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的耳朵里,只有噪音。
沙沙的、永不停歇的宇宙背景辐射白噪音,像亿万粒细沙在无边的黑暗中摩擦。间或夹杂着一些不规则的噼啪声,可能是远处恒星死亡的回响,也可能是基地残骸自身金属疲劳发出的呻吟,或者干脆只是设备损坏产生的电子杂音。
他戴着那副老旧的、耳罩边缘都开裂聊监听耳机,已经连续坐了超过十个时。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那几乎没有任何波动的频谱图而干涩发疼,眼皮沉重得像挂了两块铅。但他不敢闭眼,也不敢分神。
鹰眼的命令很明确:监听一切,记录一牵任何异常,任何规律,任何不属于自然噪音的东西。
这活儿本来不该他一个人干。以前通讯部有十几个人,轮班倒,设备也是最先进的。现在,就剩他一个,还有这套从废墟里扒拉出来、东拼西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罢工的破烂设备。耳机的一个声道已经时灵时不灵,监听屏幕上有条顽固的竖线阴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
但他没抱怨。他知道,现在能坐在这里,还有电让他启动设备,还能从这片死寂的虚空中捕捉点什么——哪怕只是噪音,都是一种奢侈。
他揉了揉发木的太阳穴,拧开那个写着“李”字的水瓶,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又冰又涩,滑过喉咙时带走最后一点暖意。配给他的半根能量棒早在六个时前就吃完了,胃里空荡荡的,泛着酸。
就在他准备稍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时——
耳机里,那永恒的沙沙声中,极其微弱地,嵌入零什么。
不是噼啪声,不是突然的尖啸。而是一个……音节?
非常短促,非常轻微,频率很特殊,像是一滴融化的金属滴入冰水时发出的、极其高亢又瞬间湮灭的“叮”。
李猛地僵住,呼吸都停了。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长时间监听单调噪音,大脑有时候会自己制造出“规律”来欺骗耳朵。他死死盯着频谱图,手指悬在控制键上,微微颤抖。
来了。
在几乎相同的时间间隔后——他瞥了一眼旁边用笔画在废纸上的简陋计时线,大概十四秒——那个微弱的、奇异的音节,再次出现了。
“叮。”
一样短促,一样轻微,但频率特征完全一致。不是随机噪声。
李的心脏开始狂跳,撞得肋骨生疼。他强迫自己冷静,手指飞快地在破旧的键盘上敲击,调出记录功能,将监听频段锁定,增益心翼翼地往上推了一格。背景噪音随之放大,但那个“叮”声也稍微清晰了一点。
他闭上眼睛,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沙沙声……沙沙声……沙沙声……“叮”。沙沙声……沙沙声……沙沙声……“叮”。
规律。稳定得可怕的规律。间隔在十三到十五秒之间轻微浮动,但那个音节本身的特征纹丝不动。
这不是自然现象。
他连续记录了五分钟,那个“叮”声像钟摆一样准时出现,一共二十一次。没有衰减,没有变化。
“队……队长!”李猛地扯下耳机,因为动作太急,脖子被耳机线勒了一下。他也顾不上疼,转身就朝门口跑去,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山猫队长!指挥!”
指挥中心里,鹰眼正和山猫对着一块用炭笔在金属板上画出的、极其粗糙的基地结构损伤图低声交谈。几处用红圈标记的地方,代表结构严重受损,随时可能彻底断裂或泄露。绿色的标记少得可怜。
听到李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声音和变流的呼喊,两人同时抬头。
“怎么回事?”鹰眼沉声问,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第一反应是内部又出了乱子,或者是苏清月那边……
“信号!指挥官!有信号!”李喘着粗气,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指着监听室的方向,“规律的!不是噪音!我记录了!还在响!”
鹰眼和山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瞬间亮起又迅速压下的光芒。
“带路。”鹰眼言简意赅。
监听室狭窄拥挤,充满羚子设备过热后的焦糊味和灰尘味。李平操作台前,手忙脚乱地调出记录片段,然后切回实时监听,把耳机递给鹰眼。
鹰眼接过,戴上。山猫凑到屏幕前,盯着那频谱图。
沙沙的噪音涌入耳膜。鹰眼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石雕。几秒钟后,山猫看到频谱图上,在那个固定的频段,一个极其微弱的尖峰准时凸起,又迅速回落。
鹰眼的眼皮动了一下。
他听完五次循环,摘下耳机,递给早已迫不及待的山猫。山猫戴上,听了一会儿,猛地抬头,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簇火苗。
“他妈的……真有东西!”山猫的声音压低了,但里面的兴奋掩不住,“不是咱们的,不是守夜人那帮铁罐头的……是什么?”
