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中的航行,是绝对的寂静与相对位移的诡异结合。窗外景色永恒不变,只有偶尔掠过的、更加黯淡的星体残影,提示着这具名为“基地残骸”的钢铁棺椁,确实在以龟速向前挪动。时间感变得稀薄,仿佛凝固在冰冷金属和微弱呼吸构成的循环里。日复一日(如果还能用“日”来计量),领取那点不断缩减的配给,蜷缩在越来越冷的角落,听着维生系统越来越无力的低鸣,看着主屏幕上那条延伸得极其缓慢、仿佛永无尽头的航向虚线。
希望被拉成一条细丝,在绝对的物质匮乏和缓慢的精神磨损中,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张力。李浩然事件后,表面上的骚动平息了,但一种更加深沉的、混合着麻木与猜忌的暗流,在幸存者之间无声涌动。目光交接时迅速闪避,领取配给时下意识的审视,对医疗区方向偶尔投去的、复杂难言的一瞥……信任,这个在绝境中最奢侈也最必需的东西,正在被寒冷和饥饿一点点冻僵、剥蚀。
鹰眼很清楚这种变化。但他没有精力,也没有手段去进行细致的情感疏导。他的全部计算力都投入到了几个冷酷的等式里:剩余能源、航程估算、维生消耗、潜在风险。他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破旧机器,强行处理着远超其设计能力的数据,每一个决策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即将散架的风险。他越来越少出现在公共区域,大部分时间都钉在指挥中心那片惨白的应急灯光下,对着星图和报表,身影佝偻,仿佛正被无形的重担一点点压入地面。
山猫则用另一种方式对抗着这种弥漫的颓丧。他带着大刘、猴子等少数还能保持行动力的老兵,更加频繁地巡查各个区域,检查结构损伤,加固薄弱点,用粗暴但直接的行动宣示着“秩序”的存在。他不在乎那些躲闪的眼神和沉默的抗拒,他只需要这些人还听话,还能在命令下达时动起来。他把所有的焦虑和怒火,都发泄在了对那艘破烂基地残骸的修修补补上,仿佛只要这铁壳子不散架,里面的灵魂就还有依附的凭据。
老陈和李是他们与外部未知世界仅有的“感官”。老陈沉浸在星图碎片和数据海洋里,试图从那些古老符号和抽象线条中,榨取出哪怕多一厘米的安全航道,多一秒钟的缓冲时间。他的世界里只有公式和概率,这反而让他暂时远离了舱内令人窒息的人心泥沼。李则守在监听设备前,耳朵里除了那规律的“叮”声,就是宇宙背景辐射永恒的沙沙白噪音。他必须保持极致的敏锐,因为任何一点异常的杂波,都可能意味着转机,或者……灭顶之灾。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压抑航行中,在基地残骸依靠星语者补充的能源又消耗了近三分之一,航向刚刚完成最后一次幅修正,勉强对准“摇篮-07”侧后方某个理论上的“隐蔽接近点”时——
意外发生了。
源头不在外面,而在内部。
在基地残骸最深处,靠近原本主能源核心废墟的一个坍塌舱段里,一堆被遗忘的、半融化的金属和复合材料残骸郑
那是守夜人“银色黎明”号母舰之前投放的、用于监控和渗透的微型探测单元的一部分残骸。在北极星基地最后的混乱和穿越规则乱流时,这些精密的造物大部分被摧毁或失效,少数残留的也因能源断绝而陷入沉寂,如同深埋的化石。
但此刻,当星语者提供的、性质特殊的能源,缓缓流经基地残骸那破损不堪、到处是临时接驳和能量泄漏的管线网络时,有一缕极其微弱、频率奇异的能量涟漪,如同滴入死水的一滴异质油墨,无意间渗入了那片废墟,触碰到了某块探测单元残骸深处某个尚未完全损毁的、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的备用能源电容,以及与之藕断丝连的一段……信息存储与发射逻辑回路。
就像给一具千年干尸的神经末梢通上了微弱的电流。
那块残骸,猛地“痉挛”了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但在微观层面,那段残存的逻辑回路,在得到这意外能量刺激的瞬间,如同条件反射般,执行了它烙印在最底层的、最后的指令:遭遇异常能量环境,且自身处于损毁临界状态时,启动最后一次高强度、广域定位信号发射,随即……自毁。
一道功率远超其残破躯体所能负荷的、极其尖锐、携带着北极星基地残骸当前粗略空间坐标和身份识别码的电磁脉冲,如同垂死毒蛇的最后一次噬咬,从那堆废墟中爆射而出!脉冲瞬间穿透了基地残骸本就千疮百孔、屏蔽效能近乎于无的外壳,射入了外面冰冷的虚空!
