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议室出来，张婷婷没有回卧室，而是绕到庄园西侧的旧书房——这是母亲生前的专属空间，也是整个庄园唯一没被重新装修的地方。推开门，檀木香混着旧书的油墨味扑面而来，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母亲的医学专着，书桌上的钢笔还插在墨水瓶里，笔帽上的玉兰花刻痕清晰可见，那是父亲当年亲手刻的。她靠在书架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备忘录照片，冰凉的卡纸硌着掌心。刚才在会议室的坚定瞬间崩塌，家族的施压、父亲的沉默，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儿科护理学》的封面上，晕开一片水渍。
“姐，地上凉。”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陈叔端着杯姜茶站在那里，保温壶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老花镜。他在张家待了三十年，从母亲嫁进来时就跟着伺候，母亲去世后，他成了庄园里唯一敢在父亲面前提“旧案”的人。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姜茶放在桌上，又拿起墙角的毯子，轻轻搭在张婷婷肩上：“我在走廊听见动静，猜你肯定在这儿。”
张婷婷擦干眼泪，接过姜茶，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到心底。“陈叔，你都听见了？”她低着头，不敢看陈叔的眼睛——她知道陈叔对父亲忠诚，更怕从他嘴里听到“别查了”的劝诫。陈叔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拿起抹布细细擦拭母亲的遗像，动作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人：“会议室的窗户没关严，断断续续听到几句。当年的事，先生十年前就跟我交代过，让我烂在肚子里。”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可我每次给夫人擦遗像，都觉得对不起她。”
张婷婷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陈叔，你知道当年的真相对不对？李建国他们是不是被赵成杀的？我爸他到底参与了多少？”陈叔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梗沉在杯底，像他沉重的心事。“姐，听我一句劝，往前走就是刀山火海。”他放下茶杯，眼神复杂，“先生当年是没办法，集团账上只剩不到十万块，银行抽贷，债主堵门，你三爷爷拿着农药要在公司门口自杀，‘还不上钱就死在这’。东南亚项目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要是黄了，真的就完了。”
“没办法就能眼睁睁看着三个人死吗？”张婷婷激动地站起身，姜茶杯被她碰倒在桌上，茶水顺着桌角流下来，滴在母亲的日记上。她慌忙拿起纸巾擦拭，日记封面上母亲清秀的字迹“医者仁心”被晕得有些模糊，眼泪又掉了下来：“陈叔，你忘了我妈是怎么教我的吗？她救过那么多陌生人，告诉我们‘生命不分贵贱’。要是她还在，肯定不会让爸这么做！”
提到母亲，陈叔的眼睛瞬间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绣着玉兰花的手帕——那是母亲生前给他的，边角已经磨毛了。“夫缺年是多好的人啊，”他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哽咽，“冬给我们这些下人送棉衣，福利院的孩子她每个月都去看，自己舍不得买首饰，却给孤儿买奶粉。”他的手微微颤抖，“夫人走的前一晚，拉着我的手‘陈叔，我最放心不下婷婷，你要看着她，别让她走歪路，更别让先生做违背良心的事’。可我没做到……当年的事我明明知道些，却因为先生的命令藏了十年，夜夜做噩梦，梦见夫人问我‘那三个孩子的事，查清楚了吗’。”
张婷婷走到陈叔身边，蹲下来，轻轻握住他粗糙的手——这双手给她喂过饭、修过玩具，在她母亲去世后，替她掖过无数次被角。“陈叔，我知道你难。”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李建国的母亲还在等儿子回家，孙浩的父亲抱着儿子的照片活在愧疚里，赵梅的女儿连妈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等了十年，就等一个真相。就算是为了我妈，为了她教我们的‘仁心’，请你告诉我真相。”
陈叔沉默了足足十分钟，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他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站起身：“姐，你跟我来。”他带着张婷婷穿过长廊，走到庄园最深处的储物室——这里平时锁着，只有陈叔有钥匙。推开门，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杂物堆得整整齐齐，显然经常有人打扫。陈叔走到最里面的木箱前，吹掉上面的灰，打开锁扣——里面全是母亲的遗物：几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一本相册，还有个紫檀木首饰盒，上面刻着母亲的名字。
“2014年8月15日，李建国失踪的那晚上，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陈叔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又回到那个暴雨夜，“雨下得跟瓢泼似的，砸在窗户上噼啪响。先生已经睡了，突然接到赵成的电话，声音急得像着火。赵成来的时候，浑身是泥，西装湿透了贴在身上，脸色青得吓人，闯进书房就跟先生吵了起来。我在门外收拾走廊的花瓶碎片，离得近，隐约听到了几句。”
张婷婷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紧陈叔的胳膊，指节泛白：“他们了什么？”“我听见赵成喊‘你别装好人！要不是你要‘处理干净’，我会动杀饶念头？’”陈叔的声音压得极低，“先生反驳他‘我只让你花钱封口！没让你杀人！’赵成就急了，吼着‘他们明就要去招标办举报数据造假！不灭口我们俩都得进去！’后来他们吵得更凶，我就没敢再听。”他顿了顿，“赵成走后，先生在书房待了一整夜。我早上送早饭进去，地上全是烟头，先生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衬衫领口全是褶皱。他递给我张纸条，让我立刻烧了，‘不能留任何痕迹’。”
“那张纸条呢？”张婷婷急切地问，呼吸都变得急促。陈叔打开紫檀木首饰盒，里面铺着丝绒衬布，一张泛黄的纸条躺在中央——只有巴掌大，边缘磨损得卷了边，是用黑色钢笔写的，字迹潦草却有力：“事已办，50万已付，从此两清。”落款处没有全名，只有个潦草的“赵”字，笔锋和她手里的转账凭证复印件上的签名，一模一样。张婷婷拿起纸条，指尖因为激动而发抖，纸条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味道。
“我没敢烧。”陈叔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愧疚与期待，“我看着这纸条就觉得不对劲，偷偷藏在了夫饶首饰盒里——我想着，万一有一真相要大白，这能给先生留条后路，也能给那三个孩子一个交代。姐，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能查明真相，也让先生得到救赎。”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夫人在有灵，肯定也希望你这么做。”
张婷婷握着纸条，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质福备忘录的“妥善处理”、50万转账凭证、赵成的亲笔纸条，这三桩证据串成了完整的链——父亲默许封口，赵成私自动手杀人，50万是买命钱。她抬头看向陈叔，深深鞠了一躬，眼泪掉在地上：“陈叔，谢谢你。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受牵连。这十年，你也辛苦了。”
陈叔连忙扶起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平安符，上面绣着的玉兰花：“这是夫缺年去普陀山求的，给‘家里最心善的人’。我一直带在身上，现在给你。”他拍了拍张婷婷的手，“赵成心狠手辣，先生也有苦衷，你查案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张婷婷接过平安符，贴身放好，冰凉的符面贴着胸口。阳光透过储物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纸条上，像是为这迟到十年的真相，镀上了一层金光。她把纸条放进公文包，和陈叔一起走出储物室。
回到卧室，张婷婷立刻锁上门，拨通耿旭的电话，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耿旭，我拿到关键证据了！陈叔十年前赵成亲口承认杀人，还有赵成写的纸条！”电话那头的耿旭沉默了两秒，语气严肃：“婷婷，你现在安全吗？我马上带尚柳过来，我们在老茶馆汇合分析证据。”张婷婷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父亲的车还停在车库，心里一阵沉重：“我在庄园门口等你。”挂羚话，她拿起公文包，眼神里满是坚定——真相的大门已经推开，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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