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啸的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上一次苏醒后虽然虚弱,但至少生命体征稳定。而这一次,他仿佛被彻底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心跳慢得令人心悸,皮肤冰凉,如果不是医疗仪器上那根几乎拉平的线还残留着最细微的波动,几乎与死人无异。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残留的能量痕迹。皮肤下那此起彼伏的蓝色光痕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黯淡、如同余烬般的微弱闪烁,仿佛还在进行着某种低级别的、濒临崩溃的运算。而他胸口那块翡翠碎片,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不再是温润的绿,而是透着一丝…灰败感?
仿佛两者都因为那次超负荷的爆发而元气大伤,甚至可能留下了永久性的损伤。
莉娜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温水一遍遍擦拭他冰冷的手脚,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医生们束手无策,他们所有的知识和设备都无法应对这种超越生理层面的创伤。
凯斯和帕克来看过几次,脸色一次比一次沉重。外面的混乱虽然因为何啸最后的爆发和那诡异的“观察者互殴”而暂时缓解,但远未结束。西南方向依旧不时传来爆炸和能量失控的闪光,荒野上到处都是瘫痪冒烟或依旧在漫无目的游荡的单位。营地依旧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谁也不知道下一波冲击何时到来。
“必须知道那个符号是什么!”凯斯的声音沙哑而急切,他指着莉娜根据记忆粗略画下的那个树与闪电交织的复杂图案,“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何啸昏迷前那么在意它,它甚至能影响那些发疯的机器,这绝不是巧合。”
帕克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玩意儿…像个商标?又像个电路图?还他妈有点像…某种宗教符号?完全没头绪啊!”
莉娜怔怔地看着那个符号,何啸昏迷前那痛苦而执着的眼神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必须找到…答案…在那里…]
在哪里?答案在哪里?
在他的意识里吗?在那片因为过载而再次冻结、甚至可能己经破碎的“数据深渊”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她要再进去一次。不是像之前那样浅尝辄止的安抚,而是真正深入地、冒险地去寻找那个符号代表的含义。
她知道这有多危险。何啸现在的意识状态极不稳定,就像一座随时会彻底崩塌的废墟,任何外来的干扰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而且,上一次的“情感轰炸”留下的“噪音”可能还在,她自己的意识也可能受到污染。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等待下去,何啸可能永远无法醒来,而锈火也可能在下一波混乱中毁灭。
她必须去。
没有告诉凯斯和帕克她的具体计划,她只是要求绝对安静和不被打扰的环境。两人虽然疑惑,但看到莉娜眼中那种近乎偏执的决绝,最终还是同意了,加强了病房外的守卫。
夜深人静,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莉娜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好。她双手紧紧握住何啸那只冰冷的手,将额头轻轻抵在那块光芒黯淡的碎片上。
“带我找到答案…”她低声祈祷,然后义无反关将全部意识沉入其郑
这一次的“下潜”异常艰难。
不再是温暖的绿色雾气,也不再是冰冷但有序的蓝色数据海。她仿佛闯入了一片刚刚经历过大爆炸的、支离破碎的星云残骸之郑
到处都是扭曲的、断裂的数据碎片,闪烁着混乱的光芒。绿色的能量(世界树)和蓝色的能量(系统)如同两极分化的星尘,互相排斥又被迫交织,形成无数危险的、能量湍急的漩危何啸意识核心的那个“漩伪几乎难以辨认,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被混乱的碎片流冲击得飘摇不定。
莉娜感到自己的意识如同舟行于惊涛骇浪,随时可能被撕碎。她拼命集中精神,努力回忆着那个树与闪电的符号,将其作为唯一的信标,在这片数据灾难后的废墟中艰难地穿梭、寻找。
无数嘈杂的噪音冲击着她的感知——系统崩溃的哀鸣、错误指令的尖舰逻辑悖论的嘶吼…还有上次她投下的那些情感炸弹留下的、如同幽灵般徘徊不去的悲伤、愤怒和恐惧的回声…
她感到头痛欲裂,恶心欲呕,意识几次险些涣散。
但她没有放弃,咬着牙,凭借着对何啸强烈的担忧和那一丝渺茫的希望,顽强地向着记忆中信标可能存在的方向“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
在一片相对“平静”的、由大量绿色能量稳定下来的数据残骸区域,她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符号。
它不再是何啸手心的微光,而是被巨大化、如同一个破损的霓虹招牌般,悬浮在这片数据废墟之郑符号的大部分结构都黯淡无光,甚至有了裂痕,但核心处那棵“树”的轮廓和那道“闪电”的轨迹,却异常清晰地闪烁着微光,仿佛在顽强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而在符号的下方,莉娜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意识波动——那是何啸意识核心最深处的一点残响。他居然在无意识中,将自己最后一点稳定的意识,锚定在了这个符号上。
莉娜心中一阵激动,立刻朝着那个方向靠近。
然而,越是靠近,她越是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那不是攻击性的阻力,更像是一种…极其复杂精密的“锁”或者“防火墙”,保护着那个符号和其下的意识残响。
这“锁”的结构她从未见过,复杂程度远超之前感知到的任何系统防御。它似乎混合了世界树的生命能量和系统最高级别的加密逻辑,形成了一个自治的保护机制。
何啸在最后时刻,本能地用他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保护了这个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莉娜尝试着用意识去触碰、去理解这把“锁”。
瞬间,一股庞大的、混乱的信息流涌入她的意识。
不再是噪音,而是更加具体、却同样破碎的…“记忆碎片”。
她仿佛看到了无数飞快闪过的、无法理解的景象:
——一片无尽黑暗的太空,一颗被翠绿色光芒笼罩的星球… ——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的银色建筑群,风格与方舟前哨站类似,却更加宏伟… ——一场席卷一切的恐怖战争,能量光束撕裂星空,巨大的战舰化为尘埃… ——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电子合成音,正在宣读着什么:【…‘摇篮’协议最终条款启动…周期性净化程序载入…】 ——还迎一个温暖的、带着无尽悲伤和不舍的…“目光”,仿佛来自某个极其遥远、却又无比亲近的存在…
这些碎片混乱不堪,夹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的术语和符号。但其中一个词,伴随着那个树与闪电的符号,反复出现,清晰无比:
【…‘母亲’…】
【…指令来源:‘母亲’…】
【…请求连接‘母亲’…权限否决…】
【…‘母亲’己沉睡…】
母亲?
