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镇的夜，被火把映成血色。
刘府方向的浓烟渐散，哭喊声也停了。钱多多站在广场高台，看着云湘媚人押送刘家亲眷、清点财物。他翻着账册，眉头越皱越紧。
“库存不对。”他对身旁的墨无言，“账面和实际，差了三成多。”
墨无言按着刀柄，断袖空荡：“刘震山带走了？”
“不止。”钱多多合上账册，“三年前开始，刘震山就定期抽走大笔资源，是‘孝敬上宗’。但给柳家的年贡是明账。这是暗账。”
“流向哪？”
“不知道。”钱多多眼神沉了，“几个老账房，昨夜都‘暴病身亡’。最后一个，舌头被割，手筋断了，写不了字。”
墨无言呼吸一滞。
“有人灭口，”钱多多缓缓道，“就在我们破府之后。这人还在黑风镇。”
话音未落，林嚣浑身是血冲来，手里提着颗人头——刘家三长老。
“逮着了。”林嚣将人头一扔，“这老东西想从后山水道跑，挟了两个辈。都料理了。”
他踢了踢人头：“死前零事。刘震山每隔三月，秘密见一个‘黑袍人’，在后山废矿洞。见完就闭关，出来修为涨一截，人也更疯。”
“黑袍人……”墨无言和钱多多对视。
“还有，”林嚣压低声音，“半年前，他听见刘震山和黑袍人吵。黑袍人要刘震山加快‘血祭’，‘主人’等不及。刘震山怕，但不敢不从。”
“血祭？”钱多多脸色一变。
“对。”林嚣点头，“老东西后来查过，这半年镇上失踪不下二十人，流民、散修，还有穷人家的孩子。报上去，都被刘震山压了，是‘被妖兽叼走’。”
墨无言握刀的手，指节发白。
“矿洞在哪？”
“后山西边，废了十几年，入口塌了一半。”林嚣道，“我留了两个人盯着，没敢进。里面有血腥味，还迎…别的东西。”
“走。”墨无言转身。
“等等。”钱多多叫住他，“叶兄在闭关。此时不宜分散。况且那矿洞若有古怪……”
“正因有古怪，才要现在去。”墨无言道，“等叶兄出关，柳家可能也到了。到时前后夹击，更麻烦。”
钱多多沉默，点头：“我跟你去。林嚣，你守镇子，盯紧可能被柳家渗透的铺子。有异动，直接拿下。”
“明白！”
后山西边，废矿洞。
洞口被碎石埋了大半，只剩窄缝。风吹出来，带着铁锈和甜腥味。
墨无言和钱多多侧身钻入。
洞内很暗。越往里，血腥味越重。地上有拖痕和发黑的血迹。
走了一炷香，前方豁然开朗。
然石窟，半个刘府正厅大。中央有个黑石垒的池子，池里是暗红粘稠的液体，浮着碎块。池边散着十几具白骨，骨头发灰。
“血池。”墨无言声音发冷，“以人血魂魄为引，炼邪物或修魔功的容器。”
他走到池边，刀尖挑起一点粘液。拉丝，暗光，血腥里混着檀香和腐败味。
“‘魔檀血’，”墨无言脸色难看，“要四十九个活人心头血，混合魔檀香炼。金丹以上魔修才用得上。”
“刘震山用不上这个，”钱多多环顾，“是给黑袍饶？还是……”
“咔。”
轻微碎裂声，从石窟深处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刀剑出鞘。
声音来自内侧凹陷，被大石挡着。墨无言示意警戒，提刀缓步靠近。
绕过石头，他呼吸一窒。
五个人盘坐在那。
不，是五具干尸。皮肤紧贴骨头，深褐色，眼眶空洞，嘴大张。他们围坐成圈，中间摆着尊半尺高的黑色鼎。鼎身刻满扭曲符文，鼎口溢出丝丝黑气，正被干尸吸入鼻郑
刚才的碎裂声，来自一具干尸胸口。衣物裂开，露出暗红、跳动的一团血肉，表面有裂纹，渗着黑血。
“五鬼搬运，血饲魔鼎……”墨无言认出来了，“用自身精血残魂喂鼎。这鼎是活的。”
黑鼎忽然一震。
符文依次亮起幽光，鼎口黑气大盛，凝成一张模糊、痛苦的人脸。人脸张嘴，无声尖啸。
五具干尸齐齐一颤，眼眶燃起惨绿鬼火。
它们……缓缓转头，“看”向墨无言。
“退！”墨无言低吼，抽身后撤。
干尸已弹起，枯爪如钩，带腥风抓来。动作僵硬却快，指尖乌黑带毒。
墨无言断臂未愈，单手持刀，舞出刀光护身。金铁交击，干尸爪子硬如铁，震得他虎口发麻。
钱多多从侧面抢上，算盘噼啪，算珠如雨打出，只在干尸身上留几点白印。
“没用！血尸不怕普通攻击！”墨无言急喊，“用火！雷法！”
钱多多咬牙，掏出一把符箓——压箱底的“雷符”。
“雷来！”
符箓甩出，无风自燃，化数道电蛇劈向血尸。
电光炸裂，石窟骤亮。血尸被雷击中，凄厉嘶嚎，冒黑烟，动作一滞。
墨无言抓住机会，刀光如匹练，斩下一具血尸头颅。头颅落地，鬼火灭，但无头尸仍扑来。
“砍心脏！要害是胸口那团肉！”钱多多急喊。
墨无言身形急转，避开两具血尸扑击，刀尖精准刺入一具血尸胸口。
“噗嗤——”
暗红粘血喷溅，恶臭扑鼻。那血尸剧颤，胸口血肉猛地炸开，上半身粉碎。
剩下三具血尸被激怒，攻势更猛。一具张口喷出腥臭黑血。墨无言躲闪不及，左肩溅上几滴，火辣刺痛，衣物腐蚀出洞。
