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茶馆回来时，张婷婷刚把耿旭给的微型录音笔贴紧衣领——冰凉的金属壳硌着锁骨，像枚沉甸甸的警示符。庄园雕花铁门外，石狮子旁早已立着两道身影：堂叔张宏业穿一身熨帖的深灰西装，指尖转着个鎏金雪茄盒，那是去年集团年会赵成送的古巴限量款，盒面的纹路上还沾着未擦净的雪茄灰；二姑张宏梅裹着水貂大衣，正红色蔻丹的指甲掐着手机，看见她下车，尖细的嗓音立刻穿透秋风：“婷婷可算回来了！你爸在会议室候着，家族长辈全到齐了，就等你这个‘主角’！”
张婷婷指尖猛地攥紧公文包提手，包内的备忘录打印件边缘被捏出褶皱——她特意隐去“老K”手机号与转账金额，只留“妥善处理”的红笔批注，既是底气，也是退路。“二姑，堂叔，”她强压下心头的慌，扯出抹浅笑，“突然开家族会议，是集团出了急事？”张宏业上前一步，手掌重重搭在她肩上，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肩胛骨，雪茄的辛辣味混着古龙水扑面而来：“集团能有什么事？是你捅出来的事！”他指了指主宅方向，眼底翻涌着警告，“你和市局那个耿旭走得有多近，外面早传疯了！十年前的旧案也敢翻，是想把张氏百年基业连根拔起？”
走进会议室的瞬间，张婷婷像坠入冰窖。三十平米的空间被红木长桌占去大半，十二位家族长辈端坐两侧，深色西装与织锦旗袍织成一片压抑的“深色海洋”。主位上的张宏远面前，一杯绿茶早已凉透，茶叶沉在杯底蜷成一团，像他紧绷的神经。张宏业快步走到墙边，“啪”地按下投影——幕布上瞬间跳出她与耿旭、尚柳在市局门口的合影，照片被放大到占据半面墙，背景“刑侦支队”的鎏金大字刺得人眼睛生疼，连她当时拢头发的动作都清晰可见。
“张婷婷，你给我解释清楚！”张宏业猛地拍向桌子，骨瓷茶杯在桌面跳得老高，茶水溅出半杯，“三前你进市局做什么？昨和耿旭在老茶馆关起门聊两个时，到底在查什么？”他绕过长桌走到张婷婷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她，西装袖口扫过桌沿的文件，“我告诉你，十年前那桩事早被警方定性为连环杀人案，你要是敢再揪着不放，就是和整个张氏家族为敌！”
“堂叔，我和耿队长是对接反霸凌公益项目。”张婷婷走到长桌末端坐下，公文包紧紧抵在腿间，指尖扣着包带的纹路，“上次我们联合发布的防霸凌手册，被市局推荐到全省推广，昨是讨论落地细节——做公益，难道也碍着家族的事了？”二姑张宏梅立刻尖声接话，却刻意放缓了语气，伸手想去拉她的手：“婷婷啊，不是二姑你，女孩子家做点安稳事多好，别掺和那些打打杀杀的。你忘啦？你爸当年为了拉张氏回来，在债主办公室跪了两两夜，胃出血倒在手术台，医生都晚来十分钟就没救了！”她从鳄鱼皮手包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张宏远插着吊瓶，还在病床上改项目文件，“当年东南亚项目要是黄了，八百多员工就得失业，多少家庭要散？你爸那是没办法！”
“是啊婷婷，”三爷爷张宏山终于开口，他是家族辈分最高的长辈，拐杖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笃笃”作响，每一声都像砸在人心上。他端起茶杯抿了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三个员工的事，当年警方都盖了章，是连环杀人案，跟我们张氏有什么关系？现在翻出来，要是被媒体嗅到风声，张氏沾了人命，股价一跌，我们这些长辈的养老钱事——集团倒了，你对得起那八百多跟着你爸吃饭的员工吗？”拐杖又重重敲了两下，“他们的孩子要上学，老人要治病，你想让他们都去喝西北风？”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三爷爷得对，婷婷太年轻，不懂商场险恶”“为了三个外人毁了家族，值当吗？”“肯定是被那个警察挑唆了，就想搞个大新闻博眼球！”嘈杂声像无数根针，扎得张婷婷耳膜发疼。她低着头，指尖反复摩挲公文包上的金属扣，脑海里闪过李母递信时颤抖的手——那封信被摩挲得边角发白，字里行间全是“吾儿建国何时归”；闪过孙浩父亲藏在怀里的U盘，外壳磨得掉了漆，里面存着儿子从到大的照片。她猛地抬头看向主位的张宏远，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支持，可他始终低着头，指尖反复摩挲凉透的茶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外人？”张婷婷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瞬间压下所有嘈杂。她缓缓站起身，攥着公文包的指节泛白：“三爷爷，您的‘外人’，是李建国——他母亲现在还每月十五去江边等他，眼睛都快哭瞎了；是孙浩——他父亲每年忌日都要放一束白菊在江边，嘴里念着‘儿子，爸对不起你’；是赵梅——她女儿今年才十岁，连妈妈的声音都记不清了。他们不是外人，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是和我们一样，有父母、有牵挂的人！”
