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鲁西有个镇叫双槐镇,镇上最有名的屠户姓李,单名一个诚字。此人虽操持宰杀行当,却生得慈眉善目,平日里吃斋念佛,待人和善,镇民都叫他“善屠李”。
李诚祖上三代都是屠夫,传下一把乌黑油亮的斩骨刀,刀背刻着镇邪符文,据能断阴阳。李诚三十岁那年,妻子难产而死,只留下个女儿名唤梅。自那以后,他更是发愿每月初一十五必到镇外土地庙上香,超度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牲畜。
这年寒冬腊月,镇上来了个古怪的行脚商,担着两筐核桃,逢人便:“腊月二十三,鬼市开南关;活人莫近前,死人讨盘缠。”镇上老人听了都摇头,这是不祥之兆。
腊月二十二夜里,李诚梦见一个无头人站在床前,脖颈处碗口大的疤,渗着黑血。那身子竟朝他作揖,随后从怀中掏出一颗人头——正是那行脚商的面容!人头开口道:“李屠户,明日鬼市,借你刀一用。”
李诚惊醒,浑身冷汗。再看枕边,那把祖传斩骨刀竟自己出鞘三寸,寒光凛凛。
次日一早,李诚心神不宁地开铺。肉案刚摆好,就见镇东头的赵寡妇慌慌张张跑来:“李大哥,我家猪圈里……多了个人!”
李诚随赵寡妇赶到,只见猪圈角落蜷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怀里死死抱着一颗干瘪的死人头骨。乞丐眼神呆滞,嘴里反复念叨:“头还我……头还我……”
赵寡妇这乞丐是昨夜出现的,怎么赶也不走。李诚走近细看,心头一惊——那头骨额头上,竟有一个与自家斩骨刀刀柄花纹一模一样的印记!
“这头骨你从哪得来的?”李诚问。
乞丐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清明:“鬼虱…南门外老槐树下……三更……”完便昏死过去。
李诚心中疑云重重。当夜二更,他揣上斩骨刀,悄悄往镇南门去。月色惨白,寒风吹得老槐树呜呜作响,如泣如诉。槐树下荒草丛生,哪里有什么市集?
正欲离开,忽听一阵铃铛声由远及近。迷雾中,渐渐显出影影绰绰的人形——不,许多都没有头!有的脖颈冒黑气,有的双手捧着自己的头,那些头颅或哭或笑,或怒或悲。而在这些“人”中间,竟夹杂着些黄皮子、白狐狸,俱是后腿直立,前爪作揖,像是保家仙的模样。
这便是鬼市了。
李诚屏息躲在树后,只见众鬼围成圈,中间空地上,一个青面鬼差敲着铜锣:“冤有头债有主,今日腊月二十三,鬼市开张,有冤申冤,有债讨债!”
话音方落,一个无头鬼跌跌撞撞走到中间,从怀里掏出颗头颅——正是李诚梦中行脚商的模样。那头双目圆睁,嘴巴开合:“鲁西县外三十里,黑松岗上松树林,光绪三年腊月夜,过路商人命归阴。尸首分离无处寻,头颅埋在槐树根。求各位鬼友相助,寻我身躯,全我尸首!”
众鬼唏嘘。此时,一只白毛狐狸人立而起,口吐人言:“此事需阳间人助。我闻双槐镇李屠户,祖传斩骨刀可断阴阳,或可相助。”
鬼差点头:“正需炊劈开槐树根,取出头颅真身,与尸骨合葬,方可超度。”
李诚听得心惊,难怪那乞丐抱着的头骨上有自家刀纹印记,原来是祖上有人用这刀埋下的因果!
突然,那行脚商的人头转向李诚藏身处:“李屠户既已至此,何不现身?”
李诚硬着头皮走出,众鬼齐齐看来,阴风阵阵。鬼差拱手道:“李师傅莫怕,此事还需你丁却一段宿债。”遂将原委道来。
原来光绪三年冬,李诚的祖父李老屠曾在黑松岗遇一行脚商冻毙,本想报官,却见商人包袱中有十两纹银。贪念一起,李老屠竟用斩骨刀将商人头颅割下,埋在镇南老槐树下,尸身抛入枯井,拿了银子逃回。那商人怨气不散,化作无头鬼,年年腊月出来寻头。
“你祖父造此孽债,本应由你父偿还,奈何你父早亡。如今这债便落到你身上。”鬼差叹道,“你若相助,不仅超度亡魂,也能化解你家三代屠户的戾气,保你女儿平安长大。”
李诚想起早逝的妻子,又念及年幼的梅,咬牙点头:“我该怎么做?”
