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长白山脚下有个叫靠山屯的村子,村里有个汉子叫赵三宝,四十来岁,本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却染上了赌瘾,把祖传的几亩薄田输得精光,媳妇也跟人跑了,只剩下三间破草房和个瞎眼的老娘。
这年冬特别冷,大雪封山,赵三宝家断了粮,老娘饿得直哼哼。赵三宝一咬牙,揣上家里最后几个铜板,想去邻村的赌场翻本。走到半路,擦黑了,雪越下越大,路过一片乱葬岗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
低头一看,是只黄皮子,皮毛油光水滑,尾巴尖上有一撮白毛,正蜷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后腿被猎户下的夹子夹住了,鲜血染红了一片雪。
赵三宝本不想管,可那黄皮子竟抬起前爪,像人一样作揖,眼里噙着泪光。赵三宝心里一软,蹲下身掰开了夹子。黄皮子瘸着腿站起来,又朝他拜了三拜,转身钻进乱坟堆里不见了。
赵三宝也没在意,继续赶路。到了赌场,手气竟出奇的好,押大开大,押开,几个时辰下来,赢的钱袋子都装不下了。赌场老板黑老六斜眼看他:“三宝,今儿走了啥狗屎运?”
赵三宝嘿嘿一笑,没搭话,揣着钱买了米面肉菜回家。老娘问他钱哪来的,他随口编了个瞎话。夜里睡觉,梦见那只黄皮子又来了,竟开口了人话:“恩公救我性命,我姓黄,排行老七,家住后山老坟圈子。今后若有难处,对西北方喊三声‘黄七爷’,我必来相助。”
赵三宝惊醒,以为是梦,没往心里去。可自那以后,他运气好得邪乎,上山总能捡到野鸡野兔,下河随便一捞就是肥鱼,连走路都能踢到铜钱。他又开始赌,回回赢钱,不到半年,竟成了屯里数一数二的富户,盖起了三进大瓦房,娶了个年轻媳妇。
这,赵三宝又去赌,赢光了黑老六所有的现钱。黑老六输红了眼,拍桌子道:“赵三宝,你肯定使了妖法!哪有赢不输的?”
赵三宝酒气上头,得意忘形,脱口而出:“老子有黄大仙保佑!”
黑老六眼珠一转,凑近低声:“你既有这本事,何不请大仙显显神通?我听后山那片老林子底下,埋着前清王爷的宝贝。要是能得手,几辈子吃穿不愁。”
赵三宝心里痒痒,回家后,半夜对着西北方喊了三声“黄七爷”。不一会儿,窗户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借着月光一看,院子里站了个人影,瘦高个,尖下巴,眼睛细长,穿着黄马褂。
“恩公唤我何事?”声音尖细。
赵三宝把寻宝的事了。黄七爷沉吟片刻:“恩公有所不知,那林子是我黄家世代居住的洞府,子孙百余口都在那里。地下确有古墓,但动了风水,我族必遭大难。”
赵三宝不悦:“七爷,我救过你的命,这点忙都不帮?”
黄七爷叹气:“非我不愿,实不能也。不过,我可指给恩公另一条财路。往东三十里有个废弃的铜矿,里面还有些残矿,够恩公采上几年。”
赵三宝表面答应,心里却打起算盘:一个废弃矿能有多少油水?那王爷墓里的宝贝才是真金白银。
过了几,他偷偷找了黑老六和几个地痞,带着铁锹镐头,半夜摸到后山老林子。按黑老六的方位,果然挖到青砖墓墙。正要破墙,四周忽然响起一片哭声,像婴儿又像妇人,凄凄惨惨。接着,无数绿莹莹的眼睛在树林里亮起。
黑老六吓得腿软:“是、是黄皮子成群!”
赵三宝也怕,但贪念压过了恐惧,咬咬牙:“怕什么?畜生还能翻?继续挖!”
他们砸开墓墙,里面果然有陪葬的金银器皿。正高兴时,墓穴深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紧接着阴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等风停了,那些绿眼睛都不见了。
赵三宝等人把宝贝分了,各自回家。当夜,靠山屯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成百上千的黄皮子跪在月光下哀哭,一个苍老的声音:“赵三宝忘恩负义,毁我家园,杀我子孙,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第二,屯里人心惶惶,几个参与盗墓的地痞都暴病身亡,浑身长满黄毛,死状可怖。黑老六吓得卷铺盖跑了,再没回来。只有赵三宝没事人一样,还嘲笑别人迷信。
但怪事接连发生:赵三宝家新盖的瓦房夜里总有扒墙声,粮仓里的粮食一夜之间霉烂发臭,井水变得腥臭难闻。他养的鸡鸭一夜之间全被咬死,脖子上都有细的牙印。
赵三宝又气又怕,想起黄七爷,忙备了香烛供品,到后山老林子磕头赔罪。可那里已是一片焦土,到处是烧焦的黄皮子尸体,腥臭冲。显然有人放火烧了整片林子。
回到家,他发现供桌上放着一张黄纸,用血写着:“恩已断,仇必报。三月之内,家破人亡。”
赵三宝又惊又怒,认定是黄七爷搞鬼,破口大骂:“畜生就是畜生!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花重金从外地请来个游方道士,姓马,自称能驱邪捉妖。马道士在赵家摆下法坛,贴了符咒,洒了狗血,折腾了三三夜,最后:“妖物已除,但需以煞攻煞。你在院里埋下九把杀猪刀,刀尖朝上,再养九条黑狗,可保无虞。”
赵三宝照做了。可当夜,九条黑狗全部暴毙,杀猪刀自己从土里翻出来,刀身上沾满黄毛和血迹。马道士吓得连钱都没要,连夜跑了。
这下赵三宝真慌了,变卖家产,准备搬去县城。临走前夜,他独自喝闷酒,醉醺醺时,忽听门外有锣鼓声,像是迎亲队伍。扒门缝一看,月光下,一队穿红戴绿的人儿抬着顶花轿,吹吹打打往村外走。那些人儿个个尖嘴细眼,分明是黄皮子变的。
轿帘掀开一角,里面坐着个穿嫁衣的女子,竟是赵三宝死去多年的前妻!她转过头,朝他凄然一笑,嘴唇动了动,像是:“快逃。”
赵三宝魂飞魄散,酒醒了大半,连夜收拾细软要跑。刚出大门,迎面碰见个穿长衫的算命先生,拄着根幡子,上写“铁口直断”。
“这位爷,印堂发黑,煞气缠身,恐有血光之灾啊。”算命先生拦住他。
赵三宝像抓住救命稻草,忙问解法。
算命先生捻着山羊胡:“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与黄仙结仇,需得找到它们的新巢穴,诚心悔过,或有一线生机。”
“它们在哪儿?”
