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豫东有个叫单家集的镇子,镇上有个叫孙守业的书记官,算是镇上最大的官了。这孙书记四十出头,为人谨慎,不贪不占,就是有些胆怕事。
这一年夏末,单家集遭了蝗灾。起初只是零星的蝗虫飞来,镇民们并没在意。可没几工夫,蝗虫遮蔽日,黑压压一片,所过之处寸草不留。百姓的庄稼眼瞅着就要被吃光了。
孙守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组织人手扑打,可那蝗虫越打越多。有人献计烧烟驱虫,结果烟雾一起,蝗虫没熏走多少,倒把自家几亩地给点着了。
镇上最老的李瞎子拄着拐杖找到孙守业:“书记官,这不是寻常蝗灾。我听我爷爷过,光绪年间也闹过这么一回,后来请了狐仙才镇住。”
孙守业摆手:“老李头,这都什么年月了,还信这些?”
李瞎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书记有所不知,咱单家集北边有座老狐岭,岭上住着仙家。这蝗虫来得蹊跷,定是有什么冲撞了。”
孙守业嘴上不信,心里却直打鼓。这蝗灾确实邪门——蝗虫专挑庄稼吃,野草一根不动;晚上静悄悄,一亮又乌泱泱一片。更怪的是,有人听见蝗虫群里传出像孩哭又像狐狸叫的声音。
又过了三日,庄稼被毁了大半。孙守业愁得整夜睡不着,这半夜,他迷迷糊糊做了个梦:一只白毛老狐蹲在他床头,口吐人言道:“孙书记,明日午时三刻,往北十里老狐岭下,备三牲礼、五色粮,自有人助你驱蝗。”
孙守业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衫。次日一早,他叫来文书商议。文书姓赵,是个读过几年私塾的年轻人,他沉吟道:“书记,这事宁可信其樱我时候听奶奶过,老狐岭真有灵验,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那狐仙从不白帮忙,总要讨点什么。”
孙守业一咬牙:“顾不得许多了,备礼!”
午时三刻,孙守业带着两个亲信抬着供品来到老狐岭下。这岭子不高,却树木繁茂,雾气蒙蒙。三人刚摆好供品,忽然刮起一阵旋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风停后,供品纹丝未动,面前却多了个穿灰布长衫的老者,须发皆白,眼神精亮。
“孙书记是为蝗灾而来?”老者开门见山。
孙守业大惊:“老先生如何得知?”
老者捋须微笑:“老朽姓胡,在这岭上住久了,镇上的事略知一二。这蝗灾并非灾,而是有人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孙守业忙问缘由。胡老汉道:“镇西五里不是有座荒坟岗么?上月是不是有人在那儿掘出个铜匣子?”
孙守业想起确有其事。镇上的泼皮王三在坟岗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铜匣,撬开后里面是些看不懂的符纸和一根干枯的狐尾。王三当个稀罕物,拿回家显摆去了。
“那是百年前一位过路的狐仙留下的镇物,专为镇住这地方的蝗精。”胡老汉叹道,“蝗精百年一醒,全靠那镇物压着。如今镇物被毁,蝗精自然出来作祟。”
孙守业冷汗直冒:“这可如何是好?”
胡老汉沉吟片刻:“倒也简单,只需找来那铜匣残片,老朽自有办法。不过...”他话锋一转,“老朽助你这一回,你得应我一件事。”
“老先生请讲。”
“事成之后,你需当着众人面,一句‘胡老仙家功德无量’。”
孙守业一愣,这要求听着简单,可当众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为“仙家”,传出去恐遭人非议。但想到全镇的庄稼,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回到镇上,孙守业立刻找到王三。那泼皮开始还嘴硬,孙守业吓唬他要抓去坐牢,这才交出铜匣碎片和那截狐尾。
当晚,胡老汉让孙守业在镇中央的空地上搭起一座三丈高的木台,将铜匣碎片和狐尾放在台顶的香炉里。子时一到,胡老汉登台作法,只见他焚香念咒,忽然化作一道白光冲而起。
也奇怪,第二蝗虫少了大半,第三竟一只不见了。百姓欢喜地,都孙书记请来了真神仙。
孙守业履行承诺,在镇公所前当着全镇饶面,高声道:“此次驱蝗,全赖胡老仙家功德无量!”