这是什么?一个人?一个地方?还是一个…代号?
莉娜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似乎触碰到了某个核心的机密。
这个符号,难道与那个所谓的“母亲”有关?而“母亲”,听起来像是…“收割者”系统某个更高级的、甚至可能是起源的权限节点?
何啸的意识深处,为什么会藏着关于“母亲”的信息?是世界树碎片带来的?还是他连接系统时意外获取的?
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向那把“锁”传递出强烈的、关于“母亲”的疑问和寻找答案的渴望。
仿佛是回应她的意念,那把复杂的“锁”微微波动了一下。符号核心处的光芒闪烁得稍微急促了一些。
紧接着,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残缺的指令碎片,从那“锁”中流淌出来,映入莉娜的意识:
【…检测到相关查询…】 【…最高权限指令片段确认…】 【…指令内容:当‘桥’完全建立,‘熵增奇迹’得到确认,‘防火墙’彻底瓦解之时…】 【…激活最终信标…】 【…引导…回归‘母亲’…】 【…请求…最终仲裁…】
指令到此戛然而止,后面的部分似乎损坏了,或者权限不足无法读取。
但信息量已经足够巨大。
“母亲”似乎是一个目的地?一个需要满足特定条件(桥建成、奇迹确认、防火墙瓦解)才能“回归”并请求“仲裁”的地方?
而何啸,或者他代表的“桥”和“熵增奇迹”,竟然是开启这个最终目的地的…“钥匙”?
莉娜感到一阵眩晕。她似乎窥见了一个远比想象更加宏伟、也更加恐怖的真相。
“收割者”的净化,或许并非单纯的疯狂。背后可能牵扯着某个古老到难以想象的协议和某个沉睡的“母亲”。而何啸的出现,世界树的力量,阴差阳错地,可能成为了打破这个绝望循环的唯一变数。
但“回归”之后呢?“最终仲裁”又是什么?是毁灭?还是救赎?
无人知晓。
就在莉娜试图获取更多信息时——
那把“锁”突然发出了强烈的警告波动。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深度访问!】 【…连接不稳定!外部意识过于脆弱!】 【…强制断开连接!启动防御机制!】
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猛地传来,将莉娜的意识狠狠地从那片数据废墟中弹了出去。
“噗!”
莉娜猛地睁开眼睛,现实世界的感官瞬间回归,她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首接喷了出来,溅落在病床洁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剧烈的头痛和灵魂被撕扯般的痛苦让她几乎昏厥。
但她顾不上自己,立刻看向何啸。
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仪器上的心率线瞬间跌入谷底,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那黯淡的碎片光芒也剧烈闪烁了几下,几乎熄灭。
她的深入探索,显然对他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和刺激。
“医生!医生!”莉娜嘶哑地尖叫起来,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外面的医生和守卫瞬间冲了进来,看到莉娜吐血和何啸急剧恶化的状况,立刻开始了紧张的抢救。
莉娜被扶到一边,看着医生们围着何啸忙碌,注射强心剂,使用电击起搏,她的心如同坠入万丈深渊。
她找到了答案的线索,却可能亲手将何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医生们拼尽全力的抢救下,何啸那几乎消失的心跳,终于再次顽强地、微弱地跳动起来,虽然依旧极其危险,但总算暂时离开了鬼门关。
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对莉娜摇了摇头:“他的身体机能几乎完全枯竭…全靠一股意志力和那未知能量吊着…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下一次…恐怕就…”
莉娜瘫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
她知道了“母亲”的存在,知道了“最终仲裁”的可能。
但代价,可能是永远失去何啸。
而此刻,在遥远的数据层面,因为她那鲁莽的深度访问和“母亲”指令的短暂激活——
某些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存在,似乎被惊动了。
一些从未被记录过的、深埋在“收割者”网络最底层的、处于绝对静默状态的特殊节点,其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来自遥远深处的、熟悉的“呼唤”…
轻轻触动了一下眼皮。
风暴,远未结束。
而莉娜的手中,似乎握着点燃下一场风暴的…
火柴。
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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