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后,林婉秋带着沈明心,提着一篮子鸡蛋,去了梅兰芳住的地方。
梅兰芳住在村西头一个独门院,是村里照顾他年纪大,特别安排的。院子不大,但干净,墙角种着几丛菊花。
“梅先生。”林婉秋恭敬地行礼。
梅兰芳正在院里晒药材,闻声抬头,看到林婉秋,愣了一下:“你是……婉秋?”
“是我,梅先生。”林婉秋眼圈红了,“一别十几年,您……您受苦了。”
梅兰芳摆摆手:“不这个。来,进屋坐。”
屋里陈设简单,但整洁。墙上挂着一幅字,写着“戏比大”,是梅兰芳自己的手笔。
“梅先生,我今来,是有事相求。”林婉秋开门见山,“我想让明心拜您为师,跟您学戏。”
梅兰芳看向沈明心。丫头站得笔直,眼神清澈坚定。
“明心是个好苗子。”他,“但婉秋,现在这形势……”
“我知道。”林婉秋,“咱们不声张,就悄悄教。对外就,您教明心唱革命歌曲,学文化。等将来……等形势好了,再不迟。”
梅兰芳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婉秋,你知道的,我梅派的规矩,收徒要摆知,要拜祖师。现在……”
“那些虚礼,不要也罢。”林婉秋,“重要的是传常梅先生,您一身本事,总要有人接着。”
梅兰芳看着沈明心,眼里有光闪过。他想起了自己时候,跟着师父学戏的情景。那时候苦啊,挨打挨骂是常事。但就是那么苦,他也咬牙坚持下来了,因为他爱戏,爱到骨子里。
现在,眼前这个丫头,也有那种眼神——那种对戏的痴迷,对艺术的渴求。
“明心,”他缓缓开口,“学戏苦,你知道吗?”
“知道。”
“学戏要挨骂,要挨打,你知道吗?”
“知道。”
“学戏可能一辈子出不了头,你知道吗?”
“知道。”沈明心抬起头,“但我还是想学。因为戏好,因为……我喜欢。”
梅兰芳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有了泪光。
“好,好一个‘我喜欢’。”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那把挂在墙上的胡琴——那是他带来的唯一一件乐器。
“明心,跪下。”
沈明心依言跪下。
梅兰芳也跪了下来,面朝那幅“戏比大”的字,郑重磕了三个头。然后,他转向沈明心。
“今日,我梅兰芳,收沈明心为徒。不摆知,不请客,一切从简。但规矩不能少——一不许欺师灭祖,二不许半途而废,三不许辱没师门。明心,你可能做到?”
“我能。”沈明心声音清脆。
“好。”梅兰芳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沈明心,“这是你师爷传给我的,现在传给你。记住,唱戏如做人,要真,要诚,要对得起祖师爷赏的这碗饭。”
沈明心双手接过玉佩。玉佩温润,刻着一枝梅花。
“谢谢师父。”
林婉秋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
从那以后,沈明心开始了正式的学艺生涯。
每清晨,还没亮,她就起床,去村外河边吊嗓。这是梅兰芳规定的——吊嗓要在有水的地方,水能通音。
“咿——呀——啊——”
声音在晨雾中传开,惊起一群水鸟。
吊完嗓,她去柿子林练功。圆场、台步、水袖、扇子……梅兰芳一点一点地教,一丝不苟。
“手腕要柔,眼神要活。走圆场,步子要匀,身子要稳。记住,在台上,你每一步,都要在锣鼓点上。”
沈明心练得刻苦。她知道机会难得,知道师父的时间不多。她要把每一分钟,都用在刀刃上。
除了练功,梅兰芳还教她文化。戏文里的典故,历史上的故事,诗词歌赋,他信手拈来。
“明心,你知道《霸王别姬》的故事吗?”
