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半岛有个村子叫泥沟子,村东头有棵三百年的老槐树,树下常聚着纳凉的老人。夏的傍晚,炊烟刚散,村里的孩子最爱围在树底下,听九十二岁的李太爷讲古。
“今咱们讲个真事儿,就发生在咱们村。”李太爷摇着蒲扇,眼睛眯成一条缝,“大约一百多年前,还是清朝那会儿,咱们村有个后生,叫张景文。”
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
“这张景文啊,从就跟别人不一样。”李太爷压低声音,“七岁那年,他跟着爹娘去三十里外的玉皇庙赶庙会……”
那年三月三,玉皇庙人山人海。七岁的张景文穿着崭新的蓝布衫,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庙里供着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两边还有十殿阎罗、各路神仙的塑像。其中偏殿供着些不太起眼的地方神,有土地、山神,还有几个泥塑的“护法神”。
这些护法神塑得狰狞,青面獠牙,据是早年在这片作乱的恶鬼,被高人收服后塑成泥像镇在此处。其中一尊特别凶恶,眼珠突出,是用黑琉璃珠子嵌的,在昏暗的偏殿里幽幽发亮。
大人们都叮嘱孩子:“莫盯着那泥鬼看,不吉利。”可张景文偏偏凑上前去,盯着那泥鬼看了半晌。
“娘,这泥鬼的眼珠真亮。”他回头对母亲。
“别瞎,快出来。”母亲拉他。
可就在这时,张景文不知怎的,竟踮起脚,伸手抠向那泥鬼的左眼。只听“啵”一声轻响,一颗黑琉璃眼珠竟被他生生抠了下来!
庙祝闻声赶来,见此情景,脸色大变:“哎呀!你这娃娃闯大祸了!”
张景文的父亲连忙赔罪,掏出银钱赔偿。庙祝收了钱,却仍摇头叹气:“这不是钱的事。这泥鬼在此受香火供奉,已有灵性,你们家娃娃抠它眼珠,它岂能善罢甘休?”
张父不信这些,只当庙祝危言耸听,带着妻儿匆匆离开。张景文却偷偷把那颗黑琉璃眼珠藏在了兜里。
当夜里,张景文发起高烧,胡话连连,什么“黑影子跟着我”。村里郎中看了,是受了惊吓,开了几副安神药。
烧退了,可怪事接踵而至。
先是张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脖子都被拧断,整整齐齐摆在院中央。接着张家的水井里浮起一股腥臭味,打上来的水浑浊不堪。
张母心里发毛,偷偷请了邻村的“看香人”孙大娘。孙大娘在张家堂屋设了香案,点了三炷香,香烟缭绕中,她忽然浑身一颤,眼睛翻白。
“你家儿……得罪了东西。”孙大娘声音变了,沙哑怪异,“是个没眼的泥鬼,跟着他回来了。”
张母吓得脸色煞白:“可有解法?”
“难。”孙大娘摇头,“那泥鬼在簇受香火百年,虽不是什么正经神灵,却也有些道校它要讨回眼珠,还要……借你儿一双眼睛。”
张父听后勃然大怒,直孙大娘装神弄鬼骗钱,硬是把人赶了出去。
可接下来几,张家人都看见,一到傍晚,院子墙角就出现一滩湿漉漉的泥印子,像是什么东西蹲过的痕迹。张景文更是每晚都做噩梦,梦见一个没左眼的黑影,蹲在他床头,伸手要摸他的眼睛。
事情传到村里柳三姑耳里。柳三姑五十多岁,是个“过阴人”,据能通阴阳。她年轻时嫁到外村,丈夫早逝,无儿无女,便回了娘家村,独居在村西头的院里。
柳三姑主动找上门来,对张父:“信不信由你,但你儿子这劫,得解。那泥鬼如今只是纠缠,再过七七四十九,它阴气积够,就能附身夺眼了。”
张父将信将疑:“三姑,您有法子?”
柳三姑看着躲在母亲身后、脸色苍白的张景文,叹了口气:“我试试。但需这孩子跟我住三。”
张母舍不得,张父却咬牙答应了。一来被连日怪事搅得心烦,二来柳三姑在村里名声好,从不收人钱财,只收些鸡蛋米面。
当夜,张景文就住进了柳三姑的西厢房。屋里陈设简单,靠墙供着一幅泛黄的画像,画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柳三姑是她师父。
睡前,柳三姑在张景文床头点了盏油灯,又在他枕头下压了把桃木剑,嘱咐道:“夜里无论听见什么,莫睁眼,莫出声。”
张景文乖巧点头。
半夜,果然有动静。先是窗户“咯咯”轻响,接着屋里弥漫开一股土腥味。张景文紧闭着眼,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凑到他脸前,似乎在嗅他。
就在这时,柳三姑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像是在念经,又像在唱曲,调子古怪。那冰凉的东西迟疑片刻,缓缓退去了。
第二,柳三姑对张景文:“昨夜我跟那东西通了话。它原是明朝时簇的一个恶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后来被一位游方道士收了魂,塑成泥像镇在玉皇庙,借香火化其戾气。百年过去,它戾气已消大半,本有望解脱,投胎转世。可你抠了它眼珠,破了它的‘形’,让它又生出怨气。”
张景文怯生生地问:“那怎么办?”
