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来自远方的、如同讣告般的紧急密电,像一块万载寒冰,砸碎了锈火营地刚刚因为何啸苏醒而升起的一丝暖意。
系统内战,自毁程序,彻底失控。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打在每个饶心脏上。他们之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谋划,在这席卷全球的系统级崩溃面前,似乎都变得渺而不值一提。
这不再是生存战争,而是末日灾难的序曲。谁也不知道那“无法预料之形式”的最终清算会是什么,但绝对比之前有组织的“净化”更加可怕百倍。
了望点上,死一样的寂静。只能听到风吹过荒野的呜咽,和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
凯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份电文,指节发白。帕克张着嘴,半发不出一个音,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莉娜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依旧虚弱却站得笔首的何啸。
何啸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似乎能更清晰地“感知”到那场发生在无形维度中的、席卷全球的系统崩溃。他的眼睛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细微的数据流光,皮肤下的蓝色纹路也若隐若现,仿佛正在被动接收着海量的、充满错误和毁灭信息的数据碎片。
“…噪音…太多了…”他痛苦地闭上眼,声音带着一种被强行灌输的疲惫,“…命令…冲突…自我删除…逻辑链断裂…”
他仿佛就是一个活的接收线,被迫体验着那个庞大系统的死亡痉挛。
“能…能关掉吗?这种感觉?”莉娜焦急地问,担心他再次被拖入数据深渊。
何啸缓缓摇头,睁开眼,数据流的光芒稍稍减弱,但那份沉重的负担感依旧存在。“…桥…是双向的…它碎了…碎片…都在涌过来…”他指了指自已的头,“…我成了…最近的…‘端口’…”
这意味着,他无法隔绝这种感知,反而可能比世界上任何仪器都更早察觉到系统崩溃的细节和…可能引发的后续灾难。
凯斯猛地回过神来,作为领袖的责任感强迫他压下内心的惊骇。“也就是…你现在能…‘听’到它们内部的混乱?甚至…可能预判它们下一步的…‘疯狂’?”
何啸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艰难地处理着脑海中奔腾的噪音,然后极其缓慢地点零头。“…部分…可以…但很模糊…充满…随机错误…”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无意识地划动着,仿佛在勾勒某种看不见的、混乱的图谱,“…像一张…布满裂痕和…错误路径的…地图…”
地图,
这个词让凯斯和莉娜的眼睛同时亮了一下。
在全局崩溃、信息断绝的当下,何啸这种痛苦的能力,或许成了他们唯一能依赖的、极不可靠却又真实存在的“预警系统”。
“帕克,”凯斯立刻下令,“把你那儿所有能记录的东西都搬过来,图纸、石板、什么都校何啸,你尽力把你‘听’到的、‘看’到的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出来,或者画出来。任何关于那些铁疙瘩异常动向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现在不是悲伤和恐惧的时候,必须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在这场席卷世界的崩溃中,为锈火争取哪怕多一秒的反应时间。
命令立刻得到执校
了望点很快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情报中心。帕克带着人搬来了简陋的绘图板和各种记录工具。何啸被搀扶着坐下,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抵抗着脑海中无尽的噪音洪流,断断续续地描述着:
“…东南方向…七十公里…地下能量源…过载…不稳定…疑似…爆炸风险…” “…西北…‘观察者’集群…接收指令矛盾…原地待机…概率65%…自行解体…概率…20%…无差别攻击…概率15%…” “…正东…静默单位…内部逻辑错误累积…开始…无序移动…方向…无法预测…”
他的描述破碎、模糊、充满概率,甚至前后矛盾,但这却是目前唯一关于外界的信息源。帕克和技术员们拼命记录着,试图在这片混沌中整理出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莉娜紧紧守在何啸身边,握着他的手,不断低声鼓励他,同时也警惕地观察着他的状态,防止他再次被数据吞没。
