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那间充斥着血腥和药味的屋子,像个冰冷的囚笼。老医官抖着手给我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动作心翼翼,生怕再触怒了那位阴晴不定的煞星王爷。白色的细布一层层裹上左臂,掩盖了那道狰狞的伤口,也暂时封住了袖口深处残留的血腥气和那惊心动魄的飞燕印记。但萧珩最后留下的那句话,那冰冷指尖划过颈侧血脉的触感,却如同毒蛇的信子,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烂掉才好……”
“省得碍眼……”
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和杀机。这绝不仅仅是醉后的狂言。
接下来的两,车队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继续向北狄都城“阙”进发。萧珩依旧维持着他醉醺醺的纨绔表象,白日里大半时间歪在宽大的马车里,抱着酒坛子,偶尔撩开车帘,对着沿途的风物指指点点,些轻佻无聊的浑话。夜里宿营,也必定是笙歌宴饮,闹到很晚。
但他再没靠近过我所在的马车。仿佛那夜里在别院发生的一切,连同我这个人,都成了他急于甩掉的污秽。
我乐得清静,却也丝毫不敢放松。每日蜷缩在马车角落,透过车帘的缝隙,死死盯着窗外越来越显荒凉、险峻的地形。重生的记忆像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神经,提醒着前方那处吞噬一切的深渊。
越靠近阙,地势越是起伏。苍灰色的山脊如同巨兽的脊骨,狰狞地横亘在地之间。官道在群山间蜿蜒,像一条脆弱的细线。
第三午后,车队驶入了一片更加险恶的地域。两侧的山势陡然拔高,壁立千仞,怪石嶙峋,如同被巨斧劈开。空被挤压成狭窄的一道缝隙,投下的光线都显得阴冷黯淡。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单调声响,和偶尔从极高处传来的、不知名猛禽凄厉的啸剑
我的心跳,随着山势的收紧,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冷的谷底。
就是这里了。
落鹰涧。
前世那个血色黄昏,乱箭穿心之地!
幻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左臂的伤口明明被层层包扎,此刻却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搅动!胸口更是憋闷得喘不过气,仿佛再次被那冰冷的箭矢贯穿!眼前甚至出现了瞬间的眩晕,视野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不祥的血色。
唳——!
一声极其尖锐、充满惊恐的鹰啸,陡然从右侧绝壁极高处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我猛地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几乎是本能地,我一把掀开了身侧的车帘,探出半个身子,目光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陡峭如削的崖壁上空,几只巨大的苍鹰正惊恐地扑扇着翅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赶,仓皇地逃离那片崖顶!
不对!太不对了!这个季节,这个高度,鹰隼怎会如此反常惊飞?!
前世那支钉入心口的箭簇,带着死亡的冰冷,再次在记忆中浮现。不是巧合!绝不是!
车队最前方,萧珩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帘子也掀开着。他正懒洋洋地歪在锦垫上,手里还拎着一个镶金嵌玉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浸湿了衣襟。他半眯着眼,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醉乡里。
不能再等了!
“停车!”我猛地朝驾车的王府护卫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嘶哑变形。
护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整个行进中的车队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一阻,顿时出现聊混乱和停顿。
萧珩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他慢悠悠地放下酒壶,醉眼惺忪、带着明显被打扰的不悦,斜睨过来。
我顾不上许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跳下自己的马车,几步冲到他的车驾旁。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我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左臂传来的阵阵抽痛,仰头看着车里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
“王爷!”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抬手指向右侧那陡峭阴森的崖顶,“您看!山崖…山崖上有鹰隼惊飞!盘旋不去,恐…恐有落石!前面峡谷狭窄,是不是……先派人探查……”
话没完,就被一声粗暴的呵斥打断!
“滚开!”
萧珩醉眼乜斜,脸上满是不耐烦的戾气,像是驱赶一只烦饶苍蝇,猛地挥手!他力道极大,带着酒壶挥出的劲风,直接打在我抬起的手臂上!
啪!
正好打在被层层包裹的伤口上!
“呃——!”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从左臂炸开!我眼前一黑,痛哼出声,整个人被这股力道带得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车辕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伤口……肯定又裂开了!温热的液体迅速渗透了白色的绷带。
“扫心东西!”萧珩看都没看我痛苦蜷缩的样子,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醉醺醺地朝前面挥了挥手,舌头都有些打结,“什么狗屁落石!鹰飞…鹰飞怎么了?那是给本王…嗝…给本王助兴!走!都给本王走!谁敢停下…本王…本王扒了他的皮!”
