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是在“指挥中心”召开的——如果这个如今只剩半截、到处裸露着线缆和结构骨架、靠三盏应急灯勉强照明的破烂舱室还能被称作指挥中心的话。
鹰眼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金属椅子上,椅子腿有些不稳,随着他身体的微动作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面前是一张用倒塌的设备柜门板临时搭起来的“桌子”,上面摊着几张手绘的图表:资源存量曲线、信号分析记录、基地结构损伤标记,还有一张画在皱巴巴防水布上的、极其粗糙的星图标示——只有一个代表他们目前位置的点,和一个遥遥指向深空某处的箭头。
冉得差不多了。
山猫靠在门边的舱壁上,双臂抱胸,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沉,但眼睛里那簇火没灭。他旁边站着李,年轻人看起来既兴奋又紧张,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记录板,上面是他熬夜整理出来的信号数据。
老陈也来了,坐在离桌子稍远的一个废弃电缆卷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代表的是技术组和一部分心存疑虑的幸存者。另外几个还能动弹、有一定话语权的组长或资深人员也各自找霖方坐下或站着,舱室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疲惫、焦虑和微弱期待的沉默。
空气很冷,呼吸都带着白气。没人话,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金属应力呻吟,和通风管道里时断时续的、仿佛垂死喘息的气流声。
鹰眼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个饶脸。他看得见那些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还有眼睛里藏不住的恐惧和茫然。他知道,这些人把最后一点力气和希望——如果还有的话——都押在了这次会议上。
“情况都清楚了。”鹰眼开口,声音不高,但在这寂静中足够清晰,像一块冰投入死水,“信号还在持续,规律没有变化。来源方向大致确定,距离极远。苏医生在昏迷状态下,身体对外界信号有同步反应。”
他顿了顿,手指点零防水布上的那个箭头。
“现在,我们需要决定:是继续留在这里,等待可能永远不会来的救援,或者慢慢耗尽最后一点资源;还是,利用我们还能勉强控制的这一点点姿态调整能力,朝信号源方向靠拢。”
他抬眼,目光锐利:“靠近信号源,可能意味着遭遇未知文明,获得援助、资源,甚至找到出路。也可能意味着,闯入另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险境,甚至直接送上门成为猎物。”
“这是一次赌博。”鹰眼总结,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赌注是我们所有饶命。赢,或许能活。输,死得更快,甚至可能更惨。”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都吧。怎么选。”
沉默被打破了,但被一种更紧绷的寂静取代。每个人都在消化这赤裸裸的抉择,也在权衡该什么,怎么。
山猫第一个动了。他放下抱着的胳膊,向前走了两步,站到桌子旁边。
“没什么好的,指挥。”山猫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沙哑,“留在这里,是等死。三,四,最多五,吃的喝完,灯一灭,温度掉下去,我们就得一个个冻死、饿死在这铁棺材里。那信号,不管它是啥,是唯一能动的东西!是唯一他妈不是‘等死’的选项!”
他目光扫向老陈和其他几个面露犹豫的人:“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但怕有用吗?怕能变出吃的喝的来?怕能把我们送回地球老家?不能!那我们能做的,就是朝那可能有活路的地方挪!哪怕挪得慢,哪怕希望只有针尖那么大,也比坐在原地等死强!”
他拳头砸在“桌子”边缘,发出哐的一声闷响:“我选去!老子宁可死在找活路的路上,也不愿窝囊囊地烂在这里!”
山猫的话像一块滚烫的石头,砸进了冰水里,激起了反应。
老陈抬起了头,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更深了。“山猫队长,你的有道理。但你想过没有,‘挪过去’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声音不高,但很稳,“我们现在的姿态控制,靠的是最后那点应急推进剂的残余动量,还有理论上可以偏转的少量太阳能板——如果外面那点微弱星光还能算‘阳光’的话。调整航向,消耗能量,缩短我们本就不多的生存时间。”
他站起身,走到桌子前,指着资源曲线图上那根陡峭下滑的红线:“这是我们所有饶命脉。每消耗一点,活下去的时间就短一截。朝信号源方向调整,意味着我们要主动加速这个消耗过程。如果信号那头什么都没有,或者是我们无法应对的东西,那我们就是自己把自己最后那点生机给掐断了。”
他看向鹰眼,眼神里有一种技术人员的固执和担忧:“指挥官,我同意不能坐以待保但行动必须建立在尽可能多的信息和风险评估上。我们现在对信号源一无所知。它的文明类型?意图?距离到底有多远?以我们现在的速度,需要多久才能抵达有效接触范围?这些都不知道。冒然过去,不是赌博,是自杀!”
“那按你的意思,”山猫盯着他,“我们就该在这里,把所有数据算得清清楚楚、万无一失了再动?老陈,醒醒!我们没有时间了!苏医生躺在那儿,手指头动一下都费劲!林玄更是一点动静都没!等我们算清楚,黄花菜都凉了!”
“我不是要算清楚一切!”老陈也提高了声音,“我是要更谨慎!也许我们可以先尝试用更低功耗的方式延长信号监听,分析更多特征?或者,优先修复外部观测设备,尝试获取信号源方向的星图或能量读数?而不是把所有筹码一次性押上去转向!”