“往北五十里,有个叫野狐岭的地方。不过,黄仙最记仇,此去凶多吉少。”
赵三宝犹豫了,但想到前妻鬼魂的警告,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野狐岭名副其实,荒无人烟,乱石嶙峋。他在山里转了三,又累又饿,终于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黄皮子的踪迹。
洞口挂着破布幡,上面画着符咒。往里走,竟别有洞:石桌石椅一应俱全,墙上还贴着褪色的年画。最深处,摆着个神龛,供着个木牌位,上书“黄氏先祖之位”。
牌位前,坐着的正是黄七爷,但已憔悴不堪,皮毛失去光泽。
“你来了。”黄七爷睁开眼,声音嘶哑。
赵三宝扑通跪下:“七爷,我错了!我不该贪心,不该烧林子!求您放过我吧!”
黄七爷长叹一声:“晚了。你可知,那日你们挖墓时,墓室坍塌,我族八十三条性命被活埋其郑我妻子、三个孩子,都在里面。”
赵三宝浑身发抖。
“我本念你救命之恩,只想略施惩戒。可你请道士,布刀阵,又放火烧山,是要灭我全族。”黄七爷眼中流下血泪,“既如此,休怪我不仁。我以百年道行向胡三太爷请了法旨,要你赵家血债血偿。”
“胡三太爷?”赵三宝茫然。
“东北众仙之首,管束我等仙家。”黄七爷冷冷道,“法旨已下,我也无法收回。你回去吧,好好享受最后的日子。”
赵三宝失魂落魄回到家,发现老娘已咽了气,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吓死的。媳妇卷了剩余钱财,跟个货郎跑了。昔日的大瓦房一夜之间墙倒屋塌,只剩下断壁残垣。
赵三宝疯了,整在屯里游荡,嘴里念叨:“黄大仙饶命……饶命……”
屯里人都不敢接济他,怕惹祸上身。只有个善心的老太太偶尔给他口吃的。老太太信佛,悄悄对他:“三宝啊,去庙里拜拜吧,兴许菩萨能救你。”
赵三宝踉踉跄跄去了山上的庙,跪在菩萨像前磕头。夜里,他睡在庙里,梦见菩萨开口:“孽障,你杀生太多,冤孽太深,我也救不了你。不过,你若肯散尽家财,超度亡魂,或许能留个全尸。”
赵三宝醒来,他哪还有家财?忽然想起,盗墓得的宝贝还埋在后山一棵老槐树下。他连夜挖出来,变卖换成纸钱香烛,请了和尚道士,在黄皮子坟前做了七七夜的法事。
法事做完那夜,赵三宝回到自家废墟,躺在炕上等死。半夜,听见窗外有动静,抬眼一看,黄七爷站在月光下,身边跟着许多模糊的影子。
“念你最后这点善举,我给你个痛快。”黄七爷,“明日午时,村口老槐树下。”
第二,屯里人发现赵三宝吊死在老槐树上,脖子上勒的不是绳子,而是一圈黄鼠狼的尾巴。最奇的是,他脸上竟带着安详的笑。
从那以后,靠山屯再没人敢招惹黄皮子。后山的老林子慢慢又长出树木,偶尔有人看见黄皮子出没,但从不扰人。屯里老人,那是黄七爷带着族人回来了,它们修成霖仙,守着这片山林。
赵三宝的破房子一直荒着,有人夜里能听见里面传出赌骰子的声音和凄厉的哭嚎。屯里孩子调皮,往里扔石头,总会莫名其妙摔跟头。久而久之,那地方成了屯里的禁忌,再无人靠近。
只是每年清明,老槐树下总会莫名其妙出现一堆纸灰,像是有人烧过纸。守夜的人,曾看见个穿黄马褂的瘦高身影,在树下站一会儿,叹口气,就消失不见了。
屯里最老的李奶奶常:“人啊,可以不信鬼神,但不能没有敬畏。山水有灵,万物有性,你敬它一尺,它敬你一丈。要是起了歹心,报应来了,躲都躲不掉。”
这话,靠山屯的人记了一代又一代。
而野狐岭那个山洞,后来成了附近出马仙的圣地。据有缘人能在那里请到黄仙护体,但前提是心术要正,否则必遭反噬。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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