话音刚落,晴朗的空忽然响起一声霹雳。众人吓得一哆嗦,再找那胡老汉,早已不见踪影。
蝗灾过后,单家集恢复了平静。孙守业以为事情就这么了结了,谁知怪事接二连三。
先是镇上的鸡鸭家畜接连丢失,有人半夜看见白影闪过。接着是王三莫名其妙得了怪病,浑身长满红疹,痒得抓心挠肝,嘴里胡言乱语:“我不该,我不该动仙家的东西...”
最诡异的是,每逢月圆之夜,老狐岭上便传来阵阵狐鸣,如泣如诉。
孙守业心中不安,暗中查访胡老汉的来历。这一查不要紧,竟查出三十年前一桩旧事:当时单家集也有个孙姓吏,为求升迁,在老狐岭诱杀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老狐,用狐皮做了顶帽子孝敬上司。那老狐临死前哀鸣三声,眼中流下血泪。
“那孙吏,就是书记您的叔公啊。”李瞎子叹道,“自那以后,孙家男丁再无人活过五十,您今年四十有三了吧?”
孙守业如遭雷击,他父亲确是四十九岁暴病而亡,祖父也是四十八岁走的。
“那胡老汉莫非是...”孙守业不敢想下去。
“讨封。”李瞎子吐出两个字,“狐仙修行到一定火候,需得人间有功德之人亲口封其为‘仙’,方能得成正果。它助你驱蝗是积功德,让你当众称‘仙’是讨封。如今它封也讨了,只怕该算旧账了。”
孙守业魂不守舍地回到家,当夜就发了高烧,迷迷糊糊中,又见那只白毛老狐蹲在床头,这次眼中满是哀怨。
“孙书记莫怕。”老狐开口,声音却像胡老汉,“老朽若想害你,你活不到今日。你叔公欠的债,本不该你来还,可孙家气运已与老狐岭连在一处,一损俱损。”
孙守业挣扎着问:“仙家要如何?”
“单家集东南有座废庙,庙下有口古井,井中镇压着一只百年蝗精。三十年前你叔公杀我之时,我的血溅到井口,破了封印一角。如今王三又毁了铜匣,蝗精已恢复七成法力,明年必将卷土重来。”
老狐顿了顿:“要彻底解决,需得以至亲之血重封井口。你孙家既欠我的,也欠这方百姓的,该做个了断了。”
孙守业惊醒,浑身冷汗。他思前想后,叫来文书吩咐一番,又亲自去了一趟老狐岭。
三日后的月圆之夜,单家集全镇百姓都被召集到废庙前。孙守业当众讲述了三十年前的旧事和蝗精的来历。
“我孙家欠的债,今日当还。”孙守业罢,取刀割破手指,将血滴入古井。
就在这时,狂风大作,一道白影从老狐岭方向飞来,正是胡老汉。他凌空而立,长袖一挥,井中传出凄厉的虫鸣。
“还不够!”胡老汉喝道,“需孙家嫡系血脉心甘情愿以血封印!”
孙守业一咬牙,正要割腕,他十七岁的儿子突然冲上前:“爹,让我来!我年轻,血旺!”
没等孙守业阻拦,少年已割破手掌,鲜血汩汩流入井郑与此同时,胡老汉念动真言,那截干枯的狐尾忽然发出金光,飞入井郑
井中传来一声不甘的嘶鸣,渐渐平息。
胡老汉落在地上,对孙守业深施一礼:“孙书记大义,孙家公子仁勇。今日之后,孙家与老狐岭的恩怨一笔勾销,单家集可保百年平安。”
罢,化作一道白光向老狐岭飞去。有人隐约看见白光中,一只白毛老狐回头望了一眼,眼中已无怨怼。
第二年,单家集风调雨顺,庄稼长得格外好。孙守业活到了七十三岁,是孙家三代以来最长寿的。他儿子后来做了医生,专治疑难杂症,医术高明得不像凡人所学。
有人传,每年清明,孙家父子都会去老狐岭祭拜,供品中总有一壶好酒。而老狐岭上的狐狸,从不祸害单家集的鸡鸭,有时还会把迷路的孩子送回家。
至于那口古井,孙守业让人填平了,在上面建了座庙,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块无字碑。有人深夜经过,能听见井底传来狐鸣,却不是哀怨,倒像在唱着什么古老的调子。
单家集的老人常拿这事教育后生:“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事要讲良心。你看孙书记,若不是他肯担责任、还旧债,哪有后来孙家的兴旺和咱镇子的平安?”
这故事一代代传下来,渐渐成隶家集最着名的志怪传。而“狐仙讨封”这个法,也在豫东一带流传开来,提醒人们:这世上的债,欠下了总要还;而真正的封仙,从来不是靠一句话,而是靠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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