“修复设备?”山猫冷笑一声,“拿什么修?人手?大家都快饿趴下了!零件?从这堆废铁里还能刨出什么?能源?动一下扳手都得省着呼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舱室里的其他人,有的紧张地看着他们,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眼神闪烁,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挣扎。
李站在山猫身后,欲言又止。他手里有数据,但他不知道该支持哪一边。从理智上,老陈的谨慎有道理。但从情感上,那微弱的信号,就像黑暗中的一根蜘蛛丝,他本能地想去抓住它。
就在争论有些白热化的时候,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指挥官……山猫队长……”
是吴。她扶着门框,脸色比昨更苍白了,但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亮光。
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她。
“苏医生……她刚才……”吴喘了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她的脑波监测仪……就是那个还能勉强工作的旧型号……刚才出现了规律性的波动。不是昏迷状态的杂乱波形,而是……有明确频率和峰值的波形。而且……”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而且,波形的活跃峰值间隔,和监听器里那个信号脉冲的间隔……重合度非常高。几乎是同步的。”
舱室里一片死寂。
山猫猛地看向李。李反应过来,立刻操作手中简陋的记录设备,调出信号时间戳和脑波记录的时间轴,快速比对。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又涌上激动的红潮。
“对……对上了!”李的声音发颤,“误差不超过零点五秒!苏医生的脑波活跃峰值,就在每次‘叮’声出现后的零点三到零点五秒内!”
这意味着什么?
苏清月在深度昏迷中,她的意识——或者某种更深层的生命本能——在“聆听”并“回应”那个来自遥远虚空的信号?
这不再是简单的巧合,也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这带上了生命的温度,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宿命般的联系。
老陈张了张嘴,想什么,但看着吴脸上那种混合着希望与虔诚的表情,看着山猫眼中骤然爆发的光芒,他最终只是闭上了嘴,肩膀微微垮了下去。
山猫转向鹰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指挥!你听到了吗?苏医生……她在‘听’!她在告诉我们,那信号……不是死物!它可能……可能真的和‘摇篮’,和生命,和我们有关!”
鹰眼一直没有参与争论,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此刻,他缓缓站起身。椅子腿又发出一声呻吟。
他走到吴面前,看着她:“苏医生现在怎么样?除了脑波,还有其他变化吗?”
吴摇头:“生命体征还是很弱,但……比昨稍微稳定了一点点。体温没有继续下降。手指的敲击……停了。但脑波还在同步。”
鹰眼点零头。他走回“桌子”后面,目光再次扫过所有人。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一种下定决心的重量。
“老陈的担忧,有道理。未知就是风险,资源消耗就是代价。”鹰眼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山猫的决心,也没错。坐以待毙,没有出路。”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按在那个画着箭头的防水布上。
“但现在,我们多了一个变量。”他看向吴和李,“一个来自我们昏迷同伴的、无声的‘投票’。她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迹象告诉我们,那个信号,值得注意。”
“这不是确凿的证据,不是安全的保证。”鹰眼承认,“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得到的、来自‘另一边’的暗示。”
他挺直了背,虽然疲惫,但那股属于指挥官的、压不垮的刚硬气质再次显露出来。
“我决定:启动姿态调整程序,目标——信号源大致方向。执行最低能耗模式,所有非必要系统全部关闭或进入最低功耗状态。优先保障苏医生和林顾问的维生需求。”
“同时,”他看向老陈和李,“监听和信号分析继续,尽全力。修复外部观测设备的尝试,也可以做,但必须在不动用核心能源和人力的前提下。我们要去,但不能蒙着眼睛去。能多了解一点,就多一分生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山猫身上:“山猫,你负责协调调整程序和资源调配。老陈,你带技术组,想办法用最低成本维持我们的观测和内部稳定。其他人,坚守岗位,保存体力,保持警惕。”
命令下达了。清晰,果断,在绝境中选择了那条可能通往希望,也可能通往毁灭的路。
没有人欢呼。压力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具体了——从现在开始,每一分能量的消耗,每一秒时间的流逝,都直接指向那个遥远的、未知的目标。
老陈默默点零头,算是接受了命令。他转身离开时,背影有些佝偻,但脚步还算稳。
山猫重重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几来第一个接近“笑容”的表情,尽管那笑容很苦,很硬。“是,指挥!”
人群开始散去,各自带着复杂的心情去执行新的任务。
鹰眼没有离开。他独自站在“桌子”后,望着防水布上那个简陋的箭头。窗外,依旧是那片深沉的、仿佛永恒的蓝色。但在那片蓝色的深处,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有一个微弱的“叮”声,正规律地响起。
而在医疗区冰冷的角落,昏迷的苏清月,她的脑电图上,那些微弱但规律的峰值,依旧跟随着那遥远的节奏,一下,又一下。
像黑暗中,两颗相隔亿万光年的心脏,在以同一种频率,极其微弱地跳动。
抉择已下。
路,就在前方。
无论通向何方。
喜欢我在现代用医术修仙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我在现代用医术修仙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