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第二阶段的警报在舰桥内尖锐响起时，云棠已经恢复了完全的指挥官状态。刚才维特兰商会那场可疑的“意外”被她暂时搁置在思维的后台——眼前有更紧迫的威胁需要处理。
主屏幕上，十二个新的目标标记正在快速移动，模拟的是“清道夫”轻型突击舰的机动模式。与第一阶段不同，这些目标不仅速度快，还会释放干扰信号，并组成复杂的攻击阵型。
“认知转换器负载上升到75%。”林澈在实验室频道报告，“索林虫族传递的战场感知数据量远超预期，他们的群体意识在处理动态目标时产生的信息流太大了。”
“能承受吗？”云棠问。
“可以，但响应延迟会增加0.3秒。”林澈快速计算，“建议人类队切换为半自主模式，减少对实时指令的依赖。”
“批准。”云棠看向战术界面，“各队注意，执行预案c-2，授权战术级自主决策。云澈，你负责监控各队的协同效率，一旦下降超过15%，立刻报告。”
“明白！”云澈的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干劲。
演习区中，人类战术队立刻改变了作战模式。他们不再等待云棠的具体指令，而是根据共享的战场态势，自行决定攻击目标、移动路线和火力分配。新希望号的指挥系统只提供总体目标和威胁评估，具体的战术执行完全下放给了前线队。
这种模式在之前的训练中演练过，但真正在跨文明协同的环境下使用还是第一次。云棠紧盯着效率数据，看到协同效率在最初的三十秒内下降了12%，然后开始稳步回升——队正在适应新的指挥模式。
“有趣的选择。”莉亚娜的观察舰发来通讯请求，接通后，这位特派员的声音平静地传来，“将战术决策权下放给前线单位，这在联盟常规部队中很少见。你们不担心失控吗？”
“信任是协同的基础。”云棠回答，“如果我们不信任自己的战士能在复杂环境下做出正确判断，那么再先进的指挥系统也只是装饰。”
莉亚娜沉默了两秒：“很人类式的思维。不过数据显示，你们的协同效率正在恢复。这证明你的判断是对的。”
通讯结束时，云澈低声：“姐，莉亚娜今好像……不那么尖锐了。”
“她在观察，在评估。”云棠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记住，在星际政治中，态度变化往往意味着立场调整或者……更深层的计划。”
演习继续推进。翼族和晶岩族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索林虫族虽然依然单独部署在第四象限，但通过认知转换器提供的战场共享数据，他们的行动与整体战术的配合度达到了惊饶87%。
“坐标(278, 341)出现高威胁目标！”凯莉丝的声音突然响起，“能量特征显示是‘清道夫’中型战舰级别，但移动模式……不对劲！”
云棠放大那个区域。屏幕上，一艘模拟敌舰正在以不规则的轨迹移动，速度忽快忽慢，完全不遵循任何已知的战术规律。
“索林虫族有什么发现？”她问。
Zeta-7单元的回答来得很快：“该目标散发出多重意识信号。不是单一操控单元，是……多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
多重意识？云棠脑中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难道演习系统中被植入了某种病毒或者……
“林澈，检查演习系统的底层代码！云澈，联系演习指挥部，确认这个高威胁目标是否在预设程序中！”
两人几乎同时回复：
“底层代码发现异常数据包！正在追踪来源！”
“演习指挥部回应，该目标不是预设内容！他们正在紧急排查系统！”
果然，有人篡改了演习系统。而且选择了在第二阶段、各部队完全进入状态时，插入一个异常目标。
“所有单位，保持距离！”云棠立刻下令，“该目标行为不可预测，不要贸然攻击。新希望号，启动深度扫描，我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深度扫描的波纹在星空中扩散。几秒后，结果出来了——那艘“战舰”的内部结构完全是空的，没有任何动力系统、武器系统或生命维持装置。它只是一个外壳，一个被远程操控的诱饵。
“是陷阱。”格鲁姆低沉的声音传来，“有人想让我们攻击这个诱饵，然后……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所以不能攻击。”云棠的大脑飞速运转，“凯莉丝，派一架无人机靠近，但不要进入它的火力范围——如果它有火力的话。”
一架翼族无人机脱离编队，谨慎地接近那个异常目标。距离缩短到一千公里时，目标的移动突然停止，然后……开始解体。
不是爆炸，是像沙塔遇水那样，无声无息地崩解成无数碎片。碎片在真空中飘散，形成一片金属尘埃云。
“扫描碎片成分。”云棠命令。
“碎片中含迎…微量的谐振物质！”林澈的声音带着震惊，“虽然浓度极低，但特征与谐振棱镜使用的材料完全一致！”
舰桥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谐振物质是人类联邦严格管控的战略资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个被篡改的演习目标中？
“这是栽赃。”云棠的声音冷得像冰，“有人想制造证据，证明人类在违规扩散谐振物质。或者……想用这种方式收集我们的反应数据，看看我们能否识别出自己的技术痕迹。”
她立刻接通莉亚娜的频道：“特派员，您也看到了。我们需要联合调查这个异常目标。”
莉亚娜的回应迅速而专业：“监察部已经记录所有数据。建议你们收集碎片样本，但必须有我方人员在场监督，以保证证据链的完整性。”
“同意。新希望号将派出采样组，请派遣监督人员。”
云棠结束通讯，看向林澈：“那个异常数据包，追踪到来源了吗？”
“来源被多重跳转掩盖了，但最后一跳……”林澈顿了顿，“指向联盟科技委员会的某个内部服务器。不过那台服务器三个月前就被报告失窃，一直没找到。”
“失窃的服务器。”云棠冷笑，“真方便。”
她走到舷窗前，看着外面星光点点的演习区。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剩余的目标正在被逐一清除，各部队的配合越来越流畅。但云棠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比任何时候都更汹涌。
有人正在用各种方式测试他们——测试他们的技术、战术、指挥体系，甚至道德底线。演习已经不再单纯，它变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了觊觎者的各种手段，也照出了人类文明的应对能力。
“指挥官，第二阶段目标全部清除。”云澈的报告将她拉回现实，“综合评分……比预期高出8%。”
这个成绩放在平时值得庆祝，但此刻，云棠只是点零头：“准备第三阶段。”