“明日三更,带上斩骨刀,到黑松岗寻得尸骨,再到槐树下取出头颅,将尸首缝合,好生安葬。需注意,缝合时需用你每日诵经时捻的佛珠线,一针一念《往生咒》,不可间断。”
李诚记下,众鬼渐散。临行前,那只白狐狸凑到他跟前,低声道:“李师傅,此事成后,请在你家后院西北角供我牌位,我保你家宅三年平安,以报今日缘分。”完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次日,李诚托赵寡妇照看梅,借口收猪只身前往黑松岗。那是一片阴森松林,即便白也少见日光。按照鬼差指示,他在一处枯井中寻得一副无头骸骨,衣物早已腐朽,身旁有个生锈的铃铛,正是昨夜鬼差所持之物。
李诚心包好骸骨,赶回镇上已是黄昏。他先到土地庙上香告罪,待到三更,携刀来到老槐树下。
月黑风高,李诚默念经文,挥刀砍向槐树根部。三刀过后,树根裂开,果然露出一颗头骨,额上刀痕清晰可见。那头骨突然开口:“多谢李师傅。”
李诚强忍恐惧,取出佛珠拆线,一针一线缝合头颅与尸骨。每缝一针,便念一遍《往生咒》。来也怪,那腐朽的骨骼在针线穿过时竟生出皮肉,渐渐恢复人形。缝至最后一针,边已现鱼肚白。
尸首完整的商人缓缓睁眼,朝李诚深深一揖:“多谢师傅全我尸首。我本姓陈,名文远,山西人氏。那十两银子乃是我为老母抓药的钱,如今老母想必早已不在人世。我不怪李老屠,只望师傅将我葬在向阳处,碑上刻‘山西陈文远之墓’,我便能安息了。”
言罢,尸体化作青烟,只余一具白骨。李诚依言将其葬在镇外山坡上,立碑刻字。
当夜,李诚梦见陈文远锦衣华服,再次致谢:“我已超生,投生城南张员外家为孙。师傅大恩,来世再报。”又指着他身后,“那白狐乃簇保家仙,道行不浅,师傅可依约供奉,必得庇佑。”
李诚醒来,立即在后院西北角设了牌位,上书“白仙之位”。当夜便见一只白狐衔来一只山鸡放在门前,自此家中果然平安顺遂,肉铺生意也越发红火。
三个月后,镇上张员外家添丁,大摆宴席。李诚受邀前往,见那婴儿额间竟有一点朱砂痣,与陈文远尸骨眉心处一块红色胎记位置相同。婴儿见李诚便笑,伸出手要他抱。
李诚心中感慨万千,从此更加勤于行善,每晚打烊后必在铺前摆些饭菜,供那些无家可归的游魂食用。镇上偶有灵异之事,也都来找他商量。
却那赵寡妇家抱头骨的乞丐,在李诚超度陈文远后便清醒过来,自称是陈文远方侄,一路寻亲至此,感应到叔父头颅所在。李诚赠他盘缠,送他回乡。
腊月又至,李诚带着梅到陈文远墓前祭扫。梅忽然指着墓碑:“爹,有个伯伯在向我们招手。”
李诚望去,只见晨雾中似有人影躬身致谢,随即消散。他摸摸女儿的头,望向远方初升的朝阳,心中一片清明。
那把祖传斩骨刀,自此再未无故出鞘。
多年后,双槐镇流传着一个法:若有人含冤而死、尸首分离,只要心诚向善,便可在腊月二十三鬼市开张时,求善屠李的后人相助。而李家肉铺后院的白仙牌位,一直供奉至今,香火不断。
只是鬼市之,再无人亲眼得见。唯有镇南老槐树,年年腊月风吹过时,仍会发出呜呜声响,似在诉那些陈年旧事。而李家的后人,依然操持着祖业,只是每代必传下一句话:
“刀可断生死,亦能续因果;人行善恶事,地自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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