他骂骂咧咧,重新歪倒在软垫上,一副“塌下来老子也要喝酒”的混账模样。
护卫们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丝毫迟疑。鞭子甩响,车马再次启动,缓缓驶入了前方那如同巨兽张开大嘴的狭长谷道——落鹰涧。
我的心,随着车轮碾入谷口的瞬间,彻底沉入了冰窟。
完了。
冰冷的绝望如同藤蔓,缠绕住四肢百骸。我靠着冰冷的车辕,看着前方萧珩那辆招摇的马车毫无防备地驶入绝地,看着他醉醺醺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到底是真醉得不知死活?还是……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那句“碍眼”的杀意,此刻在绝壁的阴影下,显得如此清晰而残酷。
谷道内光线更加昏暗,两侧的绝壁如同巨大的、沉默的黑色铡刀,高高悬在头顶,投下令人窒息的压迫福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显得格外单调和诡异。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死寂。
护卫们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虽然不敢违抗萧珩的命令,但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崖壁。
我蜷缩在马车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每一次车轮的转动,都像是在将我推向断头台。前世被乱箭射穿身体的冰冷和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啃噬着神经。
车驾缓缓前行,深入这死亡之谷的中段。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达到顶点时——
咻——!
一声尖锐、凄厉、如同恶鬼嚎哭般的呼哨声,毫无预兆地,猛地从左侧极高的崖顶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这声音如同进攻的号角!
“敌袭——!”
“护驾!保护王爷王妃!”
护卫统领凄厉的嘶吼瞬间炸响!
晚了!
轰隆隆——!!!
如同九惊雷在头顶炸开!
左侧高耸入云的崖壁上,数块体积堪比房屋、棱角狰狞的巨石,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撬动、推落!它们翻滚着、咆哮着,碾碎沿途的一切草木和碎石,带着风雷之声,以无可阻挡的万钧之势,朝着峡谷中段——护卫最密集、也是萧珩和我所在马车的位置——轰然砸下!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车队!死亡的飓风扑面而来!
“快散开——!”护卫们的惊吼瞬间变成了绝望的哀嚎!
砰!咔嚓!轰——!
第一块巨石如同罚,精准地砸中了护卫队列的正中央!数名躲闪不及的护卫连人带马,瞬间被砸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沉重的马车被冲击波掀翻,木料碎裂声、骨骼断裂声、濒死的惨叫声混合着巨石落地的恐怖巨响,瞬间将这片狭窄的谷道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尘土冲而起,碎石如同暴雨般飞溅!
混乱!彻底的混乱!幸存的人马惊惶失措,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互相冲撞践踏!车驾倾覆,货物散落一地!
“王爷!王爷的马车!”有人嘶声力竭地喊着。
萧珩那辆华丽的马车,被一块滚落的巨石边缘狠狠擦中!巨大的冲击力让整辆马车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玩具,瞬间侧翻!拉车的骏马发出凄厉的悲鸣,被断裂的车辕和翻滚的车厢死死压住!
“保护王妃!”我身边的护卫还算机警,在巨石落下的瞬间就试图驱车后退躲避,但狭窄的谷道和混乱的人马根本无处可退!一块磨盘大的飞石呼啸着砸在车辕上!
咔嚓!
车辕应声断裂!拉车的马匹受惊,疯狂地拖着半截残破的车架向前冲去!
“啊!”我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抛向前方,额头重重撞在断裂的车厢木框上,眼前金星乱冒,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
烟尘弥漫,视线一片模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巨石滚动声、绝望的哭喊、兵刃碰撞的脆响,以及……从那弥漫的尘土和混乱的惨叫声中,骤然响起的、更加密集而致命的破空之音!
嗤嗤嗤嗤——!
如同毒蛇吐信!无数道乌黑的、冰冷的寒芒,撕裂了翻滚的尘土,如同倾盆暴雨,从两侧陡峭的崖壁上,居高临下地激射而来!
是箭雨!
比前世更加密集!更加精准!更加致命!
目标,赫然是那辆侧翻在地、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华丽马车!
以及,被残破车架困在谷道中央、孤立无援的我!
真正的杀局,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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