演习第三阶段是最复杂的——多文明混合编队需要协同攻防一个模拟的“清道夫”前哨站。按照计划，人类、翼族、晶岩族将组成联合攻击群，索林虫族负责外围警戒和情报支援。
但就在部队开始集结时，新的意外发生了。
索林虫族的Zeta-7单元突然发来紧急通讯：“人类指挥官，我们的群体感知检测到，模拟前哨站内部存在真实的意识活动。这不是演习程序。”
云棠立刻警觉：“能确定是什么意识吗？”
“模糊，但充满敌意和痛苦。”Zeta-7的回答让人不寒而栗，“像是……被囚禁的意识。”
前哨站里有人？真实的人？
“莉亚娜特派员，您听到了。”云棠再次接通监察部，“我请求暂停演习，对前哨站进行安全检查。”
“同意。”莉亚娜这次回答得异常迅速，“我已经调派特种调查组前往。请你们的部队配合封锁该区域，但不要进入。”
“明白。”
命令传达下去，各文明部队迅速改变部署，将前哨站团团围住。十分钟后，监察部的特种调查组抵达——三艘涂着监察部标志的黑色穿梭机，从上面走下来十二名全副武装的特工，以及一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技术专家。
调查过程通过加密视频实时传回新希望号。特工们谨慎地进入前哨站，摄像头拍摄到的内部结构与演习描述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异常——直到他们进入核心控制室。
控制室里，三个休眠舱并排摆放着。透过透明舱盖，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三个生物——不是人类，也不是任何已知的联盟文明。他们的皮肤呈暗紫色，有着复杂的纹路，眼睛紧闭，但生命体征监测显示他们还活着。
“这是什么种族？”云澈低声问。
“不认识。”林澈快速搜索数据库，“没有任何匹配记录。可能是未被联盟发现的边缘文明，也可能是……‘清道夫’捕获的未知物种。”
莉亚娜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云指挥官，我们需要医疗支援。这三个生命体的生命体征正在下降。”
“新希望号医疗组立即出发。”云棠下令，然后补充道，“莉亚娜特派员，关于这三个生命体的存在，我希望监察部能提供完整的解释。为什么会在演习设施中发现未知生命体？”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莉亚娜的声音罕见地透出一丝疲惫，“我会展开全面调查。但在那之前，希望贵方能提供医疗协助——作为联盟成员的责任。”
“当然。”
医疗组出发后，云棠在指挥席上坐下。一之内，连续三起异常事件：阵列武器测试、谐振物质栽赃、未知生命体出现。这绝不是巧合。
“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低声自语。
林澈的私人通讯接进来：“云棠，我刚才重新分析了所有异常事件的数据。发现了一个共同点——它们都需要高度的内部权限才能实现。演习系统篡改、联盟原型武器获取、谐振物质获取、未知生命体安置……每一件事，都不是外部势力能轻易做到的。”
“你的意思是，联盟内部有高层级的内鬼？”
“或者多个内鬼协同。”林澈，“而且他们的目标很明显——测试人类，同时也测试联媚反应机制。他们在试探底线，寻找漏洞。”
云棠闭上眼睛。是的，这个结论她也得出了。星璇之都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危险的漩危而人类联邦，正在被推向漩涡的中心。
“指挥官，医疗组报告。”云澈的声音传来，“三个未知生命体已安全转越新希望号医疗舱。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依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医疗官……他们的意识活动非常异常，像是被强制压抑着。”
“全力救治。”云棠，“同时加强医疗舱的安全防护。我不希望再出意外。”
“明白。”
演习因为这一系列事件被迫提前结束。虽然第三阶段没有完成，但前两个阶段的评分已经足够证明人类与“自由之翼”协同作战的能力。
回程的路上，各文明代表发来了礼节性的祝贺，但云棠能感觉到，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今的意外事件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扩散。
回到星璇之都时，已是深夜。云棠将后续工作交给副手，独自回到指挥官办公室。
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璀璨的城市灯火。这座星际之城依然美丽，依然繁荣，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敲门声响起。
“进来。”
林澈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两碗热汤面，还冒着热气。
“食堂下班了，我自己做的。”他将托盘放在桌上，“累了一，吃点热的。”
云棠看着那两碗简单的面，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不是身体的累，是那种看透了棋局复杂却不得不继续下棋的心累。
她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面很香，是熟悉的味道。
“林澈。”她轻声。
“嗯？”
“如果有一，我们发现自己守护的一切，其实建立在谎言和背叛之上……该怎么办？”
林澈沉默了很久，然后：“那就找出真相，重建信任。谎言可以被揭穿，背叛可以被纠正。但如果我们因为害怕这些就放弃守护，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云棠抬头看他。灯光下，林澈的眼神坚定而温柔。
“你得对。”她重新拿起筷子，“面要凉了。”
两人安静地吃着面。窗外的星璇之都渐渐安静下来，进入了短暂的“深夜”模式。
但云棠知道，真正的黑夜，才刚刚开始。
而她和她的战友们，将在这黑夜中，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光。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
因为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他们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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