“知道,楚汉相争,项羽兵败,虞姬自刎。”
“不只这些。”梅兰芳,“项羽是英雄,但刚愎自用;虞姬是美人,但情深义重。这出戏,唱的是英雄末路,美人殉情。但你要记住,虞姬殉的不是项羽这个人,是她心里的那份情,那份义。”
沈明心似懂非懂。
梅兰芳也不急:“慢慢来。戏里的道理,要唱了一辈子,才能懂。”
时间在练功、学戏中悄然流逝。转眼,1968年的春来了。
沈明心十岁了。跟着梅兰芳学戏一年多,她进步神速。一出《贵妃醉酒》,已唱得有模有样。梅兰芳很欣慰,但也忧心。
“明心,你学得快,是好事。但太快了,根基不稳。”一,他对沈明心,“从今起,咱们慢下来。一出戏,反复磨,磨到骨头里。”
于是,沈明心开始“磨戏”。同一段唱腔,唱一百遍,一千遍,直到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刻在脑子里。同一个身段,练一百遍,一千遍,直到每一个动作,都成了本能。
这很苦。但沈明心不觉得苦。她喜欢在戏里的感觉——穿上水袖,她就是杨贵妃;拿起剑,她就是虞姬。在戏里,她可以忘记现实的一切,忘记这是个艰难的年代,忘记外面的风风雨雨。
但现实,总会找上门来。
1968年夏,公社来了通知,要搞“破四旧”运动。村里的祠堂要拆,老戏台要扒,那些“封建糟粕”都要清除。
梅兰芳听到消息,一整没话。晚上,他把沈明心叫到跟前。
“明心,那把胡琴,你拿去,藏好。”
“师父……”
“还有那些戏本,”梅兰芳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也拿去,和你妈妈一起,找个地方埋了。记住,要埋在干燥的地方,用油布包好。”
沈明心看着师父苍老的脸,心里难受:“师父,您别难过……”
“我不难过。”梅兰芳摇摇头,“戏在心里,拆不掉的。去吧。”
沈明心抱着木箱和胡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月光很亮,照得地上的影子长长的。她忽然想起师父过的话:“戏比大。”
是啊,戏比大。只要心里有戏,戏台就在。
回到家,林婉秋看到箱子,什么都明白了。母女俩连夜在后山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把箱子和胡琴埋了。埋之前,林婉秋轻轻抚摸着那些发黄的戏本,泪如雨下。
“妈妈,别哭。”沈明心握住母亲的手,“等将来,咱们再把它们挖出来。”
“嗯。”林婉秋点头,“等将来。”
几后,村里的戏台被扒了。老支书赵满仓带着人,拆得很快。拆下的木料,要用来盖学校。
梅兰芳没去看。他坐在院里,望着空,轻轻哼着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沈明心站在院外,听着师父的哼唱,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但日子还要过。戏台没了,戏还在心里。梅兰芳照常教沈明心,只是更心了。练功改在屋里,唱戏只用气声。
“明心,你记住,”梅兰芳,“戏是咱们的根。根在,戏就在。现在不能唱,就记在心里。等将来,能唱了,再唱出来。”
“我记住了,师父。”
1968年的秋,赵家庄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是公社“文攻武卫”指挥部的人。他们听村里有个“旧艺人”,来“了解情况”。
梅兰芳很平静,接待了他们。
“我叫梅兰芳,是京剧演员。现在在村里接受改造,参加劳动,学习毛主席着作。”
来人打量着他:“你就是梅兰芳?那个唱《贵妃醉酒》的?”
“是我。”
“现在还在唱吗?”
“不唱了。”梅兰芳,“那些都是封建糟粕,我已经不唱了。现在唱革命歌曲,歌颂毛主席,歌颂党。”
来人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悻悻地走了。
人走后,梅兰芳在院里坐了很久。沈明心来了,看见师父的背影,忽然觉得,师父老了。
“明心,”梅兰芳没回头,“如果有一,师父不在了,你还要继续学戏,知道吗?”
“师父,您别这么……”
“人都有这一。”梅兰芳转过身,脸上带着笑,“我只是告诉你,戏要传下去。你不光要学,还要教。教给想学的人,教给爱戏的人。让戏,一代一代传下去。”
沈明心重重点头:“我会的,师父。”
梅兰芳笑了,摸摸她的头:“好孩子。”
那晚上,沈明心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一个大戏台上,台下坐满了人。她唱《贵妃醉酒》,水袖翻飞,唱腔婉转。师父坐在第一排,笑着鼓掌。
醒来时,还没亮。窗外,鸡开始打鸣了。
沈明心坐起来,轻轻哼起了戏。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她知道,前路还长,但她不怕。
因为心里有戏,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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