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应队走进货舱区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本来以为会看见一片血腥的战场，看见残破的尸体，听见伤员的呻吟，闻到血肉烧焦的恶臭。毕竟这是第九货舱区，战舰上出了名的险地，之前有三支队折在这里，连尸体都没找全。
但他们看到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空间确实很乱——花板坍塌了一大块，金属板和支撑柱的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地面有一大摊黑色的污水，水面漂着一些奇怪的晶体碎片。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臭氧味，但没多少血腥气。
更奇怪的是人。
奎特斯站在一片相对完好的金属地板上，身边横七竖八躺着六个队员。他们都昏迷着，盔甲上沾满泥浆，但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只有一个人例外——远处那块巨大的金属板下面压着半具尸体，一条手臂露在外面，手指微微蜷曲。
接应队的队长是个老资格的冠军，脸上有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疤。他走到奎特斯面前，头盔微侧，像是在仔细打量眼前这幅景象。
“任务完成了？”他问，声音透过头盔传出，带着明显的怀疑。
“完成了。”奎特斯，语气平稳得像在报告气，“幻象源头已处理，区域污染净化完毕。队一人阵亡，其余轻伤昏迷，需要医疗支援。”
队长走到那块灰色水晶前，蹲下来。水晶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表面覆盖着一层类似白霜的物质，摸上去冰冷刺骨。他试着用动力匕首敲了敲，水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实心的石头。
“这是什么？”队长问。
“幻象核心。”奎特斯，“可能是奸奇信徒留下的遗物，或者亚空间自然形成的异常节点。现在它失效了。”
队长站起来，环顾四周。墙壁上的血肉痕迹正在快速褪色，像是干涸的油漆，露出底下锈蚀的金属表面。空气里那些扭曲的光线也恢复正常，只剩下普通的昏暗照明。整个空间的灵能读数在快速下降，已经接近安全水平。
他走回接应队那边，对几个手下挥挥手。
“医疗队，把那几个昏迷的抬走。清理队，检查一下还有没有残留污染。你——”他看向奎特斯，“跟我来。舰长要听亲自汇报。”
两个医疗兵上前，开始检查昏迷队员的生命体征。他们动作很专业，确认每个人都还活着，只是暂时失去意识，然后把他们一个个搬上担架抬走。那个被砸死的队员比较麻烦，金属板太重，得用液压工具才能撬开。
奎特斯跟着队长离开货舱区。走在通道里时，他能感觉到接应队其他成员投来的目光——好奇的，困惑的，甚至有点敬畏的。毕竟在这种高危区域完成任务，还带着六个活口出来，这战绩在血魂号上不多见。
他们经过那个被撬开的金属板时，医疗兵正好把尸体拖出来。那是个年轻的新兵，盔甲被压得变形，头盔碎了一半，露出下面一张扭曲的脸。眼睛还睁着，瞳孔扩散，嘴巴微张，像是死前在喊什么。
奎特斯看了一眼，没停留，继续往前走。
队长走在前面，没话，但奎特斯能感觉到他在思考。头盔偶尔会微微侧一下，像是在用余光观察自己。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上层甲板的医疗区。
医疗区里很忙。十几个伤员躺在手术台上，药剂师和助手们在中间穿梭，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满了手术器械和药瓶。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烧焦皮肉混合的气味，还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和偶尔爆发的惨剑
奎特斯的六个队员被并排放在最里面的几张台子上。药剂师正在检查他们——卸下盔甲，扫描生命体征，注射镇静剂。雷克索已经醒了，但眼神涣散，盯着花板，嘴里喃喃着什么听不清的话。其他五个还昏迷着，但呼吸平稳。
队长走到一个药剂师身边，低声问了几句。药剂师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灵能冲击造成的暂时性精神紊乱。”药剂师，声音透过呼吸面具传出，闷闷的，“没有物理损伤，大脑扫描也正常。但意识层面受到了……干扰。需要时间恢复。”
“能恢复吗？”队长问。
“大部分可以。但可能会有后遗症——幻听，闪回，情绪不稳定。其中一个情况比较严重，可能永远醒不过来。”药剂师指了指最右边那个队员，就是肩膀受伤又被幻象影响最深的那个。
队长点点头，转身看向奎特斯。
“你没事？”他问，目光在奎特斯身上扫视，像是在找伤口。
“没事。”奎特斯。
“你怎么做到的？”队长问，这次直接了很多，“在那个幻象迷宫里，带着六个陷入疯狂的人，还能处理掉核心，活着出来？”
奎特斯沉默了几秒。他在想怎么回答——实话？那不可能。撒谎？但对方是老兵，能看出破绽。
最后他选了个折中的法。
“我找到了规律。”他，“幻象不是完全覆盖现实，是在现实基础上叠加的。如果能看穿叠加层，找到真实的路径，就能避开最危险的部分。”
队长盯着他，头盔目镜的红光在昏暗的医疗区里显得格外刺眼。
“就这么简单？”他问，语气里满是怀疑。
“就这么简单。”奎特斯，“找到了规律，剩下的就是执校”
两人对视了几秒。医疗区里的噪音成了背景：手术器械的碰撞声，药剂的滴注声，伤员的呻吟，还有远处某个地方传来电锯切割骨头的声音——大概是在做截肢。
最后队长移开了目光。他挥挥手，示意奎特斯可以走了。
“去舰桥。”他，“凯拉斯大人在等你汇报。”
奎特斯点头，转身离开医疗区。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六个队员还躺在台子上，雷克索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像是睡着了。药剂师正在给他注射什么药，针头扎进颈部的静脉，药液缓缓推入。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空气比医疗区清新些，但依然能闻到那股混合气味——铁锈，机油，还有淡淡的血腥。远处传来训练场的吼叫声，还有动力武器碰撞的嗡鸣。战舰永远安静不下来。
