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2008年冬,津东郊,那年冬特别冷,北风刮过荒芜的野地时,发出哨子似的尖啸。
津东郊那片工业区,地图上标着“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方正字样。
实际上是大片大片圈起来却从未开工的土地,野草长到齐腰高,在寒冬里枯黄倒伏。
周屿所在的技术学校组织实习,两个班五十六个学生,被大巴车拉到这片荒凉之地。
带队老师在车上还着“合资外企、先进管理、宝贵经验”,但当车停在宿舍楼前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是四栋四层楼房,外墙的水泥裸露着,窗户玻璃残缺不全,用塑料布胡乱封着。
楼与楼之间堆着建筑垃圾,钢筋从混凝土里刺出来,锈成了暗红色。
这地方像被时光遗忘的角落,连流浪狗都懒得嫌弃。
“临时宿舍,环境是艰苦点,但厂里包吃住,实习补贴照发。”带队老师的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
周屿拎着行李走上二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反应迟钝,拍手跺脚好几下才勉强亮起昏黄的光。
他被分在二楼最尽头那间宿舍,门牌号已经脱落,只在墙上留下四个锈蚀的螺丝孔。
宿舍布局简单得令人压抑,左右两边尽头是水房,水房往里是厕所。
周屿的床位,正对着二楼右手边厕所的门。房间里有四张上下铺,铁架子床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锈迹。
靠窗的位置有个阳台,玻璃门上积着厚厚的灰。
“这地方能住人?”同宿舍的张远把背包扔在下铺。
王帆已经爬到上铺检查:“至少不漏雨。”
那晚上,周屿开始发烧,也许是旅途劳累,也许是宿舍里没供暖,只有一台老式电暖气发出微弱的橙光。
他吃了感冒药和退烧药,药效上来后昏昏沉沉,手机是翻盖的诺基亚,他靠着看下载的,眼皮越来越重。
晚上般多,楼道里很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去厂里加班了。
白通知有紧急订单,两个班都要去,但周屿因为发烧请了假,昏睡中没听见宿舍管理员挨个敲门通知。
他醒来时,宿舍已经空了。
宿舍门中间有块透明玻璃,之前大家怕老师查寝看到玩手机,就用旧报纸糊上了。
但门下有条两指宽的缝隙,走廊的声控灯光能从那儿漏进来。
周屿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就在这时,他看见门缝下的光影变化。
一道人影投在报纸糊着的玻璃上。
轮廓清晰,上面是圆形的头,中间是躯干,下面是分开的两条腿。
人影一动不动,就那样直挺挺地立在门外。
周屿皱皱眉,以为是谁在恶作剧,清了清嗓子喊道:“谁啊?你找谁?”
没有回应。
人影纹丝不动。
周屿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动静。
他有些恼火,但烧还没退,头疼得厉害,便没再理会。
翻盖手机显示般二十,他继续看,没多久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后半夜,周屿脑袋疼得像要裂开,膀胱的胀痛逼他必须去厕所。
他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凌晨一点十七分。
他坐起身,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门缝下透进走廊的光,昏黄昏黄的。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人影还在。
和般多时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姿势,投在门玻璃的报纸上。
周屿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盯着那影子看了十几秒,确定不是幻觉。
般到一点,五个多时,什么人会在宿舍门外站五个时?
“你谁啊?”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很响,“别他妈恶作剧了!再不走我们宿舍出去揍你!”
他故意我们宿舍,虽然此刻只有他一人。
人影没有动静。
周屿下床,穿上外套,他走到门边,隔着报纸看不见外面,但能感觉到门外确实有东西存在。
一种不清的压迫感从门板透进来,空气都变冷了。
“我警告你,我数到三,你再不走我就——”话到一半,周屿突然僵住了。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楼道的灯是声控的。
他刚才喊了那么大声,灯应该一直亮着才对。可为什么人影的轮廓如此稳定?
声控灯在无人时熄灭,人影就该消失,灯亮时,人影才会出现。
可从他般多第一次看到影子到现在,五个多时,那影子从未消失过。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要么有人一直站在门外不动,要么灯一直亮着。
但声控灯怎么可能一直亮着?
周屿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来,他慢慢蹲下身,眼睛贴近门缝,想往外看。
门缝外是走廊地面,老式的水磨石,裂纹纵横。
他能看见对面宿舍门下的缝隙,也是黑的,明对面没人。
然后他看见了一双鞋。
就在门外,距离门板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一双深色的鞋,款式看不清,但能看出是成人尺寸。
鞋尖正对着门。
周屿猛地直起身,心脏狂跳,他后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铁架床,发出哐当一声响。
几乎同时,门外的灯灭了。
黑暗瞬间吞没了门玻璃上的人影。
周屿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他在黑暗里站了大概半分钟,灯又亮了。
人影又出现了。
灯灭,人影消失,灯亮,人影出现。
这符合声控灯的规律,但诡异的是,灯灭灯亮之间,他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声控灯需要声音才会亮,可刚才灯灭后重亮,周屿确定自己没发出任何声响,走廊里也寂静无声。
那灯是怎么亮的?
周屿徒床边,摸到手机,他的手在抖,按了三次才拨通张远的号码。
嘟——嘟——
“喂?”张远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有机器的轰鸣,“周屿?你上哪玩去了?怎么没来加班?”
“我没出去玩。”周屿也压低声音,“你们在哪?厂里?”
“废话,两个班都在,就缺你一个。班长你发烧请假,我们还以为你溜出去玩了。”
周屿感觉喉咙发干:“你是咱们班和隔壁班,所有人都在厂里?”
“对啊,紧急加班,全员到岗。管理员不是挨个敲门通知了吗?你没听见?”
周屿环顾空荡荡的宿舍。
八张床,七张都空着,被子叠得整齐,整个二楼,可能整栋楼,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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