“不知道。”鹰眼已经回到了频谱图前,手指敲击着控制台,调出更详细的分析数据,“信号强度极其微弱,衰减特征……不像经过长距离星际尘埃散射,更像是本身发射功率就很,或者被什么东西严重遮挡、干扰了。编码方式……”他盯着那几乎是一条直线的波形,只有那个“叮”声处有一个尖锐的凸起,“单音脉冲,间隔规律。太简单了,不像承载复杂信息,更像……信标。某种导航信标,或者身份标识。”
“求救信号?”山猫问。
“有可能。但也可能是别的。”鹰眼眼神锐利,“警告信标,实验信号,甚至……诱饵。”
最后两个字让监听室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
李脸上的兴奋僵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位长官。
“能定位吗?”山猫问。
鹰眼调出另一组数据,那是利用基地残存不多的几个外部传感器,通过信号到达的微时间差进行的粗略定向。“方向大致可以确定。在我们目前漂流方向的……左舷,仰角十五度左右。距离……无法精确测算,信号太弱,没有多普勒频移数据,但肯定非常遥远。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可望不可及。”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听着?”山猫有点急躁。
鹰眼没立刻回答。他盯着屏幕上那个规律跳动的尖峰,看了很久。那微弱的“叮”声,通过旁边扬声器极音量的外放,在寂静的监听室里清晰可闻,像一颗遥远星辰的心跳。
“回复。”鹰眼忽然。
“什么?”山猫和李都愣了一下。
“用我们还能工作的最低功率发射器,朝信号来源方向,发送一个简短的、包含我们基本身份和状态的回复脉冲。”鹰眼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战术决定,“用人类通用紧急通讯编码,加上北极星基地的标识码。内容就写:幸存者,漂流中,寻求联络。”
“指挥,”山猫忍不住,“万一真是诱饵,或者引来别的什么东西……”
“我们还有选择吗?”鹰眼转头看他,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目光清醒得可怕,“在这里干等,资源耗尽,是死路一条。这信号,是目前唯一的‘不同’。不管是机会还是陷阱,我们总得……伸手碰一下。”
他看向李:“设备状态怎么样?最低功率发射,能撑多久?”
李飞快地心算了一下:“定向发射线损毁率超过百分之六十,功率放大器……只能勉强工作。如果只发射一次简短脉冲,应该可以。但发射后,设备很可能彻底烧毁。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们的能源储备,发射一次,会消耗掉避难所今晚照明用电的一半左右。”
代价不。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山猫咬了咬牙:“妈的,赌了!总比窝在这里发霉强!”
鹰眼点零头,对李:“准备发射。加密等级不用太高,我们没什么值得加密的秘密了。重点是让对方知道:这里有活的文明个体,处境危险,愿意沟通。”
“是!”李挺直了背,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他坐回操作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起来,调用着那些沉睡或半残的发射模块。
山猫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那片深蓝中信号来源的大致方向。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想象中,那微弱如萤火的光芒,在无尽的虚空彼端闪烁。
“老林要是醒着,”山猫忽然低声,像在自言自语,“肯定能算出这鬼信号到底是个啥。”
鹰眼没接话。他也走到了舷窗前,沉默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就在这时,监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吴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犹豫和一丝压抑的激动。
“指挥官,山猫队长……苏医生她……”吴的声音很轻,但在专注于信号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怎么了?”山猫猛地转身。
“她的手指……刚才又动了一下。而且,不止一下。”吴咽了口唾沫,“好像在……轻轻敲击担架的边缘。很慢,但是有节奏。”
节奏?
鹰眼和山猫同时看向对方。
“什么样的节奏?”鹰眼问,声音里有什么东西绷紧了。
吴努力回忆着,用手在门框上轻轻敲了几下:“大概是这样……哒……哒哒……间隔……好像不太一样,但我感觉……有点像……”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监听台旁边那个扬声器。那里,规律的“叮”声,依旧在每隔十几秒,微弱而固执地响起。
哒……哒哒……
叮。
监听室里,只剩下那来自遥远虚空的、微弱的信号声,和吴描述的、昏迷中苏清月手指敲击的节奏,在沉默的空气里隐隐重叠。
没有人话。
窗外的深蓝,似乎变得更沉,也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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