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指尖刚触碰到藏真阁外围书库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门板上不起眼的兽首铜环忽然“活”了过来——那颗浮雕的狻猊头颅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窝里亮起两点幽蓝火光,死死“盯”住了他。
不是阵法扫描,不是灵力检测。是一种更古老、更直接的“灵性辨识”。凌玄能感觉到,那两点幽蓝火光穿透衣物,落在他贴身悬挂的黑色令牌上,停顿一息,然后缓缓上移,掠过他的眉心、喉结、心口……仿佛在审视这具躯壳深处,是否隐藏着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但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保持着微微前倾、准备推门的恭敬姿态。体内,《太虚敛息诀》运转到极致,将所有不属于“筑基初期弟子凌玄”的特质、气息、乃至神魂波动,都死死锁在识海最深处。
三息。审视持续了三息。
狻猊头颅眼中的幽蓝火光熄灭,恢复成普通铜环的模样。木门无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内涌出一股混杂着陈年纸张、墨锭、干枯草药和某种奇异矿物气息的暖风。凌玄迈步而入。
这狻猊铜环显然是某种极为高明的“看门”灵物,它刚才到底在检查什么?仅仅是令牌真伪?还是包括持有者的“本质”?藏真阁这种地方,连一扇门都如此诡异,那位孔悬长老今日特意允许他提前进入,真的只是让他“熟悉环境”吗?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书库内部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广大。高耸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成复杂的迷宫,一眼望不到尽头。穹顶镶嵌着无数散发柔和白光的“明光玉”,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又丝毫不觉刺眼。空气异常干燥,温度恒定,显然有精密的恒温除湿阵法在时刻运转。
但最让凌玄在意的,是这里的“静”。
不是没有声音——远处隐约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有挪动玉简的轻响,甚至偶尔能听到极轻微的、仿佛自言自语的呢喃。但所有这些声音,都被一种无形的“场”过滤、吸收、抚平,传递到耳边时,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神安宁的背景白噪。在这里,大声话似乎都成了一种亵渎。
“凌师弟?”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右侧书架后传来。
凌玄转头,看见一位穿着淡青色阁内弟子服饰、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走了过来。青年面容清秀,气质儒雅,手里还拿着一卷摊开的皮质地图,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可是凌玄师弟?孔师祖吩咐我在慈候。”青年走近,目光在凌玄身上礼貌地扫过,最后落在他腰间的黑色令牌上,笑意加深,“在下孟清,暂代书库三区执事。师弟初来,我带你熟悉一下规矩和区域。”
“有劳孟师兄。”凌玄拱手。
孟清摆摆手,转身引路,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凌玄听清:“书库分九区,按古籍年代、内容类别、保密等级划分。师弟的令牌权限,可在一至三区活动,主要是历代风物志、基础功法演变、常见灵植矿物图谱、以及部分公开的宗门历史纪要。”
他边走边介绍,语速平缓,如数家珍:“每日辰时三刻开库,酉时正关闭。期间可自由阅览,但不得涂抹、损毁、私携出库。需抄录或拓印,需在那边登记处报备,使用专用符纸,且内容需经当值执事过目。另外……”
孟清在一排书架前停下,随手抽出一卷用紫色丝带系着的玉简,指尖轻抚简身:“有些玉简或古籍,因年代久远或内容特殊,阅读时需以特定灵力频率激发,否则可能损毁或触发保护禁制。这些通常会有标记。”
他指了指玉简末端一个不起眼的金色点:“比如这个,需以‘水润木生’诀的舒缓灵力,徐徐注入,不可急躁。”
着,他示范般将一缕淡青色灵力注入玉简,玉简表面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篆文字,还有几幅动态的灵草生长图影。
凌玄看得仔细,同时心中凛然——这孟清看似随意讲解,但每个细节都暗含深意。他在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有规矩,都有门道,不要乱碰,更不要试图用一些“野路子”来解读这些珍贵古籍。
“师弟可记住了?”孟清收回灵力,玉简恢复原状,他微笑着看向凌玄。
“多谢师兄指点,弟子谨记。”凌玄态度恭谨。
“很好。”孟清点点头,将玉简放回原处,忽然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听师弟那位苏师姐,前些日子在隐雾峡大展神威,剑意惊人。连孔师祖都颇为关注。师弟可知,苏师姐那路剑法,师承何处?或是得了什么机缘?”
来了。第一个试探。
凌玄心中警铃微响,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一丝与有荣焉:“回师兄,苏师姐的剑法,弟子也不甚清楚。许是她资卓绝,自行领悟?或是……在宗门外有些际遇?”
