终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青衣人脸色终于变了。
“混沌……”他盯着叶云湘，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你是叶家的人？”
叶云湘不答，反问：“柳家派你来的？”
“柳家？”青衣人嗤笑，“他们也配？”
他不再掩饰，身上气息缓缓攀升。筑基中期、筑基后期、筑基巅峰……最终停在半步金丹的门槛。
“影阁，外堂执事，影七。”青衣人报出名号，手中已多了一柄短龋刃身漆黑，无光，仿佛能吸收光线。
“叶家余孽，交出印碎片，我留你全尸。”
叶云湘缓缓拔出青冥剑。
剑出鞘，青芒微闪，林间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分。
“想要，”他道，“自己来拿。”
影七动了。
他身影如鬼魅，一分为三，从三个方向扑向叶云湘！每个身影都凝实如真，短刃直刺要害！
是幻身术，但速度快到极致，真假难辨。
林嚣挥刀斩向左侧身影，刀锋却穿身而过——是假的！
中间的身影已到叶云湘面前，短刃刺向他心口！
叶云湘不退反进，青冥剑斜撩，剑尖精准点中短刃刃尖。
“铛！”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影七只觉一股诡异力道顺着短刃传来，竟将他凝聚的灵力瞬间吞噬、消解！他急忙撤刃，身形急退，另外两道幻身同时消散。
“混沌道经……果然麻烦。”影七眯起眼，手中短刃翻转，刃身泛起暗红血光。
“但，也只是麻烦。”
他身影再动，这次速度更快，如一道青烟在林间穿梭，短刃划过道道残影，从四面八方攻向叶云湘。
叶云湘持剑而立，看似不动，实则剑随身走，每一次挥剑都精准挡下影七的攻击。青冥剑与短刃不断碰撞，发出连串脆响。
林嚣几次想插手，却根本捕捉不到影七的身影，只能持刀警戒，护在叶云湘身侧。
“砰！”
又一次硬拼，影七借力倒翻，落在三丈外一棵树上。他呼吸微乱，虎口崩裂，鲜血顺着短刃滴落。
叶云湘持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虎口发麻。影七的修为是实打实的半步金丹，若非混沌灵力特性特殊，刚才的交锋他就要吃亏。
“不错。”影七舔了舔嘴唇，眼中却露出兴奋，“不愧是叶家嫡系。可惜，你才筑基后期，而我——”
他忽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短刃上。
短刃嗡鸣，血光大盛。刃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弥漫开来。
“血祭之术……”叶云湘眼神凝重。
“能死在这招下，是你的荣幸。”影七低喝，身影骤然消失。
下一瞬，他已出现在叶云湘头顶，短刃当头劈下！刃未至，那阴冷血气已锁定叶云湘周身，让他动作都迟滞了半分。
躲不开！
叶云湘眼中暗金光芒一闪，丹田内混沌金丹疯狂旋转，混沌灵力奔涌而出，尽数注入青冥剑。
剑身青芒暴涨，化作一道青色剑虹，逆斩而上！
“轰——！！！”
血光与青芒对撞，爆发出刺目光芒。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周围树木被拦腰斩断，地面龟裂。
林嚣被气浪掀飞数丈，重重撞在一棵树上，喉头一甜，喷出口血。
光芒散尽。
叶云湘单膝跪地，以剑撑身，嘴角溢血。他胸前衣襟被划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染红半边身子。
影七站在三丈外，胸口也多晾剑痕，但伤口不深。他手中短刃血光黯淡，刃身多了几道裂纹。
“好剑。”影七盯着青冥剑，眼中闪过贪婪，“剑好，剑法也好。可惜，修为差了些。”
他一步步走向叶云湘。
“交出碎片，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否则……”他舔了舔嘴唇，“影阁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云湘喘息着，缓缓站起。
他擦去嘴角的血，眼神却依旧平静。
“你废话很多。”他。
影七脸色一沉：“找死！”
他再不留手，短刃血光重燃，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影，直刺叶云湘咽喉！
这一击，快、狠、准，封死了所有退路。
叶云湘却忽然笑了。
他松开青冥剑，双手结印。
一个极其古老、复杂的印诀。
影七心头警兆骤生，但箭在弦上，已收势不及。
叶云湘身前，空间扭曲。
一尊古朴的、模糊的虚影，缓缓浮现。
虚影看不清面目，只隐约是个人形，双手托着一方残破的印玺。
印玺虽残，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仿佛地初开，混沌未分。
混沌印虚影！
“这是……不可能！”影七瞳孔骤缩，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恐。
他想逃，但已来不及。
叶云湘喷出一口鲜血，双手向前一推。
“镇！”
虚影手中的残破印玺，轻轻一落。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但影七前冲的身形，骤然僵住。
他眼中神采迅速消散，整个人如瓷器般，从眉心开始，出现道道裂纹。裂纹蔓延全身，最终——
“噗”一声轻响。
影七整个人，连同手中短刃，化作漫血雾，被山风吹散。
叶云湘踉跄一步，跪倒在地，又喷出口血。胸前伤口血流如注，脸色惨白如纸。
强行催动印虚影，已伤及本源。
“家主！”林嚣挣扎着爬起，冲过来扶住他。
“走……”叶云湘声音虚弱，“他……不是一个人……”
林嚣脸色大变，背起叶云湘，捡起青冥剑，头也不回地冲进密林深处。
他们离开后约莫一刻钟。
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空地上。
为首的是个黑袍人，脸罩在兜帽阴影里，看不清面目。他蹲下身，捻起地上一撮暗红色的灰烬——那是影七残骸所化。
“死了。”黑袍人声音沙哑，“被混沌之力镇杀，尸骨无存。”
“那畜生才筑基后期，怎么可能杀得了影七？”另一人不敢置信。
“他用了禁术。”黑袍人起身，看向叶云湘二人逃离的方向，“但强行催动禁术，他此刻必定重伤。走不远。”
“追？”
“追。”黑袍人迈步，“主人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枚碎片……”
三人身影一晃，消失在林郑
山风呜咽，卷起地上一片枯叶。
叶，飘向密林深处，那里，是黑风山脉最危险的区域——
鹰愁涧。
而在涧底深处，一双猩红的巨眼，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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