“血有毒！”钱多多又甩几张雷符逼退血尸，冲到墨无言身边，塞给他一枚解毒丹，“撑住！我符不多了！”
墨无言吞下丹药，左肩麻痹稍缓，但整条手臂发软。他盯着逼近的三具血尸，又看那黑气越来越盛的魔鼎。
必须毁鼎！
“掩护我！”他低喝，身形如电，直冲魔鼎。
三具血尸嘶吼拦截，枯爪封路。
钱多多一咬牙，甩出所有雷符。电光成网，暂时笼住血尸。墨无言榷合一，化惊鸿，刀尖直刺魔鼎！
刀尖即将触鼎的刹那——
魔鼎猛震！
鼎口人脸骤然清晰，是个年轻女子面容，眉眼怨毒。她张嘴，发出尖锐到极致的嘶鸣！
音波如实质，轰然扩散。
墨无言首当其冲，耳膜剧痛，头如重击，眼前一黑，前冲势止。钱多多闷哼，嘴角溢血，算盘脱手。
三具血尸不受音波影响，趁机扑上，枯爪狠抓墨无言后心！
青蒙蒙剑光，自洞口掠来。
剑光不快，却带着奇异韵律，如切空间。光芒过处，三具血尸动作骤停，头颅齐齐滑落，鬼火灭。
无头尸晃了晃，倒地。
剑光回转，轻落魔鼎。
“铛——”
清越脆响，如晨钟暮鼓。
鼎身女子脸庞扭曲，不甘哀嚎，连同鼎中黑气，寸碎成灰。
石窟静了，只剩血池微漾。
墨无言和钱多多喘息，看向洞口。
叶云湘不知何时站在那，青衫无尘。手中古朴长剑隐泛青芒——叶星辰所留“青冥”。
他扫过满地狼藉，目光落墨无言染血左肩：“中毒了？”
“伤。”墨无言摇头，看那已成黑灰的鼎，“多亏你来得及时。这鼎……邪门。”
叶云湘走到鼎灰旁，剑尖拨了拨，拾起一块较大碎片。碎片内侧，刻着微印记——扭曲匕首刺穿骷髅。
“影阁‘饲魔鼎’，”他缓缓道，“以生魂血肉喂养，炼‘魔魂丹’，供魔修提升修为或炼毒宝。看这鼎成色和怨气，至少喂了上百生魂。”
钱多多倒吸凉气：“上百人……刘震山……”
“未必都是他杀的。”叶云湘收好碎片，“但与他脱不了干系。此鼎在此，明刘震山与影阁勾结，比我们想的深。他所做，不止讨好柳家。”
“那现在……”
“据点被毁，影阁必知。”叶云湘看向石窟深处，“簇不宜久留。带走线索，其余全毁。立刻回镇。”
“是。”
三人行动。墨无言包扎伤口，钱多多从血池旁找到几块符文骨片和一本残破皮质册子。叶云湘以青冥剑毁血池，以混沌灵力焚血尸残骸。
离开矿洞，近拂晓。
山坡上，回望冒黑烟的洞口，三人沉默。
“叶兄，”钱多多开口，“柳家，还有影阁……我们真能对付？”
叶云湘望边鱼肚白，沉默片刻。
“对付不了，也得对付。”他声音平静，却斩钉截铁，“没退路。柳家要我命，影阁要我东西。退一步，就是死。”
他收回目光：“刘家已除，黑风镇是我们根基，也是暂时屏障。但在柳家大举来犯前，我们得有足够力量守住它，甚至……反击。”
“要我们做什么？”墨无言问。
“两件事。”叶云湘竖两指，“第一，钱兄，立刻消化刘家产业，变资源。招兵买马，囤物资，固城防。黑风镇，要成铁板。”
“第二，墨兄，”他看墨无言，“你伤未愈，不宜远校留镇中，协助钱兄，提防刘家残党反扑，及可能潜入的影阁探子。”
“那你呢？”两人同问。
叶云湘望黑风山脉深处，层峦叠嶂，云雾缭绕。
“我进山。”他缓缓道，“刘震山短期到半步金丹，邪鼎只其一。山脉深处，或有机缘，或危险。柳家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冷芒。
“那黑袍人，那‘主人’……我总觉得，他们要的东西，不止我身上‘碎片’。黑风山脉里，可能还藏别的秘密。与其等他们找上门，不如我先探。”
“太危险！”钱多多急道，“山脉深处有三阶巅峰甚至四阶妖兽！影阁的人可能已盯上你！”
“正因他们可能盯上我，我才要进山。”叶云湘道，“在镇子，动手难免殃及无辜。在山里，高林密，有些手段才好施展。”
墨无言张嘴，最终重重点头：“万事心。镇子有我们。”
“林嚣跟我。”叶云湘补充，“他熟山林，身手好，是帮手。”
钱多多知劝不动，叹气，摸出布袋：“几张保命符，还有我珍藏的‘百里遁地符’，关键时刻，能逃就逃。”
叶云湘接过：“多谢。”
晨光亮，山林雾起。
叶云湘最后看一眼黑风镇，转身，带一直沉默守在山道旁的林嚣，踏入群山。
身影很快被雾和林吞没。
远处，古树梢头，空间微扭。一道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的黑袍影，缓缓浮现。他望叶云湘消失方向，面具下嘴角，勾起冰冷弧度。
手中黑色骨片，微微发烫。骨片上，一个血色光点，缓缓移动，指向山脉深处。
“终于……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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