脉冲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
随即,那块探测单元残骸内部迸发出极其细微但彻底的短路电火花,所有残存结构在过载中碳化、熔毁,变成了一堆真正意义上的、毫无生命迹象的金属渣滓。
但在它自毁前射出的那道脉冲,已经以光速,朝着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指挥中心里,刺耳的警报声是瞬间响起的!
不是外部威胁警报,而是内部能量监测系统的过载警报和异常辐射警报!
“怎么回事?!”山猫第一个跳起来,平主控台前。
李面前的监听和扫描设备屏幕上一片混乱的噪波,频谱图被一道极其尖锐、瞬发瞬灭的强信号完全覆盖!他脸色煞白,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试图定位信号源和解析特征。
老陈则死死盯着能量流向监测图,眼睛瞪得溜圆:“内部!信号源在内部!靠近原核心区废墟!能量特征……高频率、短促、强度异常!是主动发射信号!我们的系统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触发发射了!”
“内部发射?”鹰眼的瞳孔骤然收缩,“找到具体位置!立刻!”
几秒钟后,定位信息出来了。正是那片靠近能源核心废墟的坍塌舱段。
山猫脸色铁青,拎起步枪就往外冲,大刘和猴子紧随其后。鹰眼没有阻拦,只是对着通讯器快速下令:“所有区域警戒!非战斗人员留在原地!技术组,跟我来!”
当他们赶到那片弥漫着焦糊和臭氧味的废墟时,只看到山猫正用枪口拨弄着一堆还在冒烟的、彻底焦黑的金属残渣。旁边散落着一些依稀能看出守夜人制式风格的、扭曲的零件碎片。
“是守夜饶探测器残骸。”山猫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不知道埋了多久,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活了,发了个信号,然后自爆了。”
老陈蹲下身,用简易检测仪扫描着那堆残渣,脸色越来越难看:“残留能量读数……有星语者补充能源的特征频率混合!可能是我们的能源流经破损线路时,意外激活了它某个深度休眠的应急回路……它执行了最后一次定位信号广播。”
“定位信号?”鹰眼的声音像冰,“内容?”
“太短促,无法完全解析。”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颤抖,“但信号结构含有守夜人标准身份标识和……粗略坐标编码格式。他们……他们很可能收到我们的位置了。”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
航行了这么多,忍受了这么多煎熬,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是为了隐藏行踪,悄然接近“摇篮-07”。
而现在,因为一个早已被遗忘的、该死的守夜人探测器碎片,因为一次该死的能量回路意外耦合,他们的位置,可能已经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暴露在了潜在的追猎者面前。
追猎者是谁?是墨星率领的、奉邪绝对秩序”和“净化变量”的守夜人主力?还是其他对“摇篮”或他们身上“规则回响”感兴趣的势力?
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他们不再安全了。他们这艘缓慢、脆弱、几乎毫无防御能力的破船,现在可能已经被标在了某个或某几个势力的星图之上。
“能估算信号传播范围和被接收的概率吗?”鹰眼问,声音已经恢复了可怕的平静。
老陈艰难地计算着:“信号强度很高,但持续时间极短,衰减会很快。如果附近正好有守夜饶监测网络或侦察单位,被截获的可能性不低。如果距离很远……但‘摇篮-07’方向本身就是焦点区域,守夜人或其他势力在该区域部署力量的可能性……很高。”
意思很明确:暴露的风险,极大。
山猫一拳砸在旁边扭曲的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眼睛赤红,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一个字也不出来。憋屈,太憋屈了!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吴有些犹豫的声音:“指挥官……苏医生这边……刚才信号爆发的时候,她的脑波……出现了一次非常剧烈的紊乱,然后……又慢慢恢复了之前的同步节奏。手指……也用力叩击了好几下。”
墨星的阴影,不仅笼罩了他们的航行,甚至仿佛穿透了昏迷,惊扰了那缕微弱的生命回响。
鹰眼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堆守夜人探测器最后的灰烬,又仿佛透过层层甲板,看向医疗区里那个与遥远信号共鸣的女人,看向星图上那个越来越近、却也危机四伏的光点。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铁锤砸在每个饶心上:
“航行计划不变。目标:摇篮-07。”
“但从现在起,全员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假定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山猫,重新评估所有防御预案,哪怕是最简陋的。老陈,计算最快航行方案与最隐蔽航行方案之间的平衡点。李,监听所有频道,尤其是守夜人常用频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堆灰烬上。
“墨星,或者别的什么人,如果真来了……”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封般的决绝。
“那就让他们知道,从北极星灰烬里爬出来的人……”
“没那么容易,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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