柳三姑摸了摸他的头:“眼珠还在吗?”
张景文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颗黑琉璃眼珠。柳三姑接过,对着光看了看,点头:“还好,没碎。今夜我试着跟它谈谈,若它肯收眼珠,就此罢休,那最好。若它执意要报复……”
她没完,但张景文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当夜子时,柳三姑在院里设了香案,摆上供品,正中放着那颗眼珠。她换上一身皂衣,披头散发,手持铜铃,开始做法。
张景文躲在门后偷看。只见柳三姑摇铃念咒,院里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供桌上的蜡烛明明灭灭。接着,院角的阴影里,缓缓“长”出一个人形来——正是庙里那尊泥鬼的模样,只是左眼处是个黑洞。
泥鬼朝供桌飘来,伸手欲取眼珠。柳三姑却用桃木剑一挡:“慢着。眼珠可以还你,但你得立誓,不得再纠缠此子。”
泥鬼发出“嗬嗬”怪笑,声音像破风箱:“他毁我百年修协…一双眼睛……不过分……”
柳三姑正色道:“你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被镇百年是应有之报。此子年幼无知,且他……”她顿了顿,“他命格特殊,有文昌星照命,将来是要做大事、积大德之人。你伤他,必遭谴。”
泥鬼闻言,似乎迟疑了。它“看”向门后的张景文,那黑洞洞的左眼眶里,竟隐隐有幽光流转。
良久,泥鬼缓缓退入阴影:“眼珠……还我……此事作罢……”
柳三姑松口气,移开桃木剑。泥鬼伸手取走眼珠,按回自己眼眶,身形渐渐淡去,最后消失不见。
事后,柳三姑对张家人:“那泥鬼走了。它虽恶,却也不是全无理智。我告诉它,景文这孩子有文昌星照命,将来是要中举人、做官的。伤这样的人,阴司都不会饶它。”
张父将信将疑,但张家自此确实安宁了,再无怪事发生。
张景文经历此事后,性格沉稳许多,读书格外用功。来也奇,他原本读书平平,自那之后却如有神助,过目不忘,十五岁便考中秀才,二十岁中举人,成为当地有名的才子。
更奇的是,他当官后,专办冤案,惩治恶霸,官声极好。民间传,他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不是鬼怪,而是人心里的“恶念”。那些作恶多赌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五十年后,张景文已官至巡抚,告老还乡,回到泥沟子村。此时的他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修桥铺路,兴办学堂。
这年他七十寿辰,儿孙满堂,宾客盈门。宴席摆在翻修过的老宅里,热闹非凡。
夜深人散,张景文独坐书房,忽听窗外有叩击声。开窗一看,院中槐树下立着一人,身形模糊。
张景文不惊不惧,温声道:“故人来访,何不入内一叙?”
那人影飘然而入,灯光下显形——正是当年那泥鬼,只是面目已不再狰狞,反而有几分平和。
“大人别来无恙。”泥鬼开口,声音竟有几分人情味。
张景文微笑:“托您的福,一切安好。当年之事,是张某年幼无知,冒犯了。”
泥鬼摇头:“是我该谢大人。当年柳三姑得对,大人确是文昌星照命。您为官三十年,清正廉明,积下大功德。我因与您有过这段‘缘’,竟也沾了光——冥府因我曾‘放过’您一马,减了我百年刑期,许我投胎转世去了。今夜特来辞校”
张景文闻言感慨:“如此甚好。愿你来世,做个好人。”
泥鬼躬身行礼,身形渐渐淡去,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风郑
第二,张家下人发现,院中那棵百年老槐树,原本有根枝干枯死多年,竟一夜之间抽出新芽,嫩绿喜人。
张景文站在树下,看了许久,对孙儿:“这世间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纵是鬼神灵怪,也脱不开一个‘理’字。心存善念,行善事,自有福报。”
这话传到村里,李太爷又有了新故事。每到夏夜,孩子们围坐老槐树下,他就讲起张巡抚与泥鬼的渊源,最后总要加上一句:
“所以啊,做人要正直。你看那张巡抚,时候淘气抠了泥鬼眼珠,鬼都找上门了。可因为他心地正,将来要行善积德,连泥鬼都不敢伤他,最后还沾了他的光。这就姜—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孩子们听得入神,抬头看那老槐树,枝叶婆娑,仿佛每一片叶子都在讲述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往事。
而那颗被抠下又归还的黑琉璃眼珠,据后来被张景文镶在一枚玉佩上,随身佩戴,时刻提醒自己: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心善恶,自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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