奎特斯沿着主通道往舰桥方向走。靴子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响声。他的脑子里在回想刚才的过程——不是战斗过程，是那种状态下的感知，对水晶的“注入”，幻象的消散。
还有那个死去的队员。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战友死亡。在混沌战帮里，死亡是家常便饭，有时是死在敌人手里，有时是死在同僚手里，有时只是单纯地“消失”在亚空间的某个角落。但这次不一样。
那个新兵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如果简报没有被篡改，如果任务真的是清理低等恶魔，如果队没有进入那个幻象迷宫……
奎特斯停下脚步，站在一个观察窗前。窗外是亚空间的湍流，紫绿色的漩涡永不停歇地翻滚，像一锅煮沸的毒药。
有人在针对他。
不是公开的挑战，是暗中的算计。用任务做陷阱，想看他死在幻象里，或者至少暴露出什么异常。
他继续往前走，步伐比之前快了些。走廊里的灯光在头顶一盏盏掠过，在盔甲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快到舰桥时，他遇见了马尔科。
那个黄绿色盔甲的冠军从一条侧廊走出来，看见奎特斯，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两人在走廊中间相遇，距离大约三米。
“听你的任务完成了。”马尔科，声音里带着假惺惺的关切，“还带着六个活口出来。真是……了不起。”
奎特斯停下，转头看他。头盔目镜的红光对准马尔科的面甲。
“简报有问题。”奎特斯，直接切入主题。
马尔科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松。
“什么问题？”他问，语气听起来很自然。
“坐标偏移，任务描述错误，目标区域与实际不符。”奎特斯，“有人篡改了简报。”
马尔科笑了，那笑声透过盔甲传出，干涩难听。
“在这艘船上，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他，“亚空间干扰，系统故障，或者……某些饶幻觉？毕竟你刚从那么强的幻象区域出来，大脑可能还没完全恢复。”
两人对视了几秒。走廊里很安静，只有通风系统的低鸣。
“我会查清楚的。”奎特斯，然后继续往前走。
马尔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抬起手，在臂甲的数据板上快速输入着什么。眼睛盯着屏幕，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笑意，只有冰冷的计算。
王座厅里的血腥香炉烧得正旺。
浓稠的烟雾从炉口翻涌出来，在空气中缓慢旋转，形成一个个的漩危那些漩涡在烛火的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像是稀释的血浆。烟雾里混合着香料、草药和某种不明物质燃烧的气味，甜腻中带着铁锈味，闻久了让人喉咙发痒，眼睛发涩。
奎特斯站在王座下方十米处，动力甲关节锁死，站得像尊雕像。他的盔甲已经简单清理过，表面的泥浆和血污都擦掉了，但一些细微的划痕和凹陷还在，记录着不久前那场战斗的痕迹。
凯拉斯坐在王座上，那只机械义眼闪着冰冷的蓝光，扫过奎特斯全身。血肉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打盹，但瞳孔深处有东西在动，缓慢而危险。
马尔科站在王座左侧，距离大约五米。他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但头盔微微侧着，目镜的焦点落在奎特斯身上，像是在观察，在分析，在等待什么。
其他几个高级冠军分散站在大厅两侧，有的抱着胳膊，有的拄着武器，姿态随意，但眼睛都盯着中央。这是血魂号的惯例——重要任务汇报时，所有有资格的人都要在场，既是为了信息共享，也是为了互相监督。
“开始吧。”凯拉斯，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金属。
奎特斯上前一步，靴子踩在铺着兽皮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第九货舱区清理任务已完成。”他开口，声音透过盔甲的扬声器传出，平稳得没有任何起伏，“区域污染净化完毕，幻象源头已处理。队七人进入，一人阵亡，六人轻伤，目前正在医疗区接受治疗。”
他顿了顿，目镜的红光扫过王座上的凯拉斯，还有旁边的马尔科。
“但在任务执行过程中，我发现了异常。”
大厅里安静下来。血腥香炉的烟雾继续翻涌，烛火继续摇曳，但所有饶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奎特斯身上。
“什么异常？”凯拉斯问。
“任务简报与实际不符。”奎特斯，“简报显示目标为低等恶魔附体的货舱区，需要清理残留实体。但实际区域为高浓度灵能污染区，存在强烈的奸奇幻象，能够直接刺激大脑情感中枢，引发幻觉和疯狂。”
他抬起手，在臂甲的数据板上调出任务记录的片段。虚拟投影悬浮在半空中，显示出他进入货舱区后传感器记录的数据——灵能读数爆表，辐射超标，空气成分异常。
“此外，坐标存在微偏移。”奎特斯继续，调出星图对比，“简报给出的坐标点与实际抵达点相差约三百米。这个距离在常规航行中可以忽略，但在战舰内部，特别是在结构复杂的深层区域，足以将一个相对安全的清理任务，变成一次自杀性的探索。”
投影切换，显示出两个坐标点的三维模型对比。差异很明显，连不懂导航的人都能看出来。
大厅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几个冠军交换了一下眼神，有的点头，有的摇头，但都在思考。
凯拉斯的机械义眼锁定那个投影，蓝光在数据上快速扫过。血肉眼睛完全睁开了，瞳孔缩得像针尖。
“马尔科。”他开口，没看旁边的冠军，“你负责任务调度。有什么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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