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猎犬追踪的短暂胜利,带来的安全感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迅速被日益尖锐的饥饿感蒸发殆尽。冰冷的溪水和紧张的逃亡,消耗了它们体内本就不多的能量。休息时挤在一起尚能依靠体温勉强抵御寒冷,一旦开始移动,空瘪的胃囊就开始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慌的咕噜声,如同内部有个空洞在不停回响。
虎妹的状况最令人揪心。伤口的疼痛和体力的严重透支,让它连站立都显得摇摇欲坠,更别行走。每一次山君和虎哥用头顶着它前行,都能感受到它身体的轻飘和颤抖,那细微的骨架仿佛随时会散架。它不再发出哀鸣,只是沉默地、机械地迈着步子,眼神空洞,仿佛生命力正随着饥饿一点点流逝。
虎哥也变得异常焦躁。它不再有精力去观察山君的指令,圆溜溜的眼睛里只剩下对食物的原始渴望。它不停地舔着嘴唇,啃咬着路过的一切看起来可能含有水分的植物根茎,甚至试图去嚼食干燥苦涩的树皮,结果只是弄得满嘴木屑,徒增烦躁。
山君自己的胃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阵阵抽搐着发出抗议。它知道,必须尽快找到食物。母亲不在了,捕猎的责任,落到了它的肩上。这个认知让它心头沉甸甸的,却也激发了一丝属于雄性的、证明自己的渴望。
它回忆起母亲捕猎时的每一个细节——潜伏、靠近、爆发性的扑击。它自信凭借人类的智慧和观察力,加上老虎的身体,成功率应该不低。
机会很快出现了。在一片林间空地的边缘,一只肥硕的野兔正低着头,专注地啃食着草根,长耳朵偶尔抖动一下。
完美的目标!
山君立刻伏低身体,示意虎哥和虎妹原地隐藏。它模仿着母亲的样子,收敛气息,利用灌木的阴影,一点点匍匐靠近。它的动作比母亲更加刻意,更加注重每一个细节的完美——爪垫落地的角度,肌肉发力的节奏,呼吸的频率……它甚至在脑中计算着最佳扑击距离和角度。
十米……八米……五米……
就是现在!
它后肢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橘黑色的身影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充满力量感的弧线,直扑那只受惊抬头的野兔!
然而——
它高估了自己幼身躯所能爆发出的绝对速度,也低估了野兔在生死关头迸发的敏捷。就在它的利爪即将触碰到兔毛的瞬间,那只野兔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直角变向,后腿爆发出惊饶力量,“嗖”地一下从它爪下窜了出去,几下跳跃就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深处。
山君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它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沾了满身的泥土和草屑。
它愣住了,保持着扑空后狼狈落地的姿势,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失败了?怎么会失败?它的计算明明那么精准!动作模仿得那么到位!
“呜……”身后传来虎哥失望的低呜,以及虎妹更加微弱的喘息。
一股混合着羞耻、挫败和焦急的火焰,猛地窜上它的心头。它不甘心!它怎么能失败?!它拥有着超越普通幼虎的智慧!
它爬起来,不顾身上的狼狈,目光更加锐利地搜寻着下一个目标。很快,它又发现了一只正在树枝上蹦跳的松鼠。
这一次,它更加谨慎,考虑了树枝的晃动和松鼠的跳跃轨迹。它潜伏到树下,计算着松鼠下一次跳跃的落点,然后猛地人立而起,挥爪向上拍去!
“咔嚓!”它拍断了一根细枝,却连松鼠的毛都没碰到。那机灵的东西在它挥爪的瞬间就改变了方向,窜到了更高的树梢,发出“吱吱”的嘲笑般的叫声。
一次,两次,三次……
接下来的尝试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它不是扑空,就是被猎物提前察觉。野鸡在它靠近前就惊飞了,土拨鼠早早钻回霖洞。它的技巧在真正的狩猎实践中,显得如此笨拙和低效。那些来自人类的、分析性的“智慧”,在猎物千锤百炼的生存本能面前,苍白得可笑。
体力随着一次次失败的扑击而飞速消耗,饥饿感却因为运动而变得更加凶猛,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它的胃壁。骄傲和自信,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被碾得粉碎。
夕阳西沉,将它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如同三个被遗弃的、绝望的孤魂。虎哥已经连焦躁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在一块石头旁,肚皮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虎妹蜷缩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山君看着兄妹的状态,心中的绝望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它淹没。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离开了母亲的庇护,它们这三个幼崽,在这片看似丰饶的森林里,竟然连最基本的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它那“称霸山林”的野心,它那依赖的“人类智慧”,在残酷的生存现实面前,简直就是一个大的笑话!
就在这时,一阵风带来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败和微甜的气味。
山君抬起头,循着气味望去。在一处低洼的、阳光很少照射到的泥潭边缘,躺着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动物尸体,看不清原貌,上面爬满了白色的蛆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腐肉!
山君的人类灵魂立刻发出了强烈的排斥和恶心福吃腐烂的食物?这简直……
然而,它空瘪的胃囊却在那气味传来的瞬间,发出了更加强烈的、近乎痉挛的抽搐!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古老的本能在呐喊——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式!
虎哥也闻到了气味,它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具腐尸,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更多的是被饥饿驱动的渴望。
山君僵在原地,内心进行着激烈的人交战。人类的尊严与野兽的求生欲在疯狂撕扯。
它看着奄奄一息的虎妹,看着濒临极限的虎哥。
尊严?骄傲?在死亡面前,算得了什么?
母亲用生命换来的生存机会,难道要因为它的“骄傲”而白白断送吗?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认清现实的无力感,最终压倒了一牵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妥协般的呜咽,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那处泥潭。
越是靠近,腐败的气味越是刺鼻。它强忍着胃部的翻江倒海,走到腐尸旁边。蛆虫在腐烂的皮肉间蠕动,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恶臭。
它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令人作呕的景象,只是凭着本能,张开嘴,咬向一块相对“完整”的、暗红色的腐肉。
牙齿陷入柔软、粘稠、带着强烈异味的肉块中,难以言喻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它的喉咙。
但它没有吐出来。
它强迫自己咀嚼,吞咽。
粗糙、变质、充满细菌的肉块滑过喉咙,落入空荡荡的胃袋。生理上的不适几乎让它晕厥,但胃部得到填充的、最原始的满足感,却也真实地传来。
它睁开眼睛,看到虎哥也走了过来,学着它的样子,开始心翼翼地啃食起来。虎哥吃得有些犹豫,时不时停下来干呕一下,但饥饿最终让它坚持了下去。
山君撕扯下一块相对柔软的腐肉,叼到虎妹嘴边。虎妹虚弱地睁开眼睛,嗅了嗅,本能地抗拒了一下,但在山君持续的、近乎哀求的低鸣催促下,它最终还是张开口,口地舔食、吞咽起来。
看着兄妹俩靠着这肮脏不堪的食物勉强维系着生命,山君心中最后一点因为“智慧”而产生的骄傲,被彻底磨平、碾碎,消散在这弥漫着腐臭的空气郑
它不再是什么特殊的、拥有智慧的灵魂。它只是一只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吞食腐肉、饮鸩止渴的、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幼虎。
生存,原来可以如此卑微,如此……没有底线。
它抬起头,望向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那光芒在它沾满腐肉碎屑和泥污的脸上,映不出丝毫光彩,只有无尽的苍凉。
这一课,关于饥饿,关于失败,关于放下骄傲,比它学过的任何潜伏和扑击,都更加深刻,更加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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