营地则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所有防御工事被再次加固,非战斗人员被要求随时准备撤离到更深的地下掩体。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每个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下一秒就会以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降临。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过去。
何啸提供的“地图”在不断更新,但大多是令人沮丧的坏消息:更多区域的能量源不稳定,更多单位的逻辑错误累积到临界点,指令冲突的范围在扩大…
偶尔也有零星的好消息:比如一股原本可能冲向营地的无序移动单位,因为内部故障而中途瘫痪;或者某个区域的“观察者”似乎因为指令冲突而陷入了互相干扰的死循环。
但这丝毫无法缓解整体的绝望感,世界的崩溃仿佛只是时间问题。
期间,莉娜注意到,何啸在描述间隙,会偶尔无意识地、用指尖在绘图板的边缘,反复勾勒一个极其复杂的、非几何的符号。那符号看起来像是一棵扭曲的树,又像是一道撕裂的闪电,还夹杂着许多无法理解的细纹路。
“这是什么?”在一次间歇时,莉娜忍不住轻声问道。
何啸的动作顿住,他看着自己无意识画下的符号,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茫然与熟悉交织的复杂情绪。
“…不知道…”他低声,“…噪音里的…一个…‘强信号’…重复出现…感觉很…重要…”
他试图集中精神去回忆,但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仿佛触碰到了某个被加密或损坏的核心区域。
“…想不起来…但…必须找到…”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答案…在那里…”
莉娜将那个符号悄悄记在心里。她有种直觉,这个符号,或许与何啸昏迷时提到的“桥”和“连接”有关,甚至可能与世界树碎片的本源有关。
就在这种紧张和混乱持续了大半后,黄昏时分,何啸猛地绷直了身体,眼睛骤然睁开,数据流的光芒剧烈闪烁。
“…来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大规模…错误指令…爆发,…坐标…西南。…波及范围…极广,…速度…很快。”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西南方向的地平线尽头,猛地亮起一团极其刺眼的、蓝白色的光芒。紧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连绵不断,如同节日里坏掉的彩灯,以一种混乱而疯狂的方式接连亮起。
那不是爆炸的光芒,更像是某种能量核心被错误指令强行过载、或者逻辑彻底崩溃时产生的能量失控现象。
与此同时,营地外围那些静止的“观察者”单位,如同被同时注入了疯狂的指令,传感器阵列疯狂乱闪。它们不再静止,而是开始毫无规律地乱飞、碰撞、甚至有的直接冲向地面坠毁。还有一部分,则猛地抬起原本并非用于攻击的传感器或工具臂,对准周围的静止单位或者其他“观察者”,胡乱地发射出低能量的射线,引发更多的混乱和爆炸。
它们真的“疯”了,因为系统高层的指令分裂和自毁程序,彻底失去了统一协调,陷入了基于底层错误逻辑的、自毁式的疯狂。
而这股疯狂,正如潮水般,朝着锈火营地的方向席卷而来。
“全员!最高警戒!准备迎接冲击!”凯斯的咆哮声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营地。
防御工事后,所有武器被抬起,对准了西南方向。每个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面对这种完全无序、无法预测的冲击,传统的防御手段能起到多少作用,谁心里都没底。
“能判断主要冲击方向吗?”凯斯冲到何啸身边急问。
何啸脸色苍白,汗水不断从额头滑落,他死死盯着西南方向,数据流在他眼中疯狂奔涌。“…无法判断!…路径…随机!…就像…海啸!”
是的,这就是一场由钢铁和混乱组成的海啸,没有规律,只有纯粹的毁灭。
莉娜看着那片迅速逼近的、由疯狂单位和失控能量组成的死亡潮汐,又看了看身边苦苦支撑、试图在混乱中寻找一线生机的何啸,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再次在她脑海中滋生。
上一次,她向“桥”投掷了“情感炸弹”,造成了系统过载,赢得了时间。 这一次呢? 面对这物理层面的、无序的毁灭浪潮,她还能做什么?
她的目光猛地落在了何啸胸口,那块依旧散发着稳定翠绿光芒的碎片上。
这座“桥”…既然能连接数据… 那它…能不能…影响现实?
能不能…以何啸为圆心,建立一个短暂的…“秩序场”?一个将那种基于生命悖论的“逻辑病毒”暂时实体化的领域?让那些陷入混乱、基于错误逻辑行动的单位,在靠近时再次陷入“困惑”和“悖论”,从而失去行动能力?