“自行领悟?”孟清笑了笑,眼神里有些意味深长,“能领悟出那般近乎‘道痕’的剑意,苏师姐的资,恐怕不止是‘卓绝’二字能形容了。”
他顿了顿,转身继续向前走,语气依然温和:“起来,咱们藏真阁收录过一些关于上古剑道的残卷。其中提及,某些绝世剑体或特殊血脉,确实可能在特定条件下,觉醒一些古老的剑意传常不知苏师姐祖上,可曾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剑修人物?”
第二个试探,更加深入。直接指向血脉和传常
凌玄脑中飞快转动。苏晚晴出身沈家,沈家当年是中州有名的修真世家,以炼器和阵法闻名,剑道并非其长项。这是可以查到的信息。但若完全否认,又显得可疑。
他斟酌着词句:“师姐祖上……弟子依稀听她提过,似是中州沈家之后。但沈家早年遭逢大变,许多旧事已不可考。至于剑修先祖……师姐未曾提及。”
“沈家?”孟清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可是那个百年前一夜之间败落的中州沈家?唔……沈家确实不以剑道着称。那倒是更奇了。”
他没有继续追问,转而指向不远处一张空着的长案:“师弟今日便在此处先熟悉吧。那边书架上的,都是近三百年各地风物变迁的实录,阅读门槛不高,适合入门。若有疑问,可来寻我。”
“谢师兄。”
孟清点点头,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层层书架之后。
凌玄走到长案前坐下,目光扫过对面书架上那些厚厚的实录册子,却没有立刻去取。
他的心神,还停留在刚才那短暂却机锋暗藏的对话郑
孟清,绝对不只是个普通执事弟子。他的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指向苏晚晴剑意的核心疑点:师尝血脉、觉醒条件。这绝非偶然闲聊。
是孔悬授意他来试探的吗?
那么,孔悬到底想知道什么?仅仅是满足学术好奇心?还是……另有所图?
凌玄定了定神,起身走到对面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名为《南离三百年妖兽异动考》的厚册,回到长案前翻阅起来。
册子内容详实,图文并茂,记载了绝情谷以南数万里区域内,各种妖兽族群的迁徙、变异、爆发事件,以及宗门相应的应对措施。对于了解周边地理和潜在威胁很有帮助。
凌玄看得很认真,速度不疾不徐,完全像一个初次接触这类资料、充满新鲜感的外门弟子。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孟清的身影再次出现。这次他手里托着一个古朴的木盘,盘上放着一壶热茶和两个白瓷茶杯。
“看书久了,喝口茶润润。”孟清将木盘放在长案一角,很自然地坐在了凌玄对面,倒了两杯茶,推给凌玄一杯。
茶汤清亮,香气幽雅,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是上好的“静心兰雾”。
“谢师兄。”凌玄双手接过,口啜饮。
孟清自己也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凌玄刚刚合上的那本妖兽考册上,微笑道:“凌师弟看得倒是仔细。这类实录虽不算核心秘典,但于历练行走、增长见闻颇有裨益。看来师弟是个务实之人。”
凌玄谦道:“弟子修为低微,多了解些外界情势,总是好的。”
“嗯,有理。”孟清放下茶杯,忽然话锋一转,“起来,师弟可知,为何我绝情谷立宗三千年,始终对这南离之地格外关注,甚至不惜耗费人力物力,详细记录这些看似琐碎的妖兽动向?”
凌玄心中一动,摇头道:“请师兄指点。”
孟清手指轻敲桌面,声音压低了几分:“因为据一些最古老的残卷推测,南离之地深处,可能隐藏着一处上古时期的‘封魔战场’碎片。那些周期性的妖兽异动,很可能是封印松动、魔气外泄引发的连锁反应。”
封魔战场?凌玄眼神微凝。他前世登临仙帝,对上古秘辛了解颇多,确实听过几次席卷诸万界的惨烈神魔大战,战场碎片散落各方,往往成为绝地或秘境。绝情谷所在的区域,竟然可能有一处?
“此事……宗门高层可知晓?”凌玄试探问道。
“自然知晓。”孟清点头,“历代都有长老负责监控。但碎片具体位置、内部情况,却始终成谜。因为……”他顿了顿,看着凌玄的眼睛,“因为想要定位乃至进入那种地方,可能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者……某种与那片战场有渊源的力量或印记。”
凌玄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来了。更直接的试探。从苏晚晴的剑意,引申到上古战场,再暗示需要“钥匙”或“关联力量”。这是在暗示,苏晚晴的“太初剑意”,可能与那处封魔战场有关?还是,他们在怀疑,自己和苏晚晴,掌握着某些关于上古战场的线索?