“放肆！”张宏业勃然大怒，又一拍桌子，杯里的茶水直接泼到桌布上，晕开深色的渍痕，“你一个姑娘懂什么？商场如战场，要成大事就得有牺牲！当年要不是你爸当机立断，你能穿名牌、背名包，当你的公益大姐？”他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抢张婷婷的公文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今必须把你和那个警察的联系断了！”
张婷婷猛地后退半步，将公文包死死抱在怀里，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她看着满屋子的长辈——张宏业满脸狰狞，三爷爷眼神阴鸷，二姑别过头不敢看她，这些时候教她“待人以诚”的长辈，此刻脸上全是贪婪与冷漠。“牺牲？”她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抽出那张隐去关键信息的备忘录照片，“啪”地拍在长桌上，照片弹起又落下，“所谓的牺牲，就是让三个人不明不白地死，用他们的命换集团的光鲜？这是我在爸的档案柜里找到的，上面写着‘李、赵、孙三人需妥善处理’——你们敢，这和当年的事没关系？”
照片在长桌上传阅，长辈们的脸色从错愕变成铁青。张宏业一把抢过照片，凑到灯光下反复翻看，指腹蹭着纸面，像是要把字迹擦掉：“这是伪造的！婷婷，你为了帮外人，竟然伪造证据污蔑你爸，你对得起他的养育之恩吗？”“是不是伪造的，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张婷婷的目光扫过每个饶脸，像把锋利的刀，“我今把话放这：十年前的事，我一定要查到底。张氏的声誉要是建立在三条人命上，这样的声誉，我不稀罕，也不配被人尊重！”
“你……你简直是逆女！”三爷爷气得拐杖都拿不稳了，指着张婷婷的鼻子，手不停发抖，“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查下去，家族就把你从族谱上除名，一分钱遗产都不给你！”“除名就除名，遗产我一分不要。”张婷婷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昂着头，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晃了晃，终究没掉下来，“我只要一个真相——给那三个受害者，给他们的家人，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一直沉默的张宏远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脸色苍白得像纸，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婷婷，别再查了。”他的目光里翻涌着愧疚、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为了你自己好，也为了这个家，到此为止吧。”张婷婷看着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轰然倒塌——父亲不是不知道，他只是选择了逃避。“爸，”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字字清晰，“时候你教我背《论语》，‘过则勿惮改’。你教我做错事要承认，要承担责任，可现在，你却让我逃避？”
张宏远别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会议散了。”长辈们见状，纷纷起身离场。张宏业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婷婷，你好自为之。集团要是出了事，你就是张家的罪人。”张婷婷没理他，弯腰收拾桌上的照片。“婷婷。”张宏远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哀求，“爸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有些事，知道了比不知道更痛苦。”张婷婷背对着他，阳光从走廊窗户照进来，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爸，痛苦的不是知道真相，是明知真相却选择沉默。我会查到底，但我会给张氏留体面——用真相换体面，而不是用沉默遮羞。”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剩下张婷婷和张宏远两个人。张婷婷收拾好桌上的照片，转身就要走。“婷婷。”张宏远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爸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有些事，知道了比不知道更痛苦。”张婷婷停下脚步，背对着他：“爸，痛苦的不是知道真相，而是明明知道真相，却选择沉默。我会查到底的，但是请你相信，我不会让张氏蒙羞，我只会让真相大白于下。”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心里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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