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熄灭的瞬间,浓稠如墨的黑暗带着腐朽的尘土气,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冰冷坚硬的石壁紧贴着后背,寒意透过单薄的宫装直往骨头缝里钻。我屏住呼吸,右手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刻着狰狞狼头的肃王府箭头,左手袖口深处,飞燕箭簇冰冷的棱角硌着皮肉,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印记,却带着同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哒…哒…
那谨慎的脚步声,在火苗熄灭后的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就在几步之外的岔道口,停住了。
黑暗中,萧珩的存在感变得异常强烈。没有一丝声音,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就在咫尺之遥,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猛兽,肌肉绷紧,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无声地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弥漫开来,几乎让我窒息。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煎熬。汗水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沿着手臂内侧滑下,带来粘腻冰冷的触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心跳的时间。
岔道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布料摩擦声。紧接着,那脚步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靠近,而是向着远离我们的方向,极其缓慢、极其心地退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密道更深沉的黑暗里。
危险暂时解除。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我靠着冰冷的石壁,几乎脱力,急促地喘息起来。黑暗中,传来萧珩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带着冰冷的嘲意。
“耗子跑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恢复了那种深沉的冷静,听不出情绪。
“是谁?”我忍不住问,声音干涩沙哑。
“不知道。”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也许是太子的狗,也许是肃王的眼,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他顿了顿,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擦着我的手臂掠过,准确地从我紧握的右手中,取走了那枚狼头箭头。“这东西,我收着。”
接着,我左手袖口一紧,那枚藏着的飞燕箭簇也被他灵巧地抽走。
“这两样东西,留在你身上,就是催命符。”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刚才的事,烂在肚子里。出去后,你只是受了惊吓,被刺客冷箭所伤,明白吗?”
我沉默地点点头。他不需要我的回答,黑暗中,他似乎能感知到我的动作。
“跟上。”他简短地命令道,转身,无声地没入更深的黑暗。
密道狭窄曲折,空气污浊。我忍着左臂伤口的抽痛和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黑暗中,只能凭借他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辨别方向。他的脚步沉稳而迅捷,对这条密道似乎异常熟悉。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一个向上的、狭窄的出口,被几块看似随意堆叠的乱石遮挡着。
萧珩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才心翼翼地移开石块。清冷的夜风夹杂着雨后的泥土腥气,瞬间灌了进来,吹散了密道里令人窒息的霉腐味。外面是醉红楼后巷的僻静角落,堆满了杂物,污水横流。
他率先钻了出去,动作矫健无声。我紧随其后,当双脚重新踩在湿漉漉、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醉红楼前门的喧嚣和混乱似乎已经平息,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护卫呵斥声。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巷口阴影里。车辕上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车夫,低垂着头,正是墨羽。
萧珩没有回头看我,径直走向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丢下一句冰冷的命令:“上车。”
马车在寂静的雨夜里穿行,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血腥味和萧珩身上那股冰冷的、如同铁锈般的气息。我蜷缩在角落,紧紧捂着左臂的伤口,血还在缓慢地渗出,染透了临时用来包扎的破布条,湿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萧珩闭着眼,靠在车壁上,似乎睡着了。他脸上那副醉醺醺的狂怒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硬。即使闭着眼,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也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和沉重。
马车没有驶向驿馆,而是绕到了城西一处守卫森严、挂着“瑞王府别院”牌匾的宅邸后门。这里显然比驿馆更安全,也更隐秘。墨羽提前打点好了一切,我们被无声无息地引入一处偏僻的院落。
早已等候在茨医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看到我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和一身狼狈,吓得脸色发白,手都在抖。他心翼翼地为我去除临时包扎的污秽布条,清洗伤口。当看到那皮肉翻卷、边缘已经有些红肿的创口时,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箭伤虽未及筋骨,但创口颇深,且……”老医官用镊子夹起一块从伤口里清理出来的、沾满血污的黑色碎屑,凑到灯下仔细辨认,声音都在发颤,“王妃恕罪!这……这似乎是箭头上的碎铁锈,还有污秽之物侵入伤口极深!若清理不尽,恐……恐有溃烂之险啊!”他完,惶恐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溃烂?
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进我麻木的神经里。我低头看着手臂上那丑陋的伤口,在灯火下显得愈发狰狞。前世被抛弃在冷宫等死的记忆,带着腐烂的恶臭瞬间袭来。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窗边、沉默地看着窗外沉沉夜色的萧珩,忽然动了。
他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带着浓重的酒气,摇摇晃晃地走到医官旁边。他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老者,那双半眯着的桃花眼,带着一种迷离的、仿佛还未醒透的醉意,直勾勾地落在我裸露的、带着血污和药粉的手臂伤口上。
“溃烂?”他重复着这个词,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丝怪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味。他俯下身,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般喷在我的颈侧和耳廓,激起一层细的战栗。
我下意识地想缩回手臂,却被他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呃!”我痛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他无视我的痛苦,沾着酒渍和不知名污迹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黏腻冰冷的触感,极其缓慢地、沿着我手臂上那道翻卷的伤口边缘,滑了过去!
指尖所过之处,如同毒蛇爬行,激起一阵剧烈的恶心和恐惧。伤口被触碰,更是疼得我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烂掉……”萧珩凑得更近,滚烫的、带着浓烈酒气的呼吸几乎灼烧着我的耳垂。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如同情人呓语般的调子,轻轻吐出恶毒的字眼,“……才好。”
他冰凉的指尖,顺着我手臂的曲线,一路向上,带着一种刻意的、羞辱般的缓慢,最终停在了我颈侧跳动的血脉之上。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死神的抚摸,紧紧贴着最脆弱的地方。
“省得……”他低低地、含混不清地笑着,指腹在我颈侧动脉上极其轻微地按了一下,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暗示,“……碍眼。”
完,他猛地松开了钳制我的手,像是丢掉一件厌恶的垃圾。看也没看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我,还有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医官,踉跄着脚步,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戾气,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门。
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他令人窒息的背影,也隔绝了外面沉沉的夜色。
房间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刺鼻的药味、老医官压抑的啜泣声,和我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急促的喘息。
我瘫坐在冰冷的椅子里,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内衫。左臂的伤口在灯下狰狞地张着口,颈侧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暗示的触感,如同跗骨之蛆,久久不散。
“碍眼……”
他最后那两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底最深处。那绝不仅仅是醉话,也不是单纯的羞辱。
那是警告。来自深渊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窗外,北狄深秋的寒风,呜咽着刮过屋檐,如同鬼哭。
真正的龙潭虎穴,才刚刚开始。
喜欢错嫁:重生后我与宿敌共谋江山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错嫁:重生后我与宿敌共谋江山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