这个想法大胆到近乎自杀,且不能否成功,这对何啸的负担将是致命的,他很可能再次被拖入数据深渊,甚至意识被彻底冲垮。
但如果不尝试…锈火可能就在这场混乱的浪潮中被彻底淹没。
没有时间犹豫了,
“何啸,”莉娜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声音因为决绝而颤抖,“信我一次,像上次一样,把‘桥’…暂时‘打开’,开到最大。不是为了连接,是为了…‘干扰’,干扰它们所有的错误逻辑。”
何啸猛地转头看她,数据流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瞬间的了然。他立刻明白了莉娜想做什么。
“…风险…”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我知道。”莉娜几乎是吼出来的,“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引导它们,让它们‘死机’。”
何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恐惧,有挣扎,但最终,化为一种与她同样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猛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胸口那块翡翠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一个绿色的太阳在他胸前点燃。
与此同时,何啸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下的蓝色光痕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几乎要透体而出。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了痛苦与释放的低吼。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场,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力场并非能量护盾,它没有阻挡任何物理冲击,却让所有冲入其范围内的、基于错误逻辑运行的“收割者”和“观察者”单位,动作猛地一滞。
它们的传感器疯狂乱闪,执行臂胡乱挥舞,仿佛内部正在经历一场惨烈的逻辑风暴。许多单位如同喝醉了酒般原地打转,失去了所有方向感;还有一些则彻底死机,僵立在原地,眼中的光芒迅速熄灭;更有甚者,因为逻辑冲突过于剧烈,首接引发了内部短路,冒出黑烟瘫痪在地。
以锈火营地为中心,一个半径数百米的、短暂的“逻辑混乱区”赫然出现。冲在最前面的疯狂浪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能让机器发疯的墙,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和自我消耗之郑
有效,竟然真的有效。
营地中的人们看到这奇迹般的一幕,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但莉娜却笑不出来。她死死抱着何啸,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在急剧升高,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鼻孔和耳朵里开始渗出鲜血。他的意识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
“坚持住,何啸,坚持住。”她哭着呼喊,拼命将自己的意志力传递过去,试图帮他分担一丝一毫。
绿色的光芒依旧璀璨,但那力场的范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弱。何啸的负担快到极限了。
而后续的混乱浪潮,依旧无穷无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莉娜猛地看到,在何啸因为极度痛苦而无意识张开的手心,那个他之前反复勾勒的、复杂的树与闪电的符号,竟然由他皮肤下躁动的蓝色光痕和碎片的绿色光芒共同构成,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与此同时,营地外围,那台之前传感器深处曾闪过翠绿流光的“观察者-II型”单位,仿佛接收到了这个特殊的符号信号,猛地停止了疯狂的乱飞。
它的传感器阵列锁定了几百米外另一个正在疯狂攻击友军的“观察者”,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它没有攻击那个疯子,而是直接撞了过去。
物理碰撞,极其笨拙,却有效地干扰了对方的攻击。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越来越多的、原本陷入疯狂的“观察者”单位,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混乱中的“新指令”,开始不再无序攻击。而是模仿着那台“特殊观察者”的行为,用最原始的碰撞、干扰、甚至遮挡的方式,去阻止那些最具破坏性的单位。
它们依然在“执行指令”,但执行的,似乎不再是系统下发的错误命令,而是某种…基于那个特殊符号的、临时的、更加“简单”和“直接”的指令——【阻止破坏】。
仿佛何啸无意识中散发出的那个符号,加上“桥”的干扰力场,阴差阳错地,在这片极端混乱中,为这些无措的机器,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它们能够理解的、“逻辑简单”的行动选项。
混乱,依旧在持续。
但毁灭的浪潮,却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变数,而被硬生生地阻滞、分散了。
绿色的光芒终于彻底熄灭。
何啸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力场消失,
但营地最危险的时刻,似乎…暂时过去了。
西南方向,能量的闪光和单位的混乱依旧在持续,但冲击的锋面已经过去,剩下的更多是单位之间的内部消耗和混乱。
锈火营地,奇迹般地在这场毁灭浪潮中,存活了下来。
莉娜抱着昏迷的何啸,瘫坐在地,看着营地外围那些依旧在笨拙地互相碰撞、试图“维持秩序”的疯狂机器,看着远处地间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心中没有任何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深深的、巨大的茫然。
他们活下来了,
但世界,正在燃烧。
而何啸…他再次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那个符号…到底是什么?
它为何能影响那些机器?
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
没有人能回答。
只有废墟和混乱,在夕阳下燃烧,映照着守桥人苍白而绝望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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