“师兄学识渊博,弟子受教了。”凌玄露出惊叹和些许茫然的表情,“这等秘辛,若非师兄告知,弟子怕是永远无从得知。”
孟清笑了笑,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转而道:“其实阁内收藏了不少关于上古战场的残卷,可惜大多残缺不全,语焉不详。唯有一卷名为《荒古纪遗》的骨片,其中提到一句令人费解的话——‘剑种既现,魔钥当归’。许多前辈都曾研究过这句话,却无人能解其意。不知凌师弟,可有什么想法?”
剑种既现,魔钥当归。
凌玄心中巨震!
这句话,他前世在某处极为古老的遗迹中似乎见过残刻!所谓“剑种”,并非指具体的剑道种子,而是指某些秉承了上古剑道本源气运而生的特殊存在或传承!而“魔钥”……指的难道是开启某些上古封印或秘地的关键?
孔悬和孟清,是在用这句话试探他!他们怀疑苏晚晴就是“剑种”?还是怀疑他们二人与“魔钥”有关?
凌玄成功通过了狻猊铜环的辨识,进入了藏真阁书库,并在与孟清的初步接触中,保持镣调谨慎的态度,没有在言语上露出明显破绽。
孟清(或者其背后的孔悬)的试探一环接一环,从剑意师尝血脉来源,到上古战场秘辛,再到那句极其关键的“剑种既现,魔钥当归”,问题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指向核心。这显示对方对他们的兴趣和疑心极重,绝不仅仅是学术好奇。
对方显然掌握了许多凌玄不知道的绝情谷深层秘密和上古线索。他们似乎正在将苏晚晴的“太初剑意”与绝情谷附近可能存在的上古封魔战场联系起来,并试图从凌玄这里得到确认或更多信息。这种关联一旦被坐实,他们二人将卷入一个远比秦绝派系争斗更宏大、也更危险的漩危
凌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放下茶杯,眉头微蹙,露出努力思索的样子,片刻后摇头苦笑:“师兄太高看弟子了。这等玄奥之言,连宗门前辈都难以索解,弟子见识浅薄,更是毫无头绪。”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问题推了回去。
孟清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失望,但很快被笑意掩盖:“无妨,不过是闲谈罢了。那骨片残缺得厉害,前后文皆无,或许本就是古人妄语,当不得真。”
他又为凌玄续了茶,仿佛刚才那些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转而聊起一些阁内趣闻、某位长老研究古籍时的古怪癖好、乃至近期谷内一些不大不的传闻。
凌玄也配合着,时而惊讶,时而失笑,扮演好一个倾听者和偶尔发问的晚辈角色。
气氛似乎重新变得轻松。
但凌玄知道,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孟清的每一次“闲谈”,都可能在为下一次更精准的试探铺垫。而他对这藏真阁,对孔悬,对绝情谷隐藏的这些上古秘辛,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他必须尽快利用这里的资源,弄清楚几件事:
第一,孔悬到底在寻找什么?真的只是学术研究?
第二,绝情谷与那可能存在的“封魔战场”到底是什么关系?谷内还有谁知道此事?
第三,“剑种既现,魔钥当归”这句话,在藏真阁的古籍中,还关联着哪些信息?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这些事,与苏晚晴的“太初剑意”,与他们沈家的旧案,与“噬渊虫巢”的渗透,又有什么潜在的关联?
孟清又坐了一刻钟,便起身告辞,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凌玄独自坐在长案前,面前摊开着那本妖兽考册,目光却越过书页,投向书库深处那幽暗的、仿佛没有尽头的书架迷宫。
这里安静、祥和,充满了知识的芬芳。
却也步步杀机,言语如刀。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书册上。
现在,他需要像一个真正的、求知若渴的低阶弟子那样,从这里最基础、最公开的资料开始,一点一点地……
抽丝剥茧。
同时,他必须尽快将今日所见所闻,以最安全的方式,传递给苏晚晴。
让她也有所防备。
因为那位孔悬长老既然召见了他,试探了他,那么下一个被“关注”的……
很可能就是苏晚晴了。
窗外的光,透过书库高处几扇狭长的琉璃窗,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切割出几道明亮的光柱。
光柱中,尘埃缓缓浮动。
如同这谷中局内,每一个看似微的存在,都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下……
